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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a300_4 “你選我,好嗎?”

說完這句話之後,我便閉緊了嘴,連呼吸都窒住了,只睜大眼睛看着他,握着他指尖的手幾乎冰涼。

輕寒一直沒有看我的眼睛,可從我的角度,卻能清楚的看到那微微顫抖的濃密的睫毛下,那雙澄清的眼睛裡像是有冰和火在糾纏交織着,不斷的撕扯着他的靈魂,每一刻都是一分煎熬,比起我心中的煎熬,也絲毫不遜。

你選我,好嗎?

我到底是有多大膽,才問出這句話,將我的生命,生活,都交到他的手裡,他的一句話,可以讓我的生命煥發光彩,也同樣一句話,可以像一把尖刀,扎進我的胸口,讓我的生命從此晦暗。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慢慢的抬起頭,那雙漆黑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我,可目光卻和他的聲音一樣,不停的顫抖着——

“我……選你……”

……!

我的心頓時像要炸開一樣,握着他手指的手近乎痙攣:“輕寒——!”

“我選你!”

“……”

“然後,我們去哪裡?”

一瞬間,我高興得幾乎有些狂亂了,哆嗦着道:“我,我們離開這裡,我們——我們——去找——”

“找離兒,對不對?”

“對!”我用力的點頭——我的離兒,我的女兒,不管再被關多久,再過去多久,要尋找她的目標我都不會放棄,而如果找到她之後,我的身邊可以有他,那麼——那麼我這一生,亦復何求?!

想到這裡,我的心裡沒來由的一黯。

然後,我慢慢的看向了他。

他也看着我,眼神說不出的透徹:“這些年,離兒不會一個人過來的。”

“……”

“我聽人說,離公主,是被人劫走的。”

“……”

“但是,你沒有太擔心離兒受到傷害,或是——不在了,是因為你知道,劫走離兒的人,不會傷害她,會好好的對待她,對嗎?”

“……”

“那,離兒的身邊,是什麼人呢?”

……

離兒的身邊,是什麼人呢?

聽到這句話,我恍惚的覺得好像一扇塵封已久的門突然被推開,一個白衣如雪,纖塵不染的身影站在那裡,突然的出現在我眼前。

離兒身邊的人,還能有誰呢?

裴元修,當初離皇位只有一步之遙的太子,在東州城為我揮刀對峙草原蠻兵的“袁公子”……也是,在內藏閣靜謐的空氣里淡淡微笑着,與我平靜對話的那個人。

也是救走我的離兒,消失了這麼多年的人。

輕寒為什麼要提起他,為什麼在這個時候提起他?

想到這裡,我的心中越發忐忑的看向他。輕寒平靜的問道:“離兒身邊的人,是當初的那位太子,對嗎?”

“是,是他。”

一問一答後,輕寒就已經不再開口了,我不安的抬起頭來看着他不斷閃爍的眼睛,問道:“你為什麼會知道他?是誰告訴你的?”

“……”

我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麼——關於裴元修的事,已經成為了宮中的禁忌,哪怕申恭矣要跟他找談資,也沒有必要談起這些往事,能在他面前說起這些事,讓他這樣猶豫顧忌,甚至萌生退意的,只有——

“是裴元珍告訴你的,對不對?”

他沒說話,只是眉心慢慢的擰成了一個川字。

這一次,我完全明白過來了。

難怪他一直以來對我的態度都是那樣的若即若離,即使在我和他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時候,也總是讓人覺得無法完全的靠近,那並不是我的錯覺,而是他在猶豫。

“其實,也不只是長公主,”輕寒曼聲道說道:“我也早就聽說過這位太子。聽說他品貌卓絕,溫文儒雅,有君子之風。當初在銷香院講學的那個學生,也贊他德行出眾。”

“……”

“長公主告訴我,他曾經在大家都為難你的時候,當眾為你仗義執言,頂撞他的母后;後來,他離開京城的時候孑然一身,唯一帶走的,只有你送給他的一冊書。”

“……”

“她還說,其實五年前,東州的那一場仗,也是他為了你打的。”

我的心頓時沉了下去。

我當然沒有忘記在東州發生的一切,只是那個時候,我記憶盡失,絲毫不知道那個人出現在身邊意味着什麼,卻一心只是將他當做一個好友,當他在城樓上浴血搏殺,用身體為我抵擋鐵箭,我除了感激,除了對他的疑惑,還是一無所知。

直到,我恢復記憶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自己一直欠着一筆債。

一筆幾乎無法償還的債。

想到這裡,眼睛也有些滾燙髮紅,我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看着輕寒:“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

“你是想說,其實你並不是我唯一的選擇,對嗎?”

“……”

“你是不是想說,我並不是非你劉輕寒不可,對不對?”

輕寒沉默着,眼中冰與火的交織幾乎讓我看着都能覺出痛楚,胸口也在陣陣的跳痛。最終,他像是下定了決心,抬起頭來看着我,一字一字的道:“輕盈,我,不是最好的。”

“什麼?”

“我不是最好的。”

他又重複了一下,睫毛微微的垂下,眼睛變得漆黑了起來。

聽到這句話,我的眉心一蹙,驀地明白過來。

這就是他一直以來,猶豫不決,對我的態度淡漠疏離的原因嗎?

因為是自己所愛的人,所以,覺得一定要全天下最好的,才能配得上他。而他這一路進京,所見所識,無不是皇親貴胄,龍子鳳孫,對於他這樣一個出身漁村的漁夫,這其中有多大的壓力,我不可能知道,但申嘯昆一句“泥腿子”就讓他一直耿耿於懷,多少,我也能明白。

想到這裡,我反倒平靜了下來,道:“所以,你覺得我應該選擇誰?他嗎?”

他沒有說話,只是在我說要選擇“他”的時候,眉心深深的溝壑里每一道幾乎都是煎熬,在他蒼白的,幾乎沒有多少血色的臉龐上,看起來愈發憂鬱。

“輕寒,你告訴我,什麼是最好?誰能是最好的?”

“……”

“我所識人千萬,論容貌品性,未能及黃爺;若論學識淵博,未能及傅八岱;論權勢傾天,未能及當朝至尊;論勇猛武功,未能及草原王子;論心機城府……”我頓了一下,隱隱的從心底湧起了一股寒意,這句話只說了一半,便咽下去了。

“有這麼多最好的,難道我都應該選擇?”

“……”

“你說得沒錯,你的確不是最好的,而他,也真的很好。為了我,他付出了很多,甚至連離兒……離兒也是他冒着生命危險,才救走的。”

“……”

說到這裡,我有些哽咽:“我欠他的,太多了。”

輕寒安靜得幾乎連呼吸都沒有了,只是這麼看着我,眼睛漆黑得如同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