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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a300_4 那天之後,聽說王老闆的馬車在村子附近又兜了兩圈,最終也沒做什麼,就離開了。

我沒有再理會,而是專心致志的打理起了我的綉坊。

事實證明,天道酬勤。

我的綉坊慢慢的做了起來,除了王老闆之外,附近幾個大的鎮子上的老闆都過來找我訂貨,甚至連揚州城內一些成衣坊、綢緞莊的老闆也對我們有所注意。但是目前我最大的客人還是王老闆,他要貨的數量大,而且期限固定,給的傭金也最多,算是我們綉坊的頭號大金主,一般如果活計較緊的,我都會先趕着接他的生意,而推掉別的生意。

幾個月下來,綉坊已經初具規模。

為了方便綉娘們作工,我咬咬牙擴大了自家的宅院,又把之前的竹籬笆拆了而改砌了一溜磚牆,院門也換成了方方正正的大門,里外配了鐵鎖,方便做工的同時,也是為了我和離兒的安全着想。當然,我這樣大拆大建的也引起了村裡其他一些人的不滿,但說到底,村子裡將近一半的大姑娘小媳婦在我手下做活,那些不滿的話也傳不開,兩三天之後,被幾個綉娘一壓,便沒了聲音。

倒是芸香,來看到寬大的院子,又看了看那依舊簡陋的小屋,低聲在我耳邊道:“輕盈,你為什麼不索性租下村子附近一個大點的宅院呢?場院又大,你和離兒搬過去,也能住得舒服一點啊?”

我聽着,只笑了笑,拿起抹布,擦掉桌上的浮塵。

看着我安靜的樣子,芸香似乎也明白了什麼,輕輕的說道:“輕盈,你是不是——心裡還想着三哥啊?”

我擦桌子的手一僵。

芸香道:“我聽苟二說,明明有一個那麼有權有勢的人對你好,但你還是回來了;你一直住在這屋子裡,是因為你忘不掉三哥,對不對?現在你有錢了,可以住更好的房子,你卻只是花錢把這裡加修一下,都不肯離開,你是不想離開三哥給你的這個家吧?”

我只看着她,沒說話。

芸香走到我面前來,輕輕牽着我的手:“我——你不告訴我,我也不知道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雖然那個時候,大家都說你在外面——可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女人,否則你也不會帶着離兒回村子裡來住。但是,你們為什麼會分開?為什麼他會去當大官,而你又回到這裡?”

“……”

“是不是——他負了你?”

“芸香,你別說了。”

“……”

我抬起頭,看着芸香充滿關切,卻是一片茫然的眼神,淡淡的一笑:“你想得太多了,但獨獨有一件事你沒想到。”

“什麼?”

“財不露白。”

“啊?”

我笑道:“我現在的確是有了一點錢了,可家裡只有我和離兒兩個人,租個大宅院,那就是告訴所有人,我有錢了,快來搶吧。”

芸香愣了一下,我又笑道:“之前已經遭過一次賊了,我可不想遭第二次。況且——”我抬起頭,看了看這間簡單的小屋子,笑道:“住慣了,倒也不覺得哪裡不好。等將來有必要的話,再想租大宅子的事吧。”

說完,我笑着把抹布拿去洗了洗,晾在窗台上。

我沒有回頭,但也能感覺到芸香一直看着我,只是沒有說話,等到事情做完了,不能不回頭的時候,就對上了她欲言又止的眼神。

我只覺得心頭,一片茫茫。

芸香皺了皺眉眉頭,上前一步:“輕盈,你——”

她的話沒說完,就被外面突然跑進來的一個綉娘打斷了:“芸香!”

屋子裡的我們都嚇了一跳:“什麼事啊?”

“快,你快回家!”

“嗯?回家幹什麼?”

那綉娘原本就氣喘吁吁的,這個時候更是話都說不清楚了,扶着門喘了半天:“你哥回來啦!”

芸香一聽,都呆住了。

我也愣了一下——芸香的哥哥,我還記得當年我剛到吉祥村,趙家那對兄弟就都已經上了戰場,這些年都沒見回來,趙大娘現在還每天吃齋念佛,希望他們兄弟早日平安歸來,沒想到今天,居然真的回來了。

這時芸香整個人都沒反應了,呆在那裡一動不動,我高興得急忙上前推她:“還不快回去!”

“啊?”

她這才回過神來一般,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個綉娘,話都說不出來,轉頭便跑了出去。

我站在門口,看着她跑得跌跌撞撞的,出門的時候還差點摔了一跤的樣子,和那個綉娘一起笑了起來,我輕輕道:“真不容易,都這麼多年了,她的兄弟終於回來了。”

聽到這句話,那綉娘倒是躊躇了一下,道:“可惜啊……”

“可惜?什麼可惜?”

“可惜,只回來了一個。”

“什麼?”

我驚了一下,看着那個綉娘,她的臉上浮起了一絲黯然:“趙家大哥——已經沒了。是趙二哥帶回來的。”

那天一直到晚上,芸香都沒有再來。

後來,隱隱聽到趙大娘的屋子裡傳來了哭聲,我心裡也很難過,但他們一家剛剛團聚,也不好過去打擾。

第二天,村子裡的人才紛紛去趙家探望。

芸香的大哥的確已經死了,因為朝廷有慣例,如果一家中已經有人戰死沙場,那麼剩下的男丁就可以免除兵役,所以讓趙家的老二帶着骨灰罈子回來盡孝。

因為家裡還有老人在,所以趙家大哥的後事也不能大辦,只是簡簡單單的做了個道場便罷了。其實,他們兩兄弟已經離家這麼多年,很多事大家都多多少少會想得到,能回來一個,也已經是天大的幸運,死者已矣,生者如斯,大家都這麼勸慰趙大娘,也幸而膝下還有一子,讓她稍稍寬慰了一些。

我上門去送了帛金,正在安慰趙大娘,就看到一個身形壯碩,皮膚黝黑,帶着一股子悍氣的男子走上來,對芸香道:“這位,就是劉家的——?”

芸香點點頭。

我急忙站起身來,就看到那人對着我一抱拳:“多謝你對我妹子這麼照顧。”

看來這就是芸香的二哥了,倒是個精壯的小夥子。我之前覺得顧平在軍營里已經歷練得很有男子氣了,但跟真正上過戰場的人比起來,還真的沒法比。這個趙二哥在人群中一站就顯得煞氣十足,格外扎眼,對我倒還客氣。

我笑道:“不敢當,趙二哥言重了。”

他說道:“我聽母親和妹妹說了,你是個能幹人。今晚不要客氣,留下來吃頓便飯吧。”

當過兵的人都是這麼直來直去,我倒也不好推辭,便點頭答應了。大家都坐下吃飯,桌上都是些素齋,但味道還不錯,離兒現在也不挑食了,夾了青菜放在她碗里,照樣吃得津津有味。

但趙大娘這是白髮人送黑髮人,還是傷心欲絕,根本吃不下東西,芸香他們也只能將她送回裡屋好好休息。席間,趙家二哥倒是一直在感謝我照顧他的妹妹,芸香回來,便說道:“二哥,當初輕盈還幫娘給你們寫過信呢。”

“哦,我記起來了。”趙二哥點點頭:“有一回的信,連營里的文書都說,那字寫得很好,教書先生都未必寫得那麼好,就是你寫的吧。”

我謙虛的笑了笑:“過獎了。”

“哎,如果那次我們能回來的話……”

他說著,濃黑的眉毛皺了起來,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旁邊的芸香又紅了眼,輕輕的攀着他的肩膀:“哥……”

我說道:“我還記得幫趙大娘寫信的時候,還說你們應該就快回來了,怎麼會又拖了這麼久呢?”

趙二哥拿起酒壺又倒了一杯酒,眉頭深鎖:“沒錯,那一次本來應該可以回來了,但後來因為河湟那邊又有戰事,兵部就下了調令,把我們八萬多人馬都調了過去。”

“河湟?”

我聽着,恍惚的想了起來,記得我離宮之前的年宴上,尤木雅獻舞之後,裴元灝就曾經提過,她的哥哥屠舒瀚在河湟地區大敗東察合部的騎兵,保衛了邊疆的安定,也是那陣子烏煙瘴氣里,少有的好消息。

原來,趙家兄弟所在的軍隊,也調了過去,參加了那些戰役。

想到這裡,我順口說道:“我記得是屠舒瀚率兵打的吧?”

“對,就是他。”趙二哥說著,一拍桌子:“那個鬍子,要說,他打起仗來還真有一手,我們之前跟的幾個將軍,都沒他那麼狠!”

“哦?”

還記得當初洛什曾經說過,天朝幾乎沒有能打的,唯一的將星,也就是當時的五皇子裴元豐也離開了。仔細想來,在文臣武將的提拔上,裴元灝的確有很大的偏頗,他對於治世文臣有着近乎飢渴的索求,也敢於大膽的提拔任用年輕官員,但武將上的確弱了一些;可能他後來也意識到了,直到一兩年前才出了個聞鳳析,否則也不會在東州那樣被洛什壓着打,這些年來邊疆,南方也多有戰亂。

除了聞鳳析,現在又有了一個胡人將領,看來也是裴元灝有意識培養的吧。

我還兀自想着,就聽見趙二哥說道:“不過,這人打起仗來不含糊,就是做事,有點鬼鬼祟祟的。”

“……?”我疑惑的道:“鬼鬼祟祟?他做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