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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a300_4 那個官員雖然不知道我是誰,但看見我在裴元修面前毫無顧忌的樣子,也大概猜到我的身份不一般,便跪着轉身朝我道:“是的,下官的確聽到,那些隨從有人稱呼他為劉大人。”

我走到他面前,緊張的看着他:“哪個劉大人,他叫劉什麼?!”

“這,下官不知道。”

“不知道?那他,他容貌如何?品行如何?”

“這——”

這個官員有些為難的看着我,道:“下官的品級不夠,根本不能出席欽差大人的接風宴,只是在偏廳的時候恍惚看了一眼。那位劉大人應該是個年輕人,身量還算高,只是有些瘦,但他的模樣,下官真的沒有看到——”

我的臉色黯了下來。

那官員原本就小心翼翼的,大概也早就看出了我在裴元修身邊的地位不低,再看我現在黯然傷神的模樣,又竭力的想了一會兒,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拍手道:“對了,下官想起來了。下官在偷偷離開揚州之前,還聽說這位大人在揚州府頒布了幾項新的法令,正式廢黜了揚州百姓的賤民籍,而且,在稅賦徭役上,也有了很大的改制,聽說揚州百姓都拍手稱快。他們稱這位大人是‘面厲如夜叉,心慈如菩薩’。”

我聽得心頭一動。

面厲如夜叉,心慈如菩薩?

這,這會是輕寒嗎?

我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把他跟“面厲如夜叉”聯想起來,就在這個房間,就在這個院子里,他的笑容就像是春風一樣暖過人心,怎麼會便成厲如夜叉?而且在夜宴之上,那樣的雷霆手段,一言一行便血流五步,真的是輕寒嗎?

可是,如果不是他的話,揚州府頒布的那幾條新令,廢黜賤民籍,尤其是賦稅徭役的改制,是他曾經就在這個地方提出來的。

不是他的話,又是誰呢?

又有哪個劉大人,能這樣深入虎穴,以身犯險,將揚州從叛臣的手裡硬生生的奪了回來!

我只覺得心都亂了。

就在這時,素素從外面走了進來,一看到我失魂落魄,臉色蒼白的樣子,又看到地上的碎片,急忙走上前來扶着我:“大小姐,你怎麼了?”

她焦急的聲音和溫熱的手,才讓我猛地有一種真實的感覺。

看看她,又看了看臉色凝重的裴元修,我遲疑了一下,便說道:“你來得正好,幫我收拾一下吧。”

“好的。”

她急忙點頭,便俯下身去收拾地上的碎片,而我已經轉身往外走去,裴元修一見我要離開,急忙扶着桌子站起來:“青嬰!”

我回頭看着他,眼神有些茫然。

“你去哪兒?”

“我?我想出去走走。”說著,我對他一笑:“你們應該有些事情要商量吧,我留在這裡不便。我出去散散心,就在河邊。”

對着我的笑容,裴元修的樣子似乎也有些茫然了。

沉默了一會兒,他輕輕道:“不要走太遠,”

“嗯。”

我轉頭走了。

還沒有過正月,村子裡到處都還有過年的歡樂氣息,地上還堆着不少紅紙,都是爆過爆竹之後留下的,這些東西聽說要等到正月之後才會打掃,所以晃眼一看,整個村子都像是鋪上了一層紅地毯,充滿了喜氣。

空氣里,也還有着家家戶戶廚房裡飄散出的魚肉香。

我沿着小路慢慢的走着,不一會兒走到了河邊。

比起村子裡的熱鬧,這裡當然就冷清多了,還在過年,也沒有人會下河,河水帶着寒氣,彷彿也被這樣的冷意給凍住了,幾乎都不流動,只有靠近了,才能聽到潺潺的水流聲。

我沿着河邊,漫無目的的走着,思緒也和腳步一樣的亂着。

突然,腳下一涼。

我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竟然踩到了水裡,河水弄濕了裙角,也沾濕了腳踝,急忙跛着腳走到河邊的一塊大石頭上坐下,擰乾了裙角,鞋襪不能脫,可我現在也不想回家,只能這麼坐着,晾着。

而一抬頭,就看到了前面一片蒼茫的天空。

是揚州城……

我依稀還記得,除夕那夜,我站在院子里的時候,看到了揚州城的焰火,萬紫千紅,火樹銀花,只覺得美不勝收,我卻怎麼也想不到,那一片焰火,照亮的不僅僅是我的眼睛,也照亮了他的眼睛。

真的是他嗎?

那個在揚州城內殺伐決斷,甚至一句話就血濺五步的欽差,真的是他嗎?

可是,他為什麼要來揚州?

當初在鬼叔的渡來館,他曾經答應過我,一定不會輕易的下江南,為什麼他這麼快就對我食言了?揚州城,這個曾經讓劉世舟,讓劉毅以生命獻祭的城池,會對他的將來,產生多大的影響?

我簡直不敢去想。

就在我心亂如麻的時候,一個溫柔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輕盈?”

我回頭一看,是芸香,她穿着一身玉色的夾襖,婷婷的立在河邊,一看到我便立刻走過來:“你怎麼在這兒?”

“我,我來這裡走走。你呢?”

“我也是。”

她看見我濕漉漉的裙角,便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走了,和我一樣坐在石頭上,幫我拿着裙角撐開抖着。

我不由的打量起她來。

這些日子,是她一直陪着我過來的,不知不覺,我們也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姐妹。不過,說是無話不談,其實我和她都不可能,我知道她的心裡始終還有一處地方,是我,甚至連她自己也不能再去觸碰的。

兩個人這麼沉默着,水流聲也慢慢變得突兀起來,只覺得好像兩個人的經歷,回憶,這些年的歲月,就這麼跟着水流逝去。我想了一會兒,突然問道:“芸香,你現在過得好嗎?”

她看了我一眼,忍不住笑了一下。

我想了想自己問的話,也笑了。

我和她幾乎朝夕相處,只有過年的這些天才沒有見面,現在突然這麼問,任誰都要笑的。

但笑了一會兒之後,漸漸的,她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笑意淡了下去,沉默了一會兒,輕輕道:“還好吧。”

“怎麼個好法?”

她垂下眼瞼,纖長的睫毛映着水光,想了想,慢慢道:“比起過去是好多了。手頭寬鬆得多了,自從二哥回來以後,苟二就更老實了,不敢動手打我了,還去找了份正經的活。家裡是一天一天好起來;至於我——”她想着,突然一笑,對我道:“我現在可算是個小老闆了吧。”

我也笑了笑,點頭。

“我偷偷告訴你——”她附在我耳邊,說道:“我的私房錢苟二其實也知道的,可他不敢問我。他怕我二哥呢。”

她說著,笑得肩膀都一聳一聳的,我跟她一起笑了起來。

“而且,我現在也開始學認字了。你不要告訴別人,我已經認識好幾百個了。將來我也可以幫你出去跟人談生意,簽契約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