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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a300_4 正如素素所言,的確是要變天了。

第二天,整整一天的時間都是陰雲密布,那厚重的烏雲像是一隻漆黑的手覆在大地上,沒有一絲風,而那種幾乎讓人無法喘息的壓抑感更是隨時壓迫着人的身體。

裴元修一大早就出去,一直到了深夜才回來。

他回來的時候,我在床上躺了很久了。

只是,躺着是一回事,能不能入睡又是另一回事,這些日子以來我每天晚上睜着眼睛看着窗外的天色漸亮已經是常事了,所以當他推門進來的時候,我立刻就感到涼風從門外吹進來,將床邊的帳子吹得鼓了起來。

但,我一動不動的側卧着,也沒有回頭去看。

裴元修走進來之後,小霓和習習也急忙過來服侍,他洗過手,換了衣服,又問了我今天吃了多少飯,什麼時候睡的等語,小霓他們都一一答了,他這才揮揮手:“你們都下去吧。”

“是。”

二婢退出去之後,將門也關上了,原本被吹得不停飄飛的帳子此刻也安靜了下來,但牆上卻映着他的影子,慢慢的走到了床邊,一手撐在床上,慢慢的俯下身來。感覺到他的氣息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幾乎已經貼上了我的耳畔,那種炙熱的感覺讓我藏在薄被裡的手下意識的握緊了。

然後,一個吻,輕輕的落在了我的脖子上。

這個時候,再怎麼不動都不行了,我慢慢的轉過頭去,半眯着眼睛看着他:“元修?你回來了?”

他微笑着看着我:“我吵醒你了?”

我揉了揉眼睛,也沒說話,只問道:“什麼時候了?”

“要到三更了。”

“這麼晚了!那你趕緊睡吧。”

他雙手撐在床上,俯身看着我,不知是不是因為床邊的燭火在搖曳的關係,他的目光也在閃爍着,而我已經倦怠的揉了揉眼睛,又轉過身去,輕輕的說道:“早點睡,明天早點起。”

“……”

沉默了許久,他輕輕的“嗯”了一聲。

然後,我感到他脫衣上了床,帶着一點微涼的氣息的身體貼近了我,但很快,那種微涼的氣息就在床幃間變得溫熱了起來。

他輕輕的說道:“青嬰。”

“……嗯?”

“你說話鼻音還是很重,是着涼了吧?”

“……嗯。”

“昨晚,你在外面逛了很久嗎?”

我沒有再說話,而是又翻了個身,閉緊眼睛呼呼的睡去了。

這個和我近在咫尺的男人安靜了看了我很久,我能聽到他綿長的呼吸,和溫熱的吐息吹拂在我的頸項間,過了很久,他輕嘆了一聲,便也伸手抱着我,睡了。

到了第三天早晨,已經過了辰時,天色依舊灰暗,好像傍晚時分的天色一樣。

我幫坐在椅子里的妙言梳好頭,兩條粉色的絲帶從她的髮髻上垂落下來,輕輕的拂過她粉嫩的臉頰,顯得格外的清秀可人。

雖然現在她已經不能像過去那樣每天亂跑亂跳,出去惹是生非,但我還是好好的給她搭配每天要穿的衣裳,梳別緻的髮式,讓她每一天看起來都是漂漂亮亮的,好像隨時都會從椅子里躥下來,蹦跳着撲進我的懷裡。

我在等着那一天。

等我梳完,又小心的給她理好了髮帶,然後對素素說道:“今天我和公子他們要去揚州一趟,可能很晚才會回來,你好好照顧妙言。”

素素急忙點頭:“是,大小姐。”

我也知道她辦事妥當,所以也沒再說其他的,只俯下身,在妙言的額頭上輕輕的吻了一下,然後說道:“妙言,娘和你阿爹今天一塊兒過江,去送你三叔,你乖乖的在家。”

若是過去,提起出門,提起她三叔,這丫頭一定會蹦起來嚷嚷着也要一起去,但現在她卻仍舊只是安靜的坐在那裡,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滿是混沌的光,我忍不住心裡一酸,眼睛幾乎都紅了,而這時,裴元修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道:“青嬰,時間要到了。”

“好。”

我答應着,又回頭看了妙言一眼,輕輕的撫摸了一下她柔軟的長髮,然後轉身走了。

一出內院,就看見裴元修站在橋頭,身後跟了幾個侍從,一見我走出來,便微笑着迎了上來,道:“都準備好了吧?”

“嗯。”

“那好,我們走。”

也沒有多說什麼,他牽着我的手便往院外走去,我也沒有扭捏什麼,只這麼平靜的被他牽着,一直到走到了大門口,看見外面一隊馬車,而我分明看到,其中一輛馬車上,微微撩開的帘子內露出了韓若詩和韓子桐的臉。

我一愣:“你們——”

韓若詩一看見我,臉上也堆滿了笑容:“青嬰姐姐,快上車吧。”

我轉頭看着裴元修,他說道:“昨天,子桐知道了這件事,說當初在海島上的時候,劉大人也對她多有照顧,現在也要去送劉大人一程,算是一盡同患難的情誼。”

“……是么。”

“若詩小姐說,既然劉大人曾經照顧過子桐,那麼她作為姐姐,也想過去,送他一程。”

“……”

我是抬起頭來,看了一眼那窗帘後露出的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面容,卻是全然不同的神情和情緒,沉默了一下,也沒有再說什麼,當馬車行到我們面前的時候,裴元修扶着我,兩個人便一起上了馬車。

等到了碼頭,上船渡江的時候,天色依舊陰沉,甚至整個江面都變得混沌了起來,回想起那一夜,在紅船上看着一江的流水浮燈,那種艷麗的美景至今令人難忘,但那樣的景色所賀的喜事,已經變成了喪事;那一晚的新人,如今一個魂歸九泉,而另一個今天就要被問斬了。

這是何等的諷刺,世事,又是何等的無常。

我坐在船上,看着灰濛濛的江上,今天往來的船隻似乎比較多,尤其是從金陵往揚州去的,都是一些小船,上面三五個人不等,都是年輕力壯的年輕男子。

我立刻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而回過頭,卻見裴元修他們都靜靜的坐在那裡,看着江上的風景,自然,也看到了這些。

驀地,我也明白過來。

畢竟,他們要去的是揚州,算得上是敵營了,雖然今天的裴元灝未必有精力再來跟他們過招,但還是要派出許多的護衛,以備周全。

我們坐的不是大船,行駛了許久才終於靠岸,卻意外的發現碼頭附近的魚市今天也格外的冷清,不僅沒有人來集市買東西,甚至連擺攤的人都沒有多少,顯得格外的寥落冷清。

我看了他們一眼,然後又跟着裴元修他們坐上了馬車,馬車剛剛開始在小路上行駛還很慢悠悠的,被不太平整的青石板路磕碰得不斷搖晃,上了大道之後,速度就快了起來,不一會兒便感到了西市。

這裡,也是揚州府行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