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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吳彥秋一起回到吳府的時候,雪已經下得很大了。

北風呼嘯,將一團團雪沫吹打到臉上,我從馬車上下來,猝不及防,雪沫就吹進了眼睛裡,涼得我叫了起來,採薇急忙過來扶着我,吳彥秋一揮手讓身後的人:“快去叫門,告訴夫人,顏大小姐來了。”

說完,他走到我身邊:“你沒事吧?”

幸好只是一團雪,我揉了揉眼睛也就沒事了,便搖搖頭,然後跟着他一起走了進去。

剛走進去沒一會兒,就看見楊金瑤從裡面匆匆的迎了出來,她像是有些不解為什麼我會和她的夫君一起回來,迎到門口的時候,還有些懵懂的看着我們:“夫君……顏姐姐,你們怎麼——”

吳彥秋直接走到她面前,楊金瑤的個子不算高,比起他矮了不少,當吳彥秋走到她面前去,幾乎將自己的嬌妻完全擋住了,我也看不到他們倆是什麼表情,只看見吳彥秋抬起手來,像是放到了她的肩膀上,柔聲道:“去讓廚房準備,今天要招待貴客。”

“……”

半晌,他對面的人都沒有反應。

不過這一刻,我大概也能明白,楊金瑤心裡的不解,和望着他時眼中的不可思議。

想到這裡,我微笑着說道:“不用麻煩了,給一杯熱茶吃吃就好。”

吳彥秋回過頭來看着我,我也越過他的肩膀,看到楊金瑤格外閃亮的眼睛。

我笑道:“你們還新婚燕爾的,我要不是冷得不得了了,也不會來這裡打擾的。會被天打的。”

說完,我自己捂着嘴笑了起來。

吳彥秋再是沉穩內斂,這個時候也禁不住老臉一紅,倒是他面前的楊金瑤,就跟沒聽見似得,大眼睛還是望着眼前自己的夫君,像是生怕失掉了一刻,眼前的一切就成了夢境了。

我沒有在吳府停留很久,尤其看着吳彥秋嘴角幾乎掩飾不住的笑意,和楊金瑤大大的,明亮的眼睛裡無比的悸動,自己也是有眼色的人,就不去討人嫌了,只是在馬車開走之後,我撩起帘子,看着那一對站在大門口送我離開的夫婦,吳彥秋一隻手還抱着妻子的肩膀,漫天大雪落下,薄薄的落在他們的肩膀上,但那一對身影,卻只讓人感到無比的暖意。

馬車走遠了,什麼都看不到了,我才慢慢的放下帘子,嘴角含着笑意。

採薇看着我:“夫人這麼高興啊?”

我笑着,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我今天幫他們結成了這一門親,只怕比建了七級浮屠還高的功德呢。”

採薇笑了:“夫人說胡話了,吳大人和金瑤小姐早就成親了。”

我也沒說什麼,只是嘴邊的笑容更深了。

其實,有沒有這個功德,我也並不是太在意,今天最讓我在意的,是吳彥秋去的地方——也就是,護國法師修行的地方。

原來,是在那麼隱蔽的郊外,一座山上。

那兒並不是什麼香火旺盛的地方,只怕樵夫獵戶都難去到那裡,自然知道的就更少了,也的確適合人的修行,不會被打擾。

不過,打擾……

我按捺不住的嘴角浮起了一絲得意的笑容——也要看是什麼人去了。

俗話說,世事無常。

那天找到了護國法師修行的地方,我以為自己很快就能見到那位法師本人了,卻沒想到第二天開始,京城就宵禁了。

因為,快要過年了。

要說白天去,也不是不行,但隨着晚上宵禁,白天守城過往的檢查也更加嚴格了,尤其是西城門那邊。

我不由的有些懷疑,是不是我的意圖已經被看透了。

但既然是這樣,我自然就不能頂着風頭去,畢竟裴元灝之前的安排就是不願意讓無關緊要的人去打擾到那位神秘的護國法師,如果我還硬要去的話,那就是揭他的逆鱗,只怕結果不會是什麼好的。

所以這件事,又給拖延了下來。

眼看着屋頂的雪一天比一天積得厚,晚上睡覺的時候,經常會被嗚嗚的北風吵醒,看着床上一片白光,但推開窗戶的時候,往往發現還是深夜,不然也是凌晨天空將亮未亮的時候,只有滿地的雪光映在窗紙上,給人這樣的錯覺。

我忍不住長嘆了口氣。

採薇帶着小霓她們端着熱水過來服侍我起床,一看見我穿着單薄的衣裳站在床邊,立刻炸了起來:“夫人!”

我一看見她擼着袖子衝進來,慌忙把窗戶關上,就跟犯了錯的孩子一樣,但還是擋不住她砰地一聲“撞”開門,一下子衝到我的面前來:“都說了多少次了,夫人怎麼就是不懂得照顧自己呢?穿得這麼單薄站在床邊吹風,要是着涼了怎麼辦?”一邊說,一邊一摸我的手,立刻叫了起來:“哎呀,這麼冷!”

我被她嘮叨得煩得不行,只能把手抽回來:“我沒事,剛打開窗戶你們就來了。”

“剛打開也不行啊!”

她一邊說著,一邊護着我走回床邊坐下,那被子給我蓋了起來。

我像個孩子一樣盤腿坐在床上,被一條被子裹得緊緊的,倒像是外面那些孩童堆的雪人,模樣又滑稽又好笑,自己坐在那裡都笑了起來。

採薇從銅盆里滾燙的水擰了帕子過來給我擦手,抬頭看着我:“夫人笑什麼呢?”

“沒,沒什麼。”

我微笑着,又透過窗縫看着外面,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的落下,幾乎迷了眼。

但不知怎麼的,就有點笑不出來了。

因為我想起了妙言。

她從出生就是在南方,雖然不滿周歲的時候曾經跟我們去了東州,但那個時候那裡有記憶,對她來說,冬天就是江南的溫潤,她一定想不到,還有這樣的雪景,這樣的北風,這樣的冬天吧。

可是,即使如此,她也看不到。

如今的她,只陷落在她封閉的,安全的世界裡,即使那天太廟裡的祈福,也並沒有喚醒她。

我回京城已經一個多月了,我不知道還有多少個月能留給我和她,更不知道將來她的生命里,會有多少個封閉的,不知春秋的歲月。

給我擦過手,採薇抬起頭來,看着我有些寥落的眼神,像是感覺到了什麼,輕輕的說道:“夫人又在想念妙言小姐了,是嗎?”

我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她也輕嘆了口氣。

我們這個府里,平時氣氛都是挺好的,尤其水秀和她在一起,兩個人說說笑笑的,我在旁邊聽着也會開開心,可一旦我想起妙言,那再怎麼精彩的笑話也不能讓我展顏了。

採薇沒再說話,服侍我梳洗好,廚房那邊就送來了早餐。

我今天沒什麼胃口,一碗粥舀一勺喝半口,拖延了不知多少時候,一桌的菜都涼了也沒吃多少,採薇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哄着我多吃一點,又傳話讓人去廚房弄兩個熱的點心過來,給我哄哄肚子便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