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凱瑟琳點點頭,“所以每一場魔法儀式都是獨一無二的。”
加西亞會心一笑:“就是這個意思。”他將視線轉向幕布,“而現在,阿戈斯蒂諾是想向艾西伯格借一點小小的力量,只要能夠擾亂領空偵測儀就足夠了。”
凱瑟琳也將注意力重新放回法陣上。那個青金色蠟燭上方的法陣確實不是大,線條也不夠明亮,而隨著阿戈斯蒂諾吐出那一串晦澀的字符,他的手勢也隨之變幻。這時,愛德華驚呼:“天吶,怎么突然開始下雨了?”
他本來站在一個類似於瞭望臺的地方俯瞰著帝京的景觀,突然的陰雲讓他發出驚訝的感嘆。凱瑟琳趕緊走到他身邊,發現原先萬里無雲的晴朗天空此時已經徹底變得昏暗,似乎馬上就要有連綿的雨水從天空傾斜而下。
“他能控制天氣嗎?”凱瑟琳記得,在與加西亞逃亡之時,帝京豔陽高照,根本沒有一絲陰天的痕跡。
加西亞在他們身邊站定:“如果只是這樣的話,當然不夠。領空偵測儀怎么可能會被一些小小的雨水擾亂視線呢?”
他抬頭望向雲幕深處:“還需要雷電。”
話音剛落,一道閃電劃過,接著眾人聽到了轟隆隆的雷聲。在閃電出現的瞬間,它彷彿擊落了什么物體,明亮的光柱短暫地停滯了一下。
沒有錯過這個細節的加西亞笑著說:“好了,現在不會有任何人攔截我們了。”
愛德華看著胸有成竹的加西亞以及習以為常的凱瑟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就是魔法嗎?可以控制天氣?太不可思議了,這是怎么做到的?我也可以學嗎?”
此前凱瑟琳同加西亞解釋過愛德華的身世,因此加西亞對他這副興致勃勃的模樣並不意外:“這可能與天賦息息相關,斯特蘭奇沃思先生。”
愛德華揮了揮手:“別這么囉裡吧嗦地稱呼我,叫我的名字就行。原來是這樣,那我的母親曾經是巫師,我算有天賦的那一類人嗎?”
他走到加西亞身邊,想讓他近距離地評估一下自己。加西亞有些哭笑不得:“我並不具備這樣的能力,恐怕只有艾維斯主教才能一眼看穿你的天賦。”
“這樣啊。”愛德華難掩失望,“我有機會見到那個艾維斯主教嗎?”
他倒是並沒有什么成為偉大巫師之類的高遠理想,他更多將此次旅途當成了另一種形式的遊學,巫師群體在他眼裡只不過是一個神秘的宗教團體罷了,而他們或許真的有手段製造一些奇異的怪誕景象。
如果他抱著誠心實意的求學態度,應該能挖掘出豐富的神學知識。這么想著,愛德華不由對那個被稱之為“塞勒姆”的地方心馳神往。
奎爾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過來,上面是一些切好的水果:“什么艾維斯主教?艾維斯主教已經失蹤了,現在擔任主教的是路易斯,也就是艾維斯主教的弟弟。”
加西亞這才發現自己潛意識中依舊充滿了艾維斯的影子:“確實是這樣,艾維斯擔任主教太多年,我一時忘了。主教的繼任者不一直都是由教廷來推薦的嗎?他們怎么會允許讓路易斯的弟弟成為主教?”
在主教的選擇上,沙利葉與教廷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教廷擁有在巫師中選取主教候選人的權力,而沙利葉則負責在這些候選人中制定新的主教。並且,教廷中那幾個擁有最高話事權的傢伙不得擔任主教一職,有這個規矩在,再加上巫師們共有的憊懶天性,他們對主教候選人的挑選一直不怎么上心。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會坐視與上一任主教有親緣關係的巫師成為繼任者,加西亞深知這一點,所以自然而然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提起這件事,奎爾的臉上也有些許陰霾:“艾維斯的失蹤並不簡單,連沙利葉都沒有為這件事做出過多解釋。據說,路易斯面見了長老團那幾個傢伙,給出了讓他們滿意的答覆,以至於他們願意只向沙利葉舉薦路易斯一個候選人,他成為主教也就是板上釘釘的事。”
在艾維斯失蹤那夜發生的事,奎爾現在想起來都還心有餘悸。那一夜,塞勒姆中的巫師似乎集體陷入了夢魘狀態,在夢中,奎爾看到一輪血紅的圓月,而他自己則被一些乾枯的手臂牢牢綁在一棵大樹上。
那些手臂好像是從身後的大樹中生長出來的,它們的血肉已經零落,表皮泛著銅色的光澤。奎爾感覺自己的心臟似乎被無數這樣的乾枯手掌掐住,胸腔傳來一陣比一陣清晰的劇痛。
正當他忍受不住就要哀嚎出聲時,他猛然間醒了過來。那時天光已經大亮,沙利葉教堂的鐘聲迴盪在整個小鎮上方。他穿好衣服急匆匆地趕到撒丁廣場時,就聽到長老團之一的瓦爾特·沃德高聲宣佈,主教更替。
具體的細節就不是奎爾能夠知曉的了,他只知道從那以後,塞勒姆的主教變成了路易斯·塞勒姆。許多曾經欺凌過他的巫師惶惶不可終日,害怕自己下一秒就要被逐出塞勒姆。但奇怪的是,他上任之後並沒有什么大刀闊斧的舉動,他發出的第一封手信就是將加西亞帶回塞勒姆,而阿戈斯蒂諾與奎爾就是他選定的執行者。
加西亞倒沒什么擔憂的,教廷裡的長老們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沙利葉這么著急地將自己召回去可能只是想了解在費莉希蒂莊園中出現命運之箭的內幕。聽完奎爾的話,他只好感嘆了一句:“算了,這也不是我能置喙的事。”
看著奎爾沉重的臉色,愛德華問道:“怎么了?這個路易斯是什么很難相處的人嗎?你幹嘛搞得這么嚴肅?”
凱瑟琳不由側目看向愛德華。她發現,自從登上飛船,愛德華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活潑得讓凱瑟琳都快忘記他以前那副安靜的模樣。
奎爾勉強笑笑,他知道愛德華是註定不可能進入塞勒姆的,他應該最終會在溫思廷鎮落腳,因此他也無意與他解釋很多:“沒什么,等你到那裡之後你就明白了。”
這不是有點像世襲制嗎?艾維斯失蹤之後,他的弟弟繼位,但聽加西亞他們的口氣,教廷長老團似乎並不樂於見到這樣的場景發生。
自己進入塞勒姆以後,應該勢必會跟主教之類的人物接觸吧?想到這,凱瑟琳不再糾結,她向奎爾打探道:“我們的目的地是哪?”
“我們無法直達塞勒姆。你們也知道,這艘飛船是一位富豪賣給租賃公司的,而他出售飛船的原因除了破產之外其實還有一個。”奎爾指了指腳下,“飛船的儲能艙出了一點不大不小的故障,每次只能儲存一加侖的燃氣,需要定時補給。這個故障修理起來非常麻煩,蓋烏斯無力負擔,所以在前往塞勒姆的路途中,我們還要在大概兩三個城市稍微休息一下。”
“是哪幾個城市?”愛德華又來了興致,“我聽父親說,中星系雖然不比內星系繁華,但最吸引人的往往是那些奇異的風土人情。”
奎爾掏出手環,點開了備忘錄:“我看看啊,首先是埃弗頓星的奎因市,接著是瓦斯克斯星的里維拉市,最後是海拉曼星的洛米達市。嗯,暫時就這幾個。”
愛德華將這幾個城市的名字記了下來,登陸JUS,在上面察看有關的旅遊諮詢。他往常使用的個人賬號當然是註銷了,但在米勒的幫助下,他用管家的公民Id卡辦理了新的通訊號碼,註冊了全新的賬號。
凱瑟琳卻不像他這么雀躍。她聽到了熟悉的城市,海拉曼星的洛米達市。
那是詹妮爾的故鄉,是克勞德家族的領地。不出意外的話,那個將莉莉安收為養女的巴里·克勞德如今就待在洛米達市。
凱瑟琳很想去見見巴里,在知曉詹妮爾為自己取了這個寓意美好的名字後,她很想去看看與詹妮爾關係親密的弟弟,想要確認收養莉莉安是否出自他的本意。
但另一方面,她擔心巴里已經同安德烈等人沆瀣一氣,自己如果出現在克勞德宅邸附近無異於自投羅網。
她將自己的憂慮掩飾得很好,只有加西亞略略地看了她一眼。奎爾招呼大家到船廳中休息,他剛剛在廚房準備了幾樣填肚子的點心和小食。凱瑟琳勉強笑著,與他們一同坐到了麂皮椅子上。
……
凱瑟琳幾乎將整張臉都貼到了瞭望窗上,但很可惜,她還是沒能看到除了黑暗以外的其他景色。
現在是凌晨5點37分。在那張略顯逼仄的床上,凱瑟琳做了許多無意義的怪夢。當她睜開眼時,巴掌大的窗口處閃過一道亮光,她以為飛船行駛到了明亮的地界,於是隨便披了一件外套走到船廳旁的瞭望臺,希望能看見足以銘記一生的難忘景象。
她已經在瞭望臺邊站了快十分鐘了,還是什么都沒有看到。船廳的另一側傳來此起彼伏的鼾聲,大家都睡得很熟,沒人注意她的異樣。
凱瑟琳終於洩氣,她沮喪地想要返回房間。但這時,她的身邊閃過一道黑影,凱瑟琳嚇得小小尖叫了一聲。
加西亞手環的屏幕發出一陣微光,他蹙眉問道:“凱瑟琳,你怎么在這裡?你不舒服嗎?”
原來是加西亞,凱瑟琳撫著胸口:“嚇我一跳。沒有,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看到特別的星雲。”
在宇宙航行的過程中,旅人們時常會遇到奇幻瑰麗的星雲或者星海。前者通常伴隨著絲絲縷縷的雲霧,而後者則會散發出不可直視的光輝。無論哪一種,關於它們的照片一旦被公佈,就一定會在社交網站上迎來熱烈的追捧。畢竟,對大部分人來說,宇宙旅行是一個難以承擔的開銷,許多人窮極一生都不會有這樣的體驗。
正是因為看過那些照片,凱瑟琳才對這些罕見的星際景觀非常向往。伊莎貝拉或是卡莉斯塔其實都曾有過跨越星系的旅行,但曾經的凱瑟琳一直形單影隻,沒有長輩或是同齡人的陪伴,亞當是不會允許她獨自旅行的。現在,她終於有了親眼目睹宇宙中最壯麗景象的機會,她不想就此錯過。
“這樣啊。”加西亞溫柔地笑道,“這有什么難的?我算一下,我們現在應該是進入了星軌隧道,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但隧道一般不會太長,再稍微等一等,你一定能見到一個非比尋常的星雲。”
凱瑟琳被他逗笑了:“掐指一算?你什么時候還會這個東西了?”
她沒將加西亞說的話放在心上,加西亞一貫愛說好聽的話安慰她。她惆悵地坐在瞭望窗前:“不知道塞勒姆裡會是什么樣的情況。”
加西亞也在她身邊坐下:“塞勒姆啊,是一個需要自力更生的地方。”他說。
“自力更生?”凱瑟琳有些驚訝,“你們不是說,塞勒姆是巫師的聖地,被沙利葉召集的人們會在裡面學習不可外傳的魔法知識嗎?我還以為裡面的制度類似寄宿學校呢。”
加西亞歪著頭想了想:“跟寄宿學校也說得上有些類似,但我想這其中還是有很大的不同。當你第一天到達塞勒姆時,你應該會在蒂西太太的驛站裡領取一定數量的‘湮靈微塵’。”
“湮靈微塵?那是什么東西?”凱瑟琳問。
“還記得你曾經在驚奇占卜鋪見到的那尊沙利葉分身嗎?”加西亞解釋道,“那盆小小的分身,是村長爺爺離開塞勒姆時沙利葉贈送給他的禮物,它是一個非常精巧的魔法秘寶,可以用來觀賞,也可以用來取暖或者照明。”
凱瑟琳記得,就是因為看到了這盆神奇的樹,她才沒有第一時間離開那個寒酸的占卜鋪,也因此有了後面的故事。“那些不停掉落的光點,就是湮靈微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