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伊斯笑了笑:“門不是你自己打開的嗎?”
凱瑟琳明白了,他是跟著自己進來的。
她感覺寒毛直立:“你一直守在這裡嗎?”
喬伊斯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算是吧。畢竟有限制令在,我不能明目張膽地出現在你的視線範圍裡。”
在巴克利律師以一個非常強勢且傲慢的姿態同他解約後,不僅公司暫停了他的職務,法院也派發了關於限制他出現在凱瑟琳附近的公民限制令。
而當他回到家後,面對的只會是母親無休止的謾罵與妹妹煩人的抱怨。他的父親,曾經的卡佩子爵倒還想著為他謀一條出路。但當那些同僚瞭解了喬伊斯的所作所為後無不退避三舍,沒人肯為他介紹工作。
他慣常居住的公寓也被收回,喬伊斯只能同不能為他提供任何支持的家人們擠在一起。他不耐煩整天遭受指責,街邊的廉價酒吧成了他最好的避難所。
他就一直在酒吧中醉倒,又在街道上醒來。好在現在正值盛夏,他也不必面臨凍死的風險。警視廳傳召過他幾回,通常是讓他不要擾亂街道秩序。但喬伊斯壓根沒把警員的話放在心上。
幾次之後,負責這一片區的警官也就懶得管他了,他得以繼續重複這種流浪漢似的生活。
他以為自己就要這樣徹底腐爛下去了。但這時,哈瑞斯·艾肯找上了他。
哈瑞斯·艾肯,宮內閣參政議員安吉麗卡·艾肯的兒子。哈瑞斯本來有這一張還算英俊的臉,但對酒色的常年沉迷顯然掏空了他的身體,他渾身上下唯一值得稱道的外貌也變得油膩而讓人厭惡。
而出眾的能力顯然也不是哈瑞斯具備的特質,因此他在京中的名聲一向很臭,也就只有部分實在想要跨越階級的平民女性才會跟他攪和在一起。
但所有的這些都無法阻擋他在騎士團的步步高昇。艾肯議員與歐文爵士交往甚密,輕而易舉就能將唯一的兒子安插進騎士團的高層。
當時,哈瑞斯穿著騎士團白金相間的制服,居高臨下地睨著躺在地上的喬伊斯,看起來威風極了。喬伊斯剛從宿醉中醒來,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睛,但他能認出哈瑞斯的樣貌,他們也算是點頭之交。
喬伊斯雖然落魄,但自認還沒到要對這種紈絝子弟卑躬屈膝的程度。他費力地爬了起來,半靠在一旁的垃圾箱上,問道:“這不是艾肯先生嗎,有何貴幹?”
哈瑞斯的眼裡透露出鄙夷:“我來給你找個活。”
看著喬伊斯不修邊幅的邋遢模樣,他揹著手走了兩圈:“你怎么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喬伊斯皺了皺眉,他以為哈瑞斯是來消遣自己的:“這不關你的事。如果你是想找樂子的話,我建議你別來招惹我,你也不希望自己待會得捧著歪掉的鼻子回去找母親抱怨吧。”
哈瑞斯臉色一變。換做往常,他一定已經衝上去跟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破落戶扭打起來了。但今天不一樣,想起布魯諾親王冰冷的神情,哈瑞斯竟然強行忍耐了下來。
他露出一個假惺惺的笑,聲音也因為強壓憤怒而顯得有些尖利:“好了,喬伊斯,怎么說我們也算是一起喝過酒的兄弟,我是真心實意地想給你找個活幹。”
見哈瑞斯竟然沒有大發雷霆,喬伊斯產生了一點點興趣。他將手臂搖搖晃晃地杵在垃圾箱上,懶懶問道:“什么活?”
哈瑞斯假裝沒有看到他隨意的態度:“我給你一個加入皇家騎士團的機會,但就是不知道你有沒有這個膽量。”
喬伊斯哈哈一笑:“騎士團現在改姓艾肯了嗎?讓我想想,就算真是這樣,它的主人也是安吉麗卡·艾肯,而非你哈瑞斯·艾肯吧。”
哈瑞斯怒火中燒:“喬伊斯·卡佩,你別給臉不要臉,你以為自己還是那個風光無限的卡佩中尉嗎?眼巴巴地跑到凱瑟琳身邊當一條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最終還不是隻能落得露宿街頭的下場。”
喬伊斯習慣了周圍所有人的奚落,但他不允許凱瑟琳的名字也能從哈瑞斯的嘴裡隨便地冒出來。他噌地一下站了起來:“你再說一遍。”
喬伊斯可是實打實的軍人,哪怕他現在還處於醉酒狀態,但要是真的惹惱了他,哈瑞斯連他的一拳都扛不住。想到這裡,哈瑞斯再一次拼盡全力地擠出一個微笑:“我只不過是開個玩笑……格林維爾小姐自然有她的考量。不過,你現在想見到她應該很困難吧?”
關於喬伊斯留在凱瑟琳身邊的原因,JUS上都不知道流傳了多少個版本。但哈瑞斯可從不會想那么多,他的腦子裡只有最簡單的男女關係。在他看來,喬伊斯無非就是喜歡凱瑟琳,對她抱有難以言說的齷齪心思,因此才會寧願放棄大好前程也要千方百計地跟隨在她身邊。
喬伊斯沒有否認,痛快地點了點頭:“的確是這樣,只是這跟你有什么關係呢?”
喬伊斯抱起雙臂。他發誓,要是哈瑞斯繼續說出任何對凱瑟琳不敬的話語,他就要朝他浮腫的肥臉上來上一拳。
哈瑞斯察覺到了喬伊斯態度的變化,他聰明地將話題引了回去:“說起來,這個機會還跟格林維爾小姐有很大關係,你現在願意聽聽了嗎?”
喬伊斯終於開始正視哈瑞斯,或許他真的不是來找樂子的。
他將信將疑地問:“到底是什么機會?”
哈瑞斯神秘地笑笑:“說實在的,我為格林維爾小姐感到惋惜。你應該也知道,前些天舉辦了盛大的建交紀念晚會。很不幸,格林維爾小姐同時得罪了太子殿下與親王殿下,所以他們計劃給格林維爾小姐一點小小的教訓。”
聽到安德烈也參與其中,喬伊斯本能地感到不喜:“什么教訓?凱瑟琳不是內定的皇太子妃嗎?”
哈瑞斯擺出了一個誇張的表情:“太子妃的位置已經定了,不是格林維爾小姐。所以也就沒有必要考慮那么多了,不是嗎?說到底,皇太子也只是個男人而已啊。”
喬伊斯並沒有多么尊重凱瑟琳,在他心裡,凱瑟琳只是一個不擇手段也想靠近的女人。他似笑非笑地問:“所以,安德烈想要懲罰凱瑟琳當他的情人嗎?”
哈瑞斯打了一個響指:“聰明。殿下的意思,是給格林維爾小姐安上一個不大不小的罪名,將她丟進監獄裡關兩天。到了那個時候,無論多么高傲的女人,最後都只會哭著撲進太子殿下溫暖的懷抱。”
這實在是一個卑鄙的計劃,但喬伊斯感覺全身的血液都燃燒了起來。
凱瑟琳不可能一輩子都待在監獄裡。只要她向安德烈表示屈服,安德烈就一定會在皇宮之外為她安排一個隱秘的住處。
而那個時候,她必然已經成為一個幽怨的女人。這樣的女人是最好掌握的,她們會終身陷在痛苦的情網中麻痺自己,無法自拔。
而那不正是自己趁虛而入的好時機嗎?一想到自己竟然跟一國之君共享一個女人,喬伊斯就興奮地想要笑出來。
他早就將道德倫理拋到九霄雲外:“所以,你們是想讓我負責抓捕她嗎?”
哈瑞斯驚奇地看著他:“這也被你猜到了。殿下知曉你的處境,也同情你的遭遇。鑑於你曾經擔任過凱瑟琳的貼身保鏢,他願意重用你完成這項任務。當然,你在騎士團中的職務一定是實打實的,永遠不會被輕易剝奪。”
於是喬伊斯就毫無心理負擔地加入了“世界樹計劃”。他根本不在乎這背後是否還有更大的陰謀,對他來說,他想得到的只有一樣東西,那就是凱瑟琳。
想起往事,喬伊斯的表情逐漸透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癲狂。凱瑟琳後退了一步,她的手環已經消失不見:“解約的事我很抱歉。我想我們之間有點誤會,你能告訴我你為什么要銷燬我的信件嗎?其實我一直想聽你親口解釋,但你的母親和妹妹實在是半點都不歡迎我。”
喬伊斯眼神中的慾望太過明顯,凱瑟琳想忽視都難。她不記得這樣的變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她從沒有關注過喬伊斯的所思所想。
聞言,喬伊斯停住了向前的腳步。他期待地問道:“您真的不記得了嗎?”他不知不覺地用上了敬語。
“什么?”凱瑟琳覺得莫名其妙,不是在說信件的事嗎?
“當年在摩爾納湖邊,我也在場。”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凱瑟琳。
摩爾納湖。再次聽到這個地方,凱瑟琳的心裡刺痛了一下,但她面上已經可以做到不動聲色。
她深知現在不能刺激喬伊斯,雖然她壓根就不記得印象中有見過喬伊斯。
凱瑟琳強笑道:“摩爾納湖?噢,是的,我記得……”
在安德烈將朱迪扔進湖裡的那個下午,喬伊斯也在現場,目睹了整個過程。他是跟著母親進宮拜見德麗莎皇后的,因為貪玩,他甩掉了一直跟隨他的內侍官,朝人煙稀少的深宮跑去。
安德烈一行人沒多久就離開了。凱瑟琳呆坐在湖邊,像是一個失去靈魂的陶瓷娃娃。
喬伊斯壯著膽子走到她的身邊,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精緻的女孩,他的心裡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想要破壞的衝動。但那時的他遠不如現在膽大,他只是撿起了凱瑟琳在拉扯中掉落的皮鞋,討好地遞給她。
“你的鞋子掉了。”見凱瑟琳沒有反應,喬伊斯比劃了幾下,“需要我幫你穿上嗎?”
他瞥到了凱瑟琳在裙襬下影影綽綽的細瘦腳踝。見凱瑟琳還是不理他,他心神盪漾,伸手往凱瑟琳的小腿處探去。
但還沒等他碰到凱瑟琳,他的臉上就捱了響亮的一耳光。剛剛還沒有任何表情的凱瑟琳憎惡地看著他,用盡全身力氣地甩了他一巴掌,似乎這樣就能將心中的悲傷、委屈以及憤怒全部發洩出來。
喬伊斯呆呆地看著凱瑟琳。她的雙眸燃燒著憤怒的火焰,像是畫上的天使突然活過來一般,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心中。
他沒有生氣,甚至沒有感受到疼痛:“你還好嗎?”他痴迷地問道。
在極致的憤怒下,凱瑟琳根本不在意麵前之人的身份,她只想向他宣洩自己的所有惡意。
她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句:“賤種。”這是她所能想到的最惡毒的詞彙。
她一把搶過喬伊斯手中的皮鞋,來不及穿上就跌跌撞撞地朝麥卡遜宮跑去。她太脆弱了,要是再在湖邊多待一秒,她一定會控制不住嚎啕大哭。
喬伊斯只是捂著臉,痴痴地望著她的背影,
喬伊斯一直為自己的出場沾沾自喜。在他看來,他是撫慰凱瑟琳受傷心靈的天降英雄。見凱瑟琳似乎並沒有忘記,他驚喜地笑了起來:“您果然還記得,我就知道,您是不會忘記我的。”
看著他與當年如出一轍的表情,電光火石間,凱瑟琳竟然全都想了起來。是喬伊斯,那個怪異的男孩,原來是喬伊斯。
“你到底想幹什么?”凱瑟琳驚恐地問道。
她承認當年的自己確實很幼稚,竟然對一個無辜的路人大打出手。但她從沒有想過有人在捱了一巴掌後還能露出這樣堪稱享受的表情,並將那種快感維持到了現在。
她顫抖地想著,所以一開始,喬伊斯就是抱著這樣的想法接近自己的嗎?
看著凱瑟琳的臉上出現顯而易見的害怕,喬伊斯難過地說道:“別這樣看著我,凱瑟琳,我永遠不會傷害你的。”
我不會傷害你,我只是想囚禁你。我想要你永遠被關在我的領地之中,憤怒地朝我揮起你的皮鞭。
凱瑟琳感到徹徹底底的恐懼,他根本就是個瘋子。她等不及愛德華來解救自己了,她轉身就想逃。
但她當然是不可能逃得掉的。喬伊斯一把抓住了她纖細的手臂:“你身上穿的是誰的衣服?你沒有這種廉價的大衣,是誰給你穿的?”
他的音調已經染上隱隱的慍怒,凱瑟琳的身上只能沾有他的氣息,這種不知道哪裡來的破爛貨根本不配得到凱瑟琳的半點眼神。
凱瑟琳尖叫:“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