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所在的位置真是一開始那道裂縫。此時山壁中的微光已經完全消失，只有一片近前的湖中還在散發著粼粼的波光。
也正是藉著這一點光，凱瑟琳和路易斯才勉強看清楚了面前的環境，坐在湖邊交換兩人已知的信息。
“那湖裡面有東西。”路易斯假裝聽不出凱瑟琳的沒話找話，“把它撈出來，它可以為我們照明。”
“啊，我去嗎？”凱瑟琳等了一會，發現路易斯並沒有起身的意思。
路易斯將手杖別在法袍上：“那是阿格瑪連同村莊與新世界的界湖，現在他死了，界湖自然也就恢復了正常。你曾跟他一起進入過真理天平，界湖的水不會傷你。”
好吧，凱瑟琳無奈趴到湖邊，將手伸進了冰冷刺骨的湖水中。
這個湖其實不大，凱瑟琳用盡全力地摸到了那個在湖中心的東西，一鼓作氣地將它撈了上來。
湖水浸溼了她半邊肩膀，凱瑟琳顧不上哆嗦，她縮回路易斯身邊，跟他一起觀察這個在界湖中的奇怪光源。
它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水晶球，球體內有一些白色煙霧似的東西，煙霧裹著一個小小的繭，光就是從那個小繭中發出來的。在水晶球的表面還覆蓋著一些白色的線條，它們將球體外層切割成了近似方形的規則形狀。
“這是什么東西？”凱瑟琳輕輕掂了掂，分量不是很重。
“不知道。”路易斯誠實地說，“這是阿格瑪的界湖，或許只有他才知道這究竟是什么。”
凱瑟琳將水晶球舉高，周圍的景象一覽無餘。那些早已變得蒼白的人體在消散之印的攻擊下依舊躺在地上，似乎早已死去多時。還有活動能力的信徒則跑了個乾乾淨淨，包括米爾德賽克斯，現在裂縫中的活人只剩下了她跟路易斯。
“之後，拉斯波爾會恢復正常吧？”凱瑟琳將水晶球放在兩人中間，抱著膝蓋問道。
她好累，就讓她稍微在這個安靜的地方休息一下吧。
山壁之間不時傳來滴水的聲音，兩人說話的聲音也是輕輕的，這片曾經充滿詭譎與壓抑的地界竟然透出了些許靜謐的意味。
“會的。”路易斯肯定地說，“吉薩瘟疫的症狀也會逐漸趨於正常，畢竟它本來就是受自然界規則約束的病症。”
凱瑟琳還想繼續說話，這時她感覺肩膀一沉。
路易斯將法袍披到了她的肩膀上：“這是由青鳥羽毛織成的，披上它你應該就不會冷了。”
凱瑟琳確實有些受不了夜間的寒冷，她撫摸了一下法袍的領邊：“謝謝。”
路易斯站了起來，他看向裂縫中露出的一線夜空：“你知道嗎，阿格瑪來自一個名叫厄普頓的星球，那裡氣候寒冷，每天的白晝只有四個小時，居民們生活在終年不化的冰層下，下雪對他們來說是家常便飯一樣的常態。”
原來夜間會飄雪是由於這個原因。
“厄普頓嗎？”凱瑟琳回想自己學過的星系常識，“它是一個挺有名的寒帶星球，我還打算去那裡旅遊來著。”
“這可以被稱為歸屬感嗎？”路易斯看向凱瑟琳，“歸屬感，究竟是什么東西呢？”
路易斯的臉上帶著真真切切的疑惑，凱瑟琳噎住了，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好在路易斯也沒指望立刻就能得到答案，他很快收拾好情緒：“快走吧，他們快要找過來了。”
……
“千真萬確！米爾德賽克斯把好多人都帶到了沼澤！”
埃德溫臉上掛著兩條鼻涕，聲淚俱下地對格蘭特控訴米爾德賽克斯的罪行。
在他們旁邊，幾個孔武有力的村民押著矮小的米爾德賽克斯，氣勢洶洶地往裂縫的方向趕來。
“慢慢說。”格蘭特拍了拍埃德溫的後背，“還有多少人沒出來？”
“可能兩個？或者三個？”那片巨大的黑影將埃德溫嚇破了膽，他剛清醒沒幾秒就嚇得朝通道中拔腿狂奔。
他記得漂亮的貝芙妮身邊似乎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身影：“反正貝芙妮小姐肯定沒有出來！這點我可以確定！”
與凱瑟琳一起失蹤的還有一個叫做艾米莉的女孩，他們在離隘口不遠處的地方找到了昏迷的艾米莉，不遠處還躺著頭破血流的蓋倫。
蓋倫怎么會出現在這個地方？他果然有問題。想起凱瑟琳睡前與他說的那些話，格蘭特更加擔心她的安危。
凱特沒忍住，他狠狠地揍了米爾德賽克斯一拳：“說！你把貝芙妮怎么了？”
米爾德賽克斯雙目呆滯，鼻孔中不斷滲出鮮血：“貝芙妮，凱瑟琳，貝芙妮，凱瑟琳……”
“凱瑟琳是誰？”凱特有些莫名其妙，他轉頭看向格蘭特，“要我說，我們還不如把他扔到沼澤裡自生自滅，這就是他應得的下場！”
“別這么野蠻，凱特。”格蘭特溫和地安撫著他的情緒，“如果我們這樣就這樣殘暴地處理了他，那么我們與先前的他又有什么區別呢？”
凱特垂頭喪氣地低下了頭，格蘭特說得很有道理。
凱瑟琳的盡心村民們都看在眼裡，同行的幾人臉上露出急色。這時，埃德溫遠遠看到了一個人影，他高聲喊道：“貝芙妮小姐！”
接著他加速衝了過去，埃德溫應該是尋人隊伍中最有活力的一個了，最初的驚嚇過後，一晚上的刺激經歷讓他變得非常興奮。
他跑到凱瑟琳跟前：“貝芙妮小姐！你還好吧？”
凱瑟琳看著他那張有些熟悉的臉，一時沒想起來他是誰。
“我沒事，我應該是逃跑過程中不小心絆倒了。”她擠出一個微笑，“裡面太黑了，我找了好半天的路。”
格蘭特也跑了過來：“貝芙妮！”
他聽到了凱瑟琳的話：“沒事就好，裡面還有村民嗎？”
凱瑟琳阻止了格蘭特想要進去一探究竟的舉動，路易斯說等上一夜的時間裡面就會恢復正常：“沒人了，但我總覺得有點不安全，還是等白天再進去吧。”
格蘭特一想也是，當埃德溫大呼小叫跑回來時，出於焦急，他們一下子全都出動了，手邊並沒有多少武器。
格蘭特注意到，在這么寒冷的夜晚，凱瑟琳面色紅潤，看起來不像是受凍的模樣。
他瞥了一眼凱瑟琳單薄的衣衫，沒有做聲。
埃德溫還在喋喋不休：“貝芙妮，我是埃德溫·羅梅羅，你上次還給我盛過藥呢……”
凱瑟琳輕聲細語地跟埃德溫聊著天，凱特將外套借給了她，一行人一起朝村莊走去。
米爾德賽克斯還在喃喃自語，在看到凱瑟琳時，他眼珠轉了轉：“主神……”
“那個阿格瑪是什么帝國研發的秘密武器嗎？”格蘭特在凱瑟琳耳旁耳語，“它看起來好像輻射不小。”
奧莉爾花奇蹟般的效果一定程度上衝擊了格蘭特的世界觀，但由於他一直沒有見識過阿格瑪的真容，加上他已經先入為主地認為凱瑟琳是超級特工，於是他還是儘量嘗試將所有事情往科學的方面解釋。
凱瑟琳哭笑不得，但她並沒有表現出什么異樣：“沒事的，都已經解決了。”
格蘭特點點頭，就在剛剛，許多著魔的信徒都恢復了正常，他們返回家中，與家人抱頭痛哭。
凱瑟琳疲憊地返回了帕克家中，她的眼中只剩下溫暖的床鋪。她倒在了過道上的一張小榻上，幾乎是片刻就進入了夢鄉。
恍惚間，凱瑟琳感覺有人在輕柔地擦拭自己的臉頰，她嘟囔道：“麗娜，我還想再睡會……”
那人猶豫了一下，輕輕喊了一聲：“格雷格小姐？”
凱瑟琳睜開了眼睛，是娜奧米。
娜奧米善意地笑著：“麗娜是您的姐姐嗎？抱歉，您咬詞很清晰，我一下子就聽到了。”
凱瑟琳啞然：“沒什么，我可能是睡迷糊了。”她接過了娜奧米手中的毛巾。
娜奧米指指門外：“格蘭特說你好像受了些傷，他讓我為你包裝一下。”
凱瑟琳看向雙手，上面纏滿了乾淨的繃帶。
“謝謝。”凱瑟琳真心實意地道謝，“約書亞怎么樣了？”
幾天前，格蘭特曾提過約書亞的病情。
娜奧米的情緒非常好：“吃了雷莫醫生的特效藥後好多了，現在他已經能跑能跳了。”
凱瑟琳拖著痠痛的四肢走向簡易的洗漱間：“他們人呢？”
院子裡只有零星幾個村民在打掃衛生，格蘭特凱特等人則不見蹤影。
“他們去沼澤救人了。”娜奧米拿過一個盆，賣力地洗著衣服，“好多人都想去看看阿格瑪的真面目，這不，大家一窩蜂就都去沼澤了。”
“這樣啊。”只是，他們現在應該也找不到任何阿格瑪存在過的痕跡了。
想起阿格瑪，凱瑟琳心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米爾德賽克斯呢？”
“噢，他被關在柴房裡，有兩三個人守著他呢。”娜奧米頭也不抬，語氣中盡是對米爾德賽克斯的厭惡，“我從沒想過有人會這么可惡，他差點害了整個村子。”
米爾德賽克斯身上可能還有一些新世界的殘留物，凱瑟琳不動聲色。在與娜奧米吃完簡單的早餐後，她來到了柴房，米爾德賽克斯將頭卡在柴房的柵欄中，奮力地想要從裡面鑽出來。
四周並沒有人影，凱瑟琳猜測看守他的村民可能也去吃早餐了。
她蹲下身，跟米爾德賽克斯四目相對：“米爾德賽克斯。”
米爾德賽克斯看到了她，他咧嘴笑道：“凱瑟琳·格林維爾。”
他準確地記起了凱瑟琳的名字。
“你活不久了。”凱瑟琳上下打量了他幾眼，接著她就從兜裡拿出了界湖中的水晶球。
路易斯說這個水晶球會吸收所有曾屬於阿格瑪的能量，在水晶球出現的那一刻，米爾德賽克斯痛苦地悶哼幾聲，幾縷黑氣從他的眉心竄出，飛快進入到水晶球的內部。
凱瑟琳收起了水晶球：“我想你也沒什么話好說的了吧。”
她站起身：“格蘭特回來之後，你應該就要等來屬於你的審判了，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別想著逃跑，我會在這裡看著你的。”
米爾德賽克斯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幾歲，他終於確認，阿格瑪已經不存在了。
沉默了幾秒後，他嘿嘿一笑：“你也是一個殺人犯吧？”
“不過是汙衊而已。”凱瑟琳氣定神閒，“再說了，聖奧爾本斯帝國的事還輪不到漢諾威來管吧？”
艾里斯星隸屬於聖漢諾威帝國的版圖，凱瑟琳的罪名還不足以讓她登上國際通緝榜。
“那你也不會是什么好東西。”米爾德賽克斯陰陽怪氣地說，“否則別人為什么只誣陷你，不誣陷其他人呢？”
凱瑟琳可無意與他爭辯這些，米爾德賽克斯就是一個無可救藥的社會渣滓：“作為一個板上釘釘的罪犯，你的指責對我來說只不過是一個笑話。”
“別那么抗拒，我只不過就是想聊聊天而已。”沒了阿格瑪作為倚仗，米爾德賽克斯徹底擺爛。
他將頭縮回了柵欄內，找了個更加舒服的坐姿：“我知道，你不光是殺人犯，你還是來自塞勒姆的小偷。阿格瑪說過，塞勒姆裡全都是些喪心病狂的瘋子。”
“小偷？”凱瑟琳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什么小偷？”
米爾德賽克斯洋洋得意地抖著身子：“你求我啊。”
凱瑟琳微笑著拿出了水晶球，她猛烈地搖晃了一下水晶球，米爾德賽克斯立馬感受到觸電般的痛感：“喂，喂，停下來。”
他顯然害怕驚動其他村民，聲音壓得很低。
看著米爾德賽克斯沒了血色的臉，凱瑟琳停止了搖晃：“現在，你應該想要說實話了吧。”
米爾德賽克斯渾身發抖：“我不知道，阿格瑪只是隨口提過一句。他經常跟另一個人吵架，有時候根本來不及回答我的問題。”
另一個人？應該就是作為理智那一面的阿格瑪吧。
“我真的很好奇，米爾德賽克斯。”凱瑟琳抬手遮了遮陽光，“村子中都是你所熟悉的居民，不管你是否與他們相處融洽，但至少不曾有人苛待過你，你怎么忍心就這樣將他們拖入深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