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瑟琳感覺自己走在一條公園中的小道上,眼前的道路逐漸變成了平整的石板。
石板旁是青綠色的草坪,露珠沉沉壓在草枝的身軀上,那種偏深的青綠似乎顯得有些萎靡。
視野突然變得開闊起來,凱瑟琳抬頭,她竟然看到了一座宏偉的高架橋。在高架橋的不遠處林立著許多水塔之類的建築。只是,天空一直被厚厚的霧霾掩映著,更多的景象在霧氣中若隱若現,等待著所有來人進一步的探索。
這裡倒是比塞勒姆更接近人類文明。凱瑟琳挑了挑眉,她行走在臨河的小道上,河水是深灰的水泥色,濃重煙塵味的溼氣隨著水流湧動不斷竄進凱瑟琳的鼻腔。
凱瑟琳很快就看到了臺階,她抬步拐到偶有行人的大路上,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保羅顯然沒有她這樣的耐心,它在凱瑟琳的肩膀處不停跳動,時不時拉扯幾下她的衣領。
這裡竟然有汽車。只不過,那些汽車與凱瑟琳在帝京隨處可見的亞音速汽車完全不同,它們似乎像是來自千年前的古董產物。
保羅還在鬧騰,凱瑟琳回過神:“嗯?”
保羅努力撐開翅膀:“保羅,保羅!”
它想去馬路對面,凱瑟琳站在路邊,等候綠燈的亮起。
在等待過程中,一個身穿灰呢大衣的女人悄悄看了她好幾眼。順著她的目光,凱瑟琳看到了掛在胸前的通行玉牌。
她將通行玉牌收了起來,對女人露出一個善意的微笑。
女人的表情有些僵硬,她想跟凱瑟琳打招呼,但又在顧忌著某種不可言說傳統。很快,綠燈亮起,女人搶先一步朝對面快步走去。
凱瑟琳有些疑惑,但她並沒有細想。很快,保羅領著她來到一家烘焙坊前,一見到那些嵌在麵包中的烤腸,它就興奮地叫了起來。
原來是嘴饞了。凱瑟琳有些無奈,但她還是推開了烘焙坊的門。櫥窗中的食物乏善可陳,不過在燈光的映襯下,它們顯得色澤鮮美,一時倒也吸引了不少的顧客。
凱瑟琳拿了一個購物籃,將保羅想要的糕點一一放入籃中。
在前一個人準備結賬時,凱瑟琳低下了頭,往口袋中拿出常備的湮靈微塵。
接著,她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一共5盎司微塵,謝謝。”
凱瑟琳驚訝地抬頭:“愛德華!”
櫃檯後戴著口罩的年輕男店員愣住了:“凱瑟琳?”
幾分鐘後,凱瑟琳坐在離河邊不遠的一個石凳上,遠遠看到愛德華端著兩杯熱咖啡朝她跑來。
凱瑟琳接過了咖啡,硬挺的紙杯稍微有些硌手,但她還是迫不及待地嚐了一口:“天吶,我已經很久沒有喝過咖啡了。”
凱瑟琳對咖啡算得上情有獨鍾。只是她並不打算將泡咖啡發展成自己的愛好。她最喜歡的是帝高外一家叫薩姆爾的咖啡館,白鬍子的店主總是樂呵呵地為顧客們端上一杯又一杯在帝高學生看來非常廉價的溫暖咖啡。
“這家還不錯。”愛德華也淺淺啜了一口,“我每天早上就靠這個打起精神了。”
不知為什么,溫思廷的氣溫透著些不太正常的寒冷。凱瑟琳吐出一團白氣:“看你找到工作我就放心了。”
“還好吧,在這裡找到工作確實非常簡單。”愛德華將圍巾塞到衣服中。
“那個叫做託恩·萊剋星頓的長老很照顧人。說明來意之後,他立馬為我介紹了一個叫埃爾默·斯里克的中介,我沒費什么事就租到了價格可喜的屋子。”
愛德華也不是對人情往來全然無知的傻瓜:“我發現,每個進入溫思廷的人,只要他們的推薦人還在塞勒姆中生活,那他們的境遇會好上許多。應該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我才會這么順利。”
凱瑟琳凝神聽著,不放過其中任何一個細節。
“房東太太跟託雷斯先生關係很好,聽聞我初來乍到,她就向託雷斯先生引薦了我,接著我就得到了現在這份工作。”託雷斯正是烘焙坊的老闆,“我一般工作六個小時,收銀,打掃,或是烤一些簡單的糕點,只要有活我就得去幹。不過,總體來說,我已經很滿意了,這畢竟不是什么強度很高的活計。”
愛德華仰頭,將剩餘的咖啡一飲而盡:“我的工資是每月300粒中上品質的湮靈微塵,相比於此地的物價,我的生活說得上小有富餘。你呢,凱瑟琳?你在塞勒姆還好嗎?”
看到愛德華確實非常順利,凱瑟琳放心下來:“我嗎?一般般吧,我每天上課,然後做飯,偶爾還會去散散步,感覺比你還無聊呢。”
凱瑟琳可沒跟他細說那些隱秘的血雨腥風,就讓愛德華永遠地將塞勒姆看做是一個神秘學的最高學府吧。
“好吧。”愛德華撓了撓頭,“空閒下來的時候,我一般會到城裡到處逛逛,將一些值得記錄的事寫下來。我本來想找機會跟你通信,只是託雷斯先生他們對此類事情諱莫如深,久而久之我也就忘了,畢竟我在這裡一切很好。”
“值得記錄的事?”凱瑟琳有些奇怪,“有什么值得記錄的事嗎?”
她可沒忘記,愛德華對宗教事件有著比一般人要濃厚許多的興趣。在溫思廷這種為人類準備的地方,他真的能挖掘出一些符合胃口的神秘故事嗎?
愛德華嘆了一口氣:“倒也沒什么,大多數時候我只不過是拍一些風景照罷了。”
溫思廷的生活節奏非常緩慢,這裡的霧霾終年不散,大概下午三四點的時候,天色就會完全黑透。
“這樣啊。”溫思廷的一切似乎也不能完全按照人類世界的規則來判斷。
“只是,有一點。”愛德華想到了什么。
凱瑟琳忙問:“怎么了?”
他想了想,指著那些水塔:“你看到那些工廠了嗎?”
凱瑟琳點點頭,這裡的霧霾確實很像是過度工業化環境下的產物。
“那些工廠,我總覺得它們白天並沒有開工。”愛德華困惑地說出了自己的感受,“白天,我路過它們的時候,我無法聽到裡面傳來的任何聲音。只有到了晚上的時候,相鄰街區才會熱鬧一點,機器的轟鳴聲雖然不明顯,但會持續整夜。我跟許多店員求證過這件事,他們都跟我有相同的感覺。”
只在夜晚開工的工廠?凱瑟琳有些驚訝:“你確定嗎?”
“當然,我觀察過好多次了。”愛德華扭頭看向在他們身後來往的路人,“但是,城裡的建築那么多,行人也不少,一定是有人要去工作的吧?”
凱瑟琳也跟著他一起扭頭。她能看到許多衣著整潔但步履匆匆的人,有些人還穿著相同的制服。毫無疑問,他們肯定有著必須準點抵達的工作。
“而在晚上,街區也確實會熱鬧一點。”愛德華收回視線,“所以我想,可能一些工作只適合在夜晚完成,或許是我想太多了。”
凱瑟琳垂眸,她傾向於贊同愛德華說的話,畢竟除了白天太過安靜外,他們也實在找不到其他能證明工廠詭譎的證據。
保羅心滿意足地打著飽嗝,飛到了凱瑟琳的肩上。
愛德華好奇地看著它:“你還養了一隻寵物?”
“算不上寵物,就是個粘人的小傢伙。”凱瑟琳微笑著說。
為了顯擺自己的聰明,保羅開始模仿愛德華說話:“寵物,寵物。”
愛德華被它逗笑了。他從口袋中掏出一些葵花籽,耐心地剝開它們餵給保羅。
凱瑟琳站起身,往奔湧的河面看去。這裡應當是她剛才所見河流的主幹道,此時,河水翻騰出白色的浪花,源源不斷地向遠方流去。
越靠近河流,凱瑟琳越感受到已經明顯讓人感到不適的煙塵味。與此同時,河面上的白煙也越發明顯,工廠的汙染會隨著河水流淌到城市的每個角落。
要是塞拉斯在這,一定又會控制不住地冷嘲熱諷吧。凱瑟琳懷中的玉牌突然開始閃爍,她有些不解地將玉牌拿了起來。
眼尖的保羅發現了凱瑟琳的舉動,它飛了起來:“離開,離開。”
“當玉牌開始閃爍,我們就要返回塞勒姆?”凱瑟琳試探地問道。
保羅肯定地點了點頭。凱瑟琳歉意地看向愛德華:“抱歉,本來還說一起吃個晚飯。”
愛德華表示可以理解:“這裡的規矩確實很多,你快回去吧。”
凱瑟琳讓保羅停在手心,兩人一同朝來時的方向走去。
凱瑟琳走遠後,愛德華又想起了什么。
“誒。”他揮了揮手,但凱瑟琳的身影已經完全淡出他的視線。
愛德華帶著些許迷茫與驚訝:“那隻鸚鵡,好像經常來後廚偷吃呢……”
他的話語淹沒在車流中,沒被任何人聽到。
……
當屋前的篝火被點亮時,夜色已經完全籠罩了塞勒姆的大地。
木屋群中的居民們經常會在晚飯後升起篝火,與相熟的鄰里三三兩兩地聊著天。
布倫達不在家中,麥利金夫婦也有自己的圈子,凱瑟琳不想插入他們,她點燃了篝火,在安提戈涅為她製作的烤架上烤著大蒜味的切片吐司。
保羅依舊在她旁邊,一人一鳥期待地看著緩緩膨脹的吐司,畫面顯得意外地和諧。夜空中不時劃過墜落的流星,凱瑟琳驀地生出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如果能夠一直維持這樣的生活,好像也挺不錯,她迷迷糊糊地想著。
這時,氣鼓鼓的西娜走了過來,後面跟著略顯無奈的安提戈涅。
西娜明顯對烤架上的食物更有興趣,她隱晦地嚥了咽口水,隨即板著臉看向凱瑟琳:“霍爾德儀典提前了,你學得怎么樣?”
安提戈涅拽了拽姐姐的衣袖,示意她不要用這種興師問罪的口吻向凱瑟琳說話。
凱瑟琳微微一笑,她拿起一塊吐司:“喏,坐下來說吧。”她就知道西娜一定會來找自己的。
見凱瑟琳這么上道,西娜順水推舟地坐了下來。阻攔未果的安提戈涅也只好跟著一起坐下。
西娜大口吃著脆香的吐司,凱瑟琳看到她眼睛都亮了:“這是你自己做的嗎?”
“對呀。”凱瑟琳笑眯眯地看著她,“這是我自制的調料哦。”
她沒告訴西娜,吐司的真實來源其實是聖維特斯百貨商店的櫥窗。
“真好吃。”一塊吐司很快被吃完,西娜很想將手指也舔乾淨,但礙於弟弟和凱瑟琳在場,她忍住了。
她的面容重新變得嚴肅:“我說真的,凱瑟琳,你的魔法掌握得怎么樣?”
凱瑟琳適時地表現出些許遺憾:“時靈時不靈,你應該懂的。”
她的魔法一旦靈驗起來,那可是連路易斯都會感到驚愕的程度。
路易斯與她探討過他們脫離困境的原因。
“你當時使用了‘敕令’吧?”在等待格蘭特等人尋來的時候,路易斯問道。
那時,凱瑟琳正手忙腳亂地解下法袍,想要趕緊還給路易斯。
“應該是的。”凱瑟琳臉上閃過一絲不確定,她將阿格瑪的話快速重複了一遍,“你覺得會是這個原因嗎?”
她還是不相信自己隨口說出的話能有如此大的威力。
路易斯沉吟:“你的命令似乎並不是任何時刻都能發揮效果。”
“這我當然知道。”凱瑟琳無奈,“可能有的時候我剛好抓住了某個契機……”
她停住了,她的目光跟路易斯撞到了一處。
“羽毛。”兩人異口同聲地說。
“你對羽毛說出口的敕令會投射到相應的現實世界。”埃德溫已經朝他們快速跑來,路易斯不得不加快語速,“如果有條件的話,你最好對著羽毛多加練習……”
瞧瞧,只要以羽毛作為媒介,她甚至可以擊退即將成神的阿格瑪。
凱瑟琳的臉上掛著迷之微笑,安提戈涅輕輕咳了一下:“凱瑟琳……”
西娜正用一種看白痴的眼神看著她:“你完全沒聽到我剛才說的話吧?”
凱瑟琳坐直了身體:“怎么會呢?我一直在聚精會神地思考應對儀典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