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提戈涅的嘴角牽起一絲隱秘的笑意。
西娜狐疑地看著她:“那好吧,你想到什么方法了?”
凱瑟琳本想說自己什么都沒想到,但看著西娜灼人的視線,她嚥了下口水:“給自己找兩個實力並不強的對手?”
西娜大失所望:“我就知道,你哪能想到什么好辦法?”
凱瑟琳繼續禮貌微笑。
西娜煩躁地揉了揉頭髮:“儀典一般採取抽籤制,不同輪數按照實際情況會有巫師輪空。從你站到臺上的那一刻起,你就一場也不能輸,否則將會被直接淘汰。”
“今年,東撒丁會派出多少人參賽呢?”凱瑟琳有些好奇。
“東撒丁除了阿克琉斯寨,還另有兩個寨。”安提戈涅出言解釋,阿克琉斯寨便是凱瑟琳所在的木屋群。
“我們寨只有四位巫師具有參加儀典的資格,其他兩個寨就更不行了。”西娜唉聲嘆氣,“能湊齊十個嗎?我看難。”
“等等,你談到了參加儀典的資格,”凱瑟琳指了指自己,“我有資格嗎?我還從沒關注過這個呢。”
“巫師的能力並沒有明確的等級劃分。”安提戈涅半靠在籬笆上,他的衣襟滑落到胸腹的地方,露出大片健壯的肌肉,“所以教廷團認為年滿18歲以上,25週歲以下的巫師都有資格參與儀典,而這些人也能夠代表新生代巫師的最高水準。”
凱瑟琳沉默了幾秒:“這樣真的合適嗎?我確實已經成年,但我剛來一個月……”
“他們才不管那么多呢。”西娜將下巴抵在膝蓋上,呆呆地看著眼前跳躍的火光,“西撒丁的年輕巫師一個比一個厲害,這條規則對他們來說非常有利。”
那看來東撒丁希望渺茫?凱瑟琳想知道西娜為什么有必勝的執念:“教廷團會對勝利者頒發什么豐盛的獎勵嗎?”
這個問題把西娜難住了。
“呃,勝利者好像,好像可以面見主教?是這樣嗎,安提戈涅?”她拐了拐弟弟的胳膊。
安提戈涅苦笑:“我也不太瞭解,那個時候我們早就不在會場了。”
在很多次切磋會上,東撒丁的人甚至撐不到第二輪。就算有人僥倖輪空晉級,也很快就會被打回原型。優勝者幾乎都出自西撒丁。
所以安提戈涅從沒有見過舉行頒獎典禮的會場,因為那時,負氣的西娜總是會帶著所有東撒丁的巫師早早離開。
“反正,獎不獎勵的其實不重要。”西娜對著草地來了一拳,“我只是無法忍受我們一直被西撒丁壓在頭上!他們那副嘴臉真的非常可惡!”
想起柯林斯以及自己的所見所聞,凱瑟琳倒是有些贊同西娜的話。
西撒丁確實非常看不起東撒丁。
西娜有些茫然地舉起了手,但這次她沒有再對著草地出氣。
她有些萎靡地說:“而且,我聽說,這一次我們要是輸了,北蒙德附近那個寨子就要被正式合併到西撒丁了……”
東撒丁離蒙德森林更近,按理來說,離森林越近,巫師們所能感受到的能量也就越加精純。
當西撒丁最初在聖維特斯家族的帶領下快速崛起時,他們對蒙德森林可謂敬而遠之。但這些年,不知道為什么,聖維特斯們開始積極地往森林邊緣擴充自己的地盤。
只是,東撒丁在此紮根多年,肯定不會輕而易舉讓出居所。於是,西撒丁的人想了另一個方法,那就是藉助儀典,在贏下切磋會後,順勢跟主教開口。眾目睽睽下,迫於輿論壓力,路易斯就算不同意都不行。
至於收容那些寨子裡的東撒丁居民,對財大氣粗的聖維特斯家族來說不過是順手的事。
原來她所居住的木屋群被稱為“寨子”,還有名字。
凱瑟琳沉吟:“另外兩個寨子分別叫什么呢?人口多不多?”
安提戈涅拍了拍姐姐的後背,為她順氣:“另外兩個寨子,沒有名字。”
“沒有名字?”
“是的。”安提戈涅看向凱瑟琳,光影在他臉上忽明忽滅,“因為太過弱小,所以沒有姓名,這就是塞勒姆的傳統。如果不是阿克琉斯長老主動請纓監管東撒丁的大小事宜,我們也不會有名字。”
“這……”凱瑟琳有些怔然。
“反正,他們馬上也就要被統稱為西撒定了。”西娜有些自暴自棄地說,“糾結這個已經完全無所謂了,我們會輸的。”
她掰著手指:“東撒丁能參賽的就是你、布倫達、還有安提戈涅,以及一個叫厄林·摩爾根的傢伙。”
“你們看起來連那個多蘿西一根指頭都比不上。”西娜很失望,“就這樣吧。”
見西娜越來越消極,安提戈涅連忙打圓場:“當然,凱瑟琳,姐姐也不是那個意思,她只是想讓你盡力。”
凱瑟琳看出來了,西娜心裡十分煩悶,於是想找她這個準參賽者探探底。
可是自己註定要讓他們失望了。凱瑟琳點頭:“當然,我是一定會盡力的。”
安提戈涅衝她笑了笑,他的笑容比篝火還要明亮。
“你明天還要上課吧?”西娜無精打采地站了起來,“我們走吧,安提戈涅,讓凱瑟琳好好準備。”
臨走時,她還不忘將烤架上的最後一片吐司拿走。他們走後,凱瑟琳舀了一瓢清水,將篝火熄滅。
林蔭中傳來陣陣蟲鳴,許多像是瓦茨孢子一樣的生物在空氣中飛舞,所過之處留下點點熒光。
看著這樣一幕祥和靜謐的景象,凱瑟琳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接著她關上了房門,繼續不用執行任務的平靜生活。
……
布倫達依舊沒有回來,凱瑟琳只好在西撒丁隨意地找了一個小飯館,準備解決今天的午餐。
她翻開滿是油漬的菜單,點了一個三明治以及一杯橙汁。
幫廚的侍應生顯然認識她,他好像對凱瑟琳有很大不滿,全程用鼻孔服務。
凱瑟琳也不在意,當餐點端上來後,她下意識地勾起微笑,說了一句謝謝。
侍應生有些不自然,他幾乎稱得上狼狽地逃離了凱瑟琳的桌邊。
凱瑟琳小口地吃起三明治,周圍的食客大多來自西撒丁。凱瑟琳發現,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他們都比東撒丁的巫師更有活力。
“嘿,你聽沒聽說,在克利切島附近的船隊打撈出一具很稀有的金色鯨骨,過幾天要在聖維特斯商店公開出售呢!”
“不對,不對。我還聽說那具鯨骨有非常明顯的缺陷,據說它的半架身子都被紅色的血液汙染了,不然會更值錢呢。”
“什么血液?那是油漆吧,近岸的海面上老是飄著那些噁心的東西,也不知道是哪個沒良心的商家……”
血液?油漆?
凱瑟琳想起了塞拉斯說過的奇事,聖維特斯家族傾倒進虛妄之海的液體,難道已經對整個海洋環境造成影響了嗎?
凱瑟琳抬頭將侍應生招來,想要結賬。
但這時,她看到艾絲特出現在了飯館門口。凱瑟琳對著艾絲特笑了笑,沒太在意。
嗯?
等等。
那是鹿啊,梅花鹿啊,它怎么會無緣無故地出現在西撒丁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呢?
凱瑟琳匆忙地將湮靈微塵放到侍應生舉著的托盤上,背上包就走了出去。
果然,艾絲特就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它纖長的鹿角上彆著潔白的梨花,花瓣在微風的吹拂下掉落到地面,轉眼就被泥濘所掩埋。
那花瓣是真實的,所以艾絲特……?眼見艾絲特繼續往前走去,凱瑟琳連忙跟上。
四周的路人似乎完全注意不到艾絲特的存在。他們還是如常地說笑,沒有人對街上突然出現的梅花鹿大驚小怪。
凱瑟琳跟著艾絲特走進一條狹窄的小巷。這條小巷原先只是一個死衚衕,但現在,巷道的盡頭出現了灰磚鋪就的道路。
小巷很窄,艾絲特完全無法轉身。凱瑟琳就這么跟它往前走,直到她再次看到那個裹著能量繭的巨樹。
誒?
凱瑟琳錯愕地轉身,來時的小巷消失了,她身後依然是那座雄偉的雪山。
艾絲特走到凱瑟琳身邊,如上次那樣親暱地蹭著她。
“想找你還真是不容易。”路易斯從木屋中走了出來,他今天穿著考究的襯衫與西褲,暗紫色的馬尾隨意地搭在腦後。
“你找我?”凱瑟琳挑了挑眉,“也沒見你用風暴聯繫我啊。”
路易斯停下了動作,他冷冷地“看著”凱瑟琳:“你故意不理我?”
凱瑟琳覺得莫名其妙:“這你可冤枉我了,我真的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我是在中午跟你說話的。”路易斯依然覺得凱瑟琳的藉口非常拙劣,“你別告訴我你那個時候也在睡覺。”
德斯巴勒風暴出現在凱瑟琳的掌心。在看到它的那一刻,凱瑟琳感受到了風暴的滯澀。
現在的它好像不能正常運轉。凱瑟琳心念一動,她拂開了蒙在風暴表面的那層灰暗色彩。
下一秒,路易斯的話語從風暴中傳了出來,與他現在的聲音重合到一起:“好吧,凱瑟琳小姐,你現在總能聽到了吧?”
他沒有注意到任何異常,他冷著一張臉:“不想理我也大可不必裝得這么辛苦,我叫你來可是有正事。”
自己已經可以控制德斯巴勒風暴了,凱瑟琳心中雀躍。
不能讓路易斯發現這個真相。凱瑟琳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我錯了,路易斯主教,您有什么事呢?”
看著凱瑟琳彎彎的笑眼,路易斯嚥下了將要脫口的嘲諷:“沒什么。霍爾德儀典提前了,你需要一些特別訓練。”
“什么?”凱瑟琳傻眼了。
“馬林·薩克不是一個合格的導師,跟著他你學不到任何東西。”藤蔓緩緩移動,能量繭似乎隨時都會脫離樹心。
“而沙利葉希望你贏,所以你必須要贏。”路易斯走到凱瑟琳面前,他比凱瑟琳高出一個頭,“祂讓我帶你過來,你會在這裡學到你需要的所有東西。”
自己不知不覺間又變成了全寨的希望?
“沙利葉有說我必須要贏的理由嗎?”凱瑟琳有些驚異。
“祂沒說,但是我想你應該也能猜到。”路易斯並不吝嗇給凱瑟琳多透露一點,“祂不想東撒丁的人將地盤拱手相讓。”
而自己這個與尋常巫師不同的金斯皮蘭則剛好住在東撒丁。凱瑟琳點點頭:“我明白了,我也想為東撒丁爭取一次。”
路易斯側過頭,似乎在打量她:“你好像融入地很快。”
路易斯對她的人際關係抱有極大的好奇心。
“這沒什么奇怪的,他們幫了我許多。”凱瑟琳看向路易斯,“並且,既然我已經選擇東撒丁作為我的住所,那我就該為集體貢獻應有的力量。”
凱瑟琳的一切情緒都是那么自然,路易斯看不出任何的異常。
是這樣的嗎?人與人之間的情感,都是在朝夕相處中油然而生的嗎?
路易斯強忍住心中的迷茫,他盡力讓自己的語調變得冷酷:“好了,剩下的話你還是講給沙利葉聽吧。”
又開始了,明明是他先提問的。凱瑟琳心中腹誹。
她走到能量繭前面,跟路易斯大眼瞪小眼:“我就這么說?”
路易斯揉了揉眉心:“這是‘施泰因之心’,是沙利葉的力量來源。”
施泰因之心?凱瑟琳隱約感覺自己聽過這個名字。
“把手放到裡面。”路易斯言簡意賅。
“裡面?”見路易斯肯定地點了點頭,凱瑟琳猶豫地將手伸向施泰因之心,畢竟這怎么看都像是一個實體,總不能要自己將沙利葉的力量來源戳出一個洞吧?
但是她的手毫無阻礙地伸入了繭中,幾乎是在同一瞬間,一道溫和的力量將凱瑟琳的全身包裹起來。
但是那種滋味其實有些一言難盡。凱瑟琳感覺像是有什么大型動物將自己整個含住,再整個吐了出來。
她出現在了一個晶石造就的空曠大廳中。晶石是那種淡淡的黑色,在石壁的表層之後還凝聚著絲縷的灰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