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第一代聖賢法師的法器,它有自己的獨立意識。”路易斯解釋道,他輕輕撫摸了羅盤一下,“伊戈爾,跟凱瑟琳小姐打個招呼。”
指針小幅度地搖晃了一下,凱瑟琳竟然從中看出了些許羞澀。
是錯覺吧……凱瑟琳強忍住笑意:“你好,伊戈爾先生。”
羅盤震動起來,似乎非常開心。
“所以,‘霍爾德儀典’提前是什么意思?”凱瑟琳接過活潑的伊戈爾,好奇地看著盤面精巧的紋路。
“這是菲茨羅伊·聖維特斯在前天正式向教廷團提交的議案。”路易斯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指上的寶石對戒,“代主教瓦爾特·沃德長老已經同意了。大概在下個月中旬,儀典就會展開,屆時那就是塞勒姆一年一度的熱鬧盛事。”
不知道西娜現在是什么樣的心情,凱瑟琳記得她一直鉚足勁想在儀典上超過西撒丁。
“霍爾德儀典究竟是幹什么的?”沙利葉發出的光芒暖洋洋的,凱瑟琳不自覺地往能量繭的方向靠了靠。
“最初,它就是一個單純的盛會。”路易斯低下頭,“星紀587年,塞勒姆曾遭遇過史無前例的巨大危機,一個名叫維托里奧·霍爾德的巫師為所有人帶來了希望的種子,自己卻永遠倒在了費奧多爾沼澤的深處。為了紀念他,巫師們將這一天定為塞勒姆最盛大的節日,在儀典上,人們可以品嚐數不盡的美酒佳餚,拋卻過往的一切煩惱,縱情狂歡。”
“可是現在,它變成了東西撒丁鬥法的絕佳契機。”凱瑟琳補充。
路易斯看了她一眼:“看來你在這裡交了不少朋友。”
“這應該是對結盟十分有利的一件事。”凱瑟琳微笑說道。
“不,我只是想恭喜你。”路易斯勾了勾嘴角,“你跟你母親很像。”
凱瑟琳的笑容淡了一點,瑟西的失蹤依然是一個懸而未解的謎題。
“言歸正傳。”路易斯也不想多說,“星紀1376年,也正是埃伯哈德主教在任期間,他首次提出大家可以在儀典上切磋術法。隨著東西撒丁的隔閡越來越深,這種一開始帶著友好意味的切磋也變成了有正式章程的競賽。互相看不順眼的巫師們經常會在臺上爭得頭破血流,有時還會鬧出人命。”
“人命?”凱瑟琳吃了一驚,“教廷團竟然允許這種暴力事件發生嗎?”
“當然不是術法臺上出現的死亡。”路易斯意味深長地說,“死者是東撒丁一個叫做鮑恩·柯林斯的巫師,他敗得很慘,對手藉此對來自東撒丁的巫師們極盡羞辱。在儀典結束不久後的一個晚上,柯林斯選擇在住所用一根繩子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這……”凱瑟琳面露震動,東西撒丁究竟為什么會分裂到這個程度呢?
“他的對手,應該也會是你的對手。”一隻通體雪白,僅在翅尖帶有點點墨色的蒼鷹聽到了路易斯的手臂上,“珀西·菲爾普斯,他確實有著許多巫師望塵莫及的好天賦。”
西娜口中的惡魔巫師嗎?
凱瑟琳看著那隻蒼鷹。蒼鷹的瞳仁是剔透的琥珀色,它微微弓下身子,似乎將凱瑟琳當作了具有威脅的天敵。
路易斯拍了拍它的後背,蒼鷹體型不小,它的翅膀若是完全展開,大概有兩三米的長度。但路易斯的身材比例非常優越,常人無法駕馭的蒼鷹與他組合在一起有一種賞心悅目的美感。
“對了,在完成任務之前,我曾經向你承諾過,我可以實現你一個願望。”路易斯側目看向凱瑟琳,木屋正對著一座高挺的雪山,在路易斯轉向凱瑟琳的那一刻,凱瑟琳看到了皚皚白雪反射的刺目金光。
“血月事件的真相你已經瞭解得差不多了。”路易斯擋住了那抹金光,“現在,你的願望是什么?”
凱瑟琳想了想:“我想到溫思廷看看我的朋友。”
路易斯一滯:“又是什么朋友?”他好像有些不滿。
“跟我一起被通緝的朋友。”凱瑟琳攤了攤手,“我答應過要去看他,自從進入塞勒姆後,我還沒有跟他聯繫過。對主教來說這應該不算什么難事吧?”
路易斯冷哼一聲,甩給她一個玉牌。玉牌瑩白中透著雪青,刻滿了奇怪的繁複符號。
“找到塞勒姆與溫思廷的交界處。”他冷聲說道,“帶著這個東西,溫思廷的道路不會再排斥你。”
凱瑟琳高興地將玉牌收到懷裡:“那我該怎么找到……誒?”
路易斯與蒼鷹都不見了,眼前的空地上只剩下了微微拂過面頰的輕風。
為什么又只說一半。凱瑟琳不滿地皺了皺鼻子,跟隨著動物們的指引,朝她原本生活的地方走去。
……
香薰徹底燃盡了,透明的杯盞發出了輕微的開裂聲。
薩克盯著自己的腳尖,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在腦海中打過千百遍的稿子上。
就當他想要偷偷甩動痠痛的雙臂時,搖椅動了,那個聚精會神看著地圖的男人轉了過來。
阿道夫的眉眼與埃伯哈德如出一轍,聖維特斯們總是有著極具侵略性的美貌。
眼前的家主有著過於雪白的膚色,他的處事風格也有著與膚色相襯的冰涼:“說說看吧,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學生嗎?”
阿道夫雙手交疊,棕色的毛呢馬甲被肌肉繃出細細的皺褶。
在他不遠處,價值連城的西裝外套被隨意地扔在檀色的地板上,上面滿是深紅色的酒漬。
“是。”薩克聚精會神,“最為出色的一位名叫多蘿西·芒特,她已經初步掌握了印刻法陣的基本知識。接下來是奧維德·科夫曼,他稍遜於芒特,頗有卡米拉小姐當年的風範。還有一位塞拉斯·塔維斯托克……”
薩克面露猶豫。
“哦?”阿道夫隨手翻閱著桌上的邸報,“塔維斯托克?這倒是個陌生的姓氏。”
薩克想了想,還是如實說了出來:“我總覺得他掌握得比芒特還要好,但他似乎樂於將自己偽裝成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小白。”
阿道夫笑了起來:“東撒丁的?”
“沒有,他住在西撒丁。”薩克趕緊回答。
“那就不用擔心了,我們總會知道他的真實目的的。”阿道夫垂下頭。
沉默了一會,他問道:“凱瑟琳呢?”
“凱瑟琳?”薩克著實愣了一下,在他的認知裡,阿道夫從來不會關注像凱瑟琳那樣的平庸巫師。
“她有一週沒來上課了。”薩克回憶著,“聽說是露西亞親自幫她請的假。”
“教廷團還真是不安分。”阿道夫輕嗤了一聲。
薩克不敢在這種話題上插嘴,他低下了頭。
“你說她資質平庸,完全無法感受到任何魔法的氣息?”阿道夫的手指輕輕敲著報紙。
他的身後是一面巨大的書櫃,鋥亮的玻璃倒映出薩克緊張的臉。
薩克以為凱瑟琳與阿道夫有什么關係,他開始思考自己對待凱瑟琳的態度有無不妥:“是的,大人。她完全無法領略我說的基礎感應,還經常在課堂上走神……”
“不應該啊。”阿道夫不覺得薩克有膽子在他面前說謊,他放下邸報,仰面靠在椅背上,“能被那個女人盯上的人,應該不會是什么普通人才對。”
阿道夫神色冷淡,薩克猜測他與他口中的“那個女人”應該有過不小的矛盾:“您需要我監視她嗎?”
阿道夫回神:“暫時不用。”
他嘲諷地笑笑:“教廷團真是昏了頭,什么人他們都敢用。告訴菲茨羅伊,儀典提前,我要快點找到這一輩的金斯皮蘭。”
“啊?”薩克非常驚訝,“主教,不,路易斯會同意嗎?”
“為什么需要他同意?只要沃德同意就好了。”阿道夫扯了扯胸口的領帶,“他又不在塞勒姆,所有事宜不是應該由沃德全權負責嗎?”
薩克其實有些懼怕路易斯那副陰沉沉的模樣,但在阿道夫面前,他不敢將自己的畏懼表露出來。
“是,我會如實轉告菲茨羅伊長老的。”他恭敬地說道。
“對了。”阿道夫的眼中閃過一絲厭惡,“把迭戈處理了。”
薩克錯愕:“費爾南德斯少爺?但是夫人那……”
“我會應對。”阿道夫打斷了他,“你只要管好自己的嘴就行。”
“當然。”薩克心中發寒,那可算得上是家主的內侄……
“沒什么事的話,你就回去吧。”阿道夫吩咐,“別讓其他人發現你消失過。”
“是。”薩克彎著腰,緩緩退出書房。
房間內再次迴歸寂靜。阿道夫將領帶解下,從胸口拿出一個心形的翻蓋項鍊。
項鍊中藏著一張照片,照片上是兩個女孩的合影。那時的她們年輕而單純,對即將到來的分崩離析一無所知。
阿道夫摩挲著其中一個女孩的臉:“安娜……”
他的表情透著些許詭異:“你們還真是像啊。”
……
保羅叼著玉牌,奮力地扇動著小小的翅膀。
凱瑟琳跟著它,快步穿過撒丁廣場:“保羅,你飛慢點。”
她可不是在擔心保羅,她是在擔心那塊玉牌。玉牌在半空中晃動不已,彷彿隨時都要掉到地上。
保羅無法回應凱瑟琳,它還是往前飛著,很快,它飛到了凱瑟琳初到塞勒姆時站立的平納街。
“原點,回到原點。”保羅將玉牌還給了凱瑟琳。
“原點?”看著眼前人來人往的街道,凱瑟琳恍然大悟,“我要找到我最開始來到塞勒姆時站立的地方嗎?”
保羅點點頭,又搖搖頭,它無法理解凱瑟琳的全部語句。
凱瑟琳開始在腦海中回想當時的場景。報紙,伊迪絲送了她一張報紙。
她沿著街道往前走去,在一個花店門口,她反覆試驗了很多次,終於,當她站立到某個特定的位置時,眼前的場景被無盡的白霧掩映起來。
再睜眼,還是那個熟悉的墓園。保羅在她耳邊興奮地叫著:“保羅!保羅!”
凱瑟琳呼出一口氣,迫不及待地往另一條小道走去。從拉斯波爾返回木屋後,她隨意地將行李放置到一旁,繼而馬不停蹄地想要趕往溫思廷。
愛德華性格有些內向,在那樣一個與人類世界不太相同的地方,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但是該死的路易斯並沒有告訴她如何找到最開始的分叉口。凱瑟琳有些焦急,這時,她瞥到了正在籃子裡呼呼大睡的保羅。
鑑於保羅實在來得太勤,凱瑟琳將從驛站中領來的竹編籃子改造成了一個舒適的小窩。愛美的保羅經常會叼來一些形狀優美的花枝裝飾這個來之不易的新家,一時間,那張老舊掉漆的書桌倒是有了些別樣的美感。
她毫不客氣地戳了戳保羅柔軟的小肚子:“喂,你知道該怎么去溫思廷嗎?”
保羅一下子跳了起來,它不滿地瞪著凱瑟琳:“保羅,保羅!”
凱瑟琳面無表情地指著窗臺上的小縫:“這是你偷偷打開的吧?”
她記得自己臨走前曾交代過瓦茨孢子要好好看家。但不知是不是因為保羅認識瓦茨孢子的緣故,它們經常會偷偷讓保羅鑽進凱瑟琳的屋子。
保羅的氣焰萎靡不少:“保羅,保羅。”
“好了,小保羅。”凱瑟琳噗嗤一笑,她輕輕揉了揉保羅的頭頂,“沒關係的,你隨時都可以進來。你知道怎么尋找塞勒姆與溫思廷的交界處嗎?”
保羅歪了歪頭:“撲克,綠色的撲克。”
撲克?凱瑟琳拿出了玉牌:“是這個嗎?”
保羅點了點頭,一提到溫思廷,它似乎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興奮。
它叼起拴住玉牌的明黃色細繩,一下子從窗縫中飛了出去。
“喂!”凱瑟琳阻攔不及,她急忙追出屋外,“把門鎖好!”
她對著屋頂的瓦茨孢子喊道。
孢子們開始發出有規律的亮光,下一秒,敞開的窗戶與房門就緊緊關閉了起來。
好在,保羅竟然真的知道前往溫思廷的方法。凱瑟琳沿著這條從未踏足過的小道行走,越往前走,周圍的白霧就越變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