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昂沉默了一下:“那塊鑲板可以取下來。”
聞言,凱瑟琳踮著腳尖,將鑲板從兩旁的滑軌中取了下來。她看見萊昂的眼睛處依舊綁著布帶,顏色清淺的薄唇微微抿著,神情很是肅穆。
“好了,找我來是有什么事嗎?”真冷啊,凱瑟琳在原地跳起了小碎步。
“你今天是不是使用魔法了?”萊昂嚴肅地問道。
“如果你說的是那片羽毛,”凱瑟琳歪著頭想了想,那些白線幾乎是瞬間就出現在她的腦海中,她對羽毛的控制也變得越來越得心應手。
“姑且認為這就是魔法。”她聳了聳肩,“是的,有什么不妥嗎?”
經由塞拉斯的提醒,凱瑟琳意識到,在操控羽毛時她並沒有藉助任何魔藥的幫助。
但是,按理來說,施展魔法是無法繞開魔藥這一媒介的,所以凱瑟琳也對這個情況感到很是疑惑。
而神秘的萊昂似乎知曉許多內幕,說不定他能給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萊昂嘴角下垂,凱瑟琳能想象得到,如果自己能看到他的眼睛,一定能從中看到很多不快。
“我需要提醒你,格林維爾小姐,你對你身處的環境一無所知。”萊昂寒聲說,“你最好老老實實按照薩克神父所教授的方法去學習,否則我不敢保證你的人身安全。”
聽到萊昂竟然是這種口吻,凱瑟琳的火氣也冒了起來:“作為教廷團的秘書長,我想你不會不知道,薩克神父的方法根本毫無用處,你們就是這樣哄騙新人巫師的嗎?”
她特意咬重了“秘書長”這三個字。
“看來你已經見過露西亞了。”萊昂鎮定自若,“沒錯,我不是什么教廷團的秘書長,我是塞勒姆第268代主教,路易斯·塞勒姆。”
主教?他就是那個神秘莫測的塞勒姆主教?可是他看起來也太過年輕了一點,頂多二十歲出頭的樣子。
看見凱瑟琳的臉上出現了明晃晃的驚訝,萊昂,不對,應該是路易斯,他繼續說道:“當年,金斯皮蘭就是這樣暴露的。阿道夫·聖維特斯發現了她的不尋常,在進入塞勒姆之前,金斯皮蘭一直是隸屬於聖維特斯家族的馬奴,很長一段時間裡都飽受折磨。”
怪不得,怪不得在那個夢中,她看到了瑟西逃跑的片段。凱瑟琳詢問:“您的哥哥,艾維斯·塞勒姆主教,是不是有一頭銀灰色的頭髮?”
她想起了那個有著蒼老嗓音的男人。
路易斯有些驚訝,但他很快就恢復平靜:“不錯,我哥哥確實有一頭很長的銀灰色頭髮。”
“他現在去哪了?”路易斯的主教之位似乎頗具爭議。
“他死了。”路易斯語調平平,“他犯下不可彌補的滔天大錯,經由薩西里審判庭定罪後處以火刑,遺體被扔進費奧多爾沼澤,連靈魂都已經不復存在。”
凱瑟琳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這是十五星紀會發生的事嗎?
她難以置信地說:“什么?火刑?你們瘋了嗎?”
“瘋了?”路易斯嗤笑一聲,“這是審判庭深思熟慮後定下的處罰,我哥哥的所作所為也確實應該付出這種程度的代價。”
“他幹什么了?”凱瑟琳還是難以接受,私刑的存在並不會讓社會走向公平公正,它只會將人性的陰暗面無限放大。
“他與斯黛拉·普羅德默勾結,妄圖將塞勒姆拉入無盡的地獄。”路易斯話鋒一轉,“我想我已經回答你足夠多的問題了,格林維爾小姐。你記住我剛剛說的話了嗎?”
這傢伙好像以為自己是主教就多么了不起一樣。凱瑟琳語帶嘲諷:“你欺騙我在先,憑什么還能如此理直氣壯地對我下達這種命令?”
“就憑我是主教。”見凱瑟琳油鹽不進,路易斯也有些生氣,凱瑟琳看見他身上的黑色羽毛在微微顫抖,“能允許你用這樣的語氣跟我說話已經是你莫大的榮幸,不要總是意氣用事,格林維爾小姐。”
凱瑟琳才不管這些,印象中,哪怕是最為厭惡她的德麗莎女皇,都不曾用這種唯我獨尊的腔調命令過她:“就算你是主教,在懲罰別人之前至少也得給出一個合適的理由。”
“你覺得這是懲罰嗎?”路易斯一愣,“我只是讓你不要在眾人面前使用魔法。”
凱瑟琳抓狂:“全知全能的路易斯主教,您應該知道迭戈與艾絲黛爾對我使用了迷幻術吧?他們可以在人前使用魔法加害我,我卻不能反擊嗎?”
將羽毛塞進艾絲黛爾的衣領並不是什么窮兇極惡的做法吧,凱瑟琳懷疑路易斯的大腦似乎有些問題。
路易斯皺起了眉頭,雖然凱瑟琳什么都看不到,但她直覺路易斯就是在皺眉:“我可以將迭戈·費爾南德斯逐出塞勒姆,作為對你所受傷害的補償。”
“逐出塞勒姆對費爾南德斯少爺來說並不是什么嚴重的懲罰。”凱瑟琳不屑,“我看他巴不得趕緊離開這裡。”
“對費爾南德斯來說不是,但對阿道夫·聖維特斯來說,沒有比這更嚴重的後果了。”
阿道夫一直想方設法地將家族子弟安插進塞勒姆,這一代他只選出兩名符合沙利葉要求的後輩,艾絲黛爾·聖維特斯已經被毀了一半,剩下的迭戈·費爾南德斯也即將被踢出塞勒姆。路易斯不用想都知道,當阿道夫得知消息時,臉上的表情一定十分精彩。
凱瑟琳有些厭煩:“我並不關心聖維特斯家主的想法,我只想陷害我的人能付出代價。”
“他沒能完成阿道夫交給他的任務,阿道夫會懲罰他的,格林維爾小姐。”路易斯淡淡地說,“而且,如果我是你的話,我一定會時刻注意聖維特斯家族的動向,他們的一切行動都與你息息相關。”
這次輪到凱瑟琳皺起了眉頭:“聖維特斯家族?他們也想殺了我嗎?”
路易斯避而不談:“言盡於此,格林維爾小姐。”
他的指尖再次綻放光芒,想要將凱瑟琳送回木屋。
“等等,等等。”凱瑟琳連忙抓住牆壁上的凹槽,雖然這個舉動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我現在唯一能會使用的魔法就是操控羽毛,如果下一次有其他人想害我怎么辦?我總不能連反抗的權利都沒有吧?”
雖然凱瑟琳也不知道一根羽毛究竟能幫到她什么,但這也比在原地坐以待斃來的好。
她可不想每用一次魔法都要被路易斯召來懺悔室訓斥一通,所以她一定要將這個問題同他掰扯清楚。
路易斯沉默了半響:“誰傷害你,你都可以告訴我,我來幫你懲罰他們。”
凱瑟琳懷疑地看著他:“如果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就已經嗝屁了呢?”
路易斯徹底沒轍:“好吧,你可以使用魔法,但前提是,你不能讓任何人發現你的把戲。”
很不巧,塞拉斯已經發現了。凱瑟琳呵呵一笑:“如果被人發現了呢?”
“那隻好讓他消失了。”路易斯冷酷地說,“現在,你能明白事情的重要性了嗎?”
又是這樣。面對這個還沒脫離原始社會的野蠻人,凱瑟琳沒有將塞拉斯的事情說出來:“行行行,我明白了。”
她咬了咬嘴唇:“你給我留一個聯繫方式吧,不覺得這樣將我帶來懺悔室很不方便嗎?”
“聯繫方式?”路易斯咀嚼著這幾個字,“什么樣的聯繫方式?”
他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就是,”凱瑟琳比劃著,“就是如果我有什么想要傳遞給你的消息,我能第一時間就讓你知道,那種類型的。”
她眼巴巴地看著路易斯。笑話,這可是主教,塞勒姆的最高領導人,並且他承諾會幫自己懲罰心懷不軌的巫師。
雖然不知道路易斯究竟出於什么原因選擇幫助自己,但凱瑟琳還是覺得不能對這條大腿視而不見。
原來是這個意思,路易斯瞭然地說道:“這倒是很簡單。”
“負責信息傳遞的是長風與羽翼之神艾西伯格。”說著,路易斯的掌心出現了一個灰白色的小型龍捲風,凱瑟琳甚至能看到龍捲風周圍細小的雨滴,“這是艾西伯格的信物,德斯巴勒風暴,收下它,無論你我身在何方,我都能快速地收到你想要傳遞給我的信息。”
凱瑟琳愣愣地伸出雙手:“我怎么收下它?”總不能就這么接過來吧。
路易斯默唸了一段咒語,兩人之間的隔板消失了,一條條舞動的金色絲線出現在凱瑟琳的身邊,在懺悔室中組成了一個複雜的法陣。在法陣之外,凱瑟琳聽到了颶風的怒吼。
“現在,請跟著我念一段話。”路易斯的臉上映著神聖的金光,“奇妙的梵音,靈異的詩偈,天風的影子禁絕人世的歡愉。”
“奇妙的梵音,靈異的詩偈,天風的影子禁絕人世的歡愉。”凱瑟琳念出這串晦澀難懂的句子,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口中吐出的已經是她曾經並未聽懂的魔咒。
“信鴿必將抵達遙遠的山巔,沉默不再是人間唯一的主宰,沙加!”最後一句時,路易斯猛然抬高了音調。
凱瑟琳有樣學樣,在她話音落下的那一刻,金光倏然熄滅,隔板也重新出現在了兩人中間。
“已經完成了,格林維爾小姐。”路易斯的聲音從牆壁的另一邊傳來,“以後,如果你有什么想要告訴我的事,只要對著德斯巴勒風暴說就可以了。”
凱瑟琳暈乎乎地看著手心旋轉的風暴:“像剛剛那樣把它召喚出來就可以了嗎?”
“是的。”路易斯的聲音變得原來越遠,“現在,你該回去了。”
一瞬間,凱瑟琳又回到了床上。她睜開眼睛,月色透過窗簾的縫隙灑了進來,順滑的被面透出綢緞般明亮的光。
凱瑟琳坐起身,並住雙手,默唸了一段剛才的咒語。眨眼間,那個縮小版的風暴就出現在了她的掌心,凱瑟琳甚至能感受到微微的溼意。
這也太神奇了吧!初次施展魔法的凱瑟琳十分興奮,風暴的周圍還飄著一些小小的雲團,她用手指戳了戳它們:“這是什么材質?是真正的雲嗎?”
那些雲團就像有生命一樣,笨拙地躲開了凱瑟琳的指尖,凱瑟了覺得十分有趣。她正想再戳,路易斯的聲音從風暴裡傳出來,嚇了她一跳:“格林維爾小姐,現在離天亮還有三個小時左右,你一定不想在明天頂著一個大大的黑眼圈吧?”
凱瑟琳拍了拍胸脯,非常想對路易斯翻個白眼:“主教大人總是在半夜召喚我,我有什么辦法呢?”
路易斯停頓了一秒:“總之,你現在需要的是休息,不許觸碰那個風暴。”他的語氣中似乎有些彆扭。
接著,凱瑟琳發現,那些雨滴消失了,風暴恢復了平靜。
她嘗試性地喊了幾聲:“路易斯?”
沒有任何反應。
凱瑟琳恍然大悟,原來雨滴消失就說明通訊被切斷了,真是個莫名其妙的男人。
懷著對路易斯的怨氣,凱瑟琳狠狠地將風暴揉捏了一通。那些雲團與旋風不知道是什么材質,捏起來軟軟的,很快就會恢復原狀。
折騰了一會,凱瑟琳感受到實實在在的睏意。她將風暴收了起來,倒在床上,沒一會就沉沉睡去。
……
今天為他們上課的是弗朗西斯卡·尼克爾森修女。她穿著灰色的長裙,頭髮被白色的帽兜罩得嚴嚴實實。
她的態度比維奧拉還要嚴厲,要求也更加嚴格。她教授的科目是《魔法通史》,一片白色的幕布垂在她的身邊,除此之外學生手中沒有任何可以查閱的資料。
“所有人抬頭看著我。”弗朗西斯卡面無表情地說,“我希望你們能將這些內容牢牢地記下來。我不是維奧拉那個虛張聲勢的蠢貨,如果有人回答不出我的問題,那他以後就再也不用來上課了。”
凱瑟琳咋舌,她的話語比維奧拉的更具威懾力。還有,虛張聲勢的蠢貨?這位尼克爾森竟然一點都不把教廷團的長老放在眼裡,看起來真是令人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