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師的成長史是單調的。”弗朗西斯卡隨意放了幾張圖片,“某一天,一顆燃燒的隕石墜落到了大地,先祖薩西里·塞勒姆在火焰中感受到了沙利葉的意志,他與沙利葉達成了契約,而塞勒姆就此誕生。”
燃燒的隕石?約文湖裡那個叫維姬的精靈也說過相似的話,所以它是跟隨沙利葉來到這裡的神奇生物嗎?
這好像有些不對勁。塞勒姆是沙利葉用意念所構建的世界,祂是塞勒姆的本源,為什么會有生物知道塞勒姆誕生之前的事?
凱瑟琳舉起了手。弗朗西斯卡瞟了她一眼,方形的鏡片折射出刺眼的光:“格林維爾小姐。”她示意凱瑟琳可以提問。
“尼克爾森導師,那塊隕石來自哪裡呢?”凱瑟琳非常好奇。
弗朗西斯卡似乎嘆了一口氣:“我不知道,準確來說,沒有人知道。薩西里沒有留下任何隻言片語,歷代主教也沒能從沙利葉的意志瞭解到任何信息。”
凱瑟琳有些傻眼,就這樣嗎?“那么,沒有人想辦法探索一下嗎?”
“或許是有的,格林維爾小姐。”弗朗西斯卡將教棍橫放在講臺上,“只是同樣沒人找到答案罷了。”
“這倒是很稀奇。”本來正在筆記本上寫東西的塞拉斯抬起了頭,“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塞勒姆已經存在兩千多年了,富有探索精神的先輩們竟然連一個像樣一點的說法都給不出來嗎?”
凱瑟琳本來以為弗朗西斯卡要大發雷霆,但她並沒有,相反,她很欣賞塞拉斯的態度:“具有冒險精神是好事,塔維斯托克先生。”
“但是,”她話鋒一轉,“既然巫師們的成長史是如此單調,那么在這門課上我所要強調的就不是這個。”
塞拉斯顯然不滿意弗朗西斯卡的避重就輕,但他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我們重點要談論的是塞勒姆與人類世界的關係。”弗朗西斯卡重新拿起教棍,“你們已經明白,塞勒姆就這么平淡地存在了兩千多年,中途並沒有發生過任何波折。”
弗朗西斯卡停頓了一下,她想起三十年前的那件事。那天晚上,格雷戈裡荒原上升起了血紅的月亮。
一個瘦弱的棕發男孩顫顫巍巍地舉起了手:“斯黛拉·普羅德默的事不算大事嗎?”
他的名字是扎克利·德比希爾,他的外祖母曾進入過塞勒姆,親身經歷過斯黛拉一案。
弗朗西斯卡皺緊了眉頭,似乎並不認為這是一個應該拿到課堂上來討論的話題。而扎克利雖然已經開始發抖,但他還是堅定地舉著右手,沒有退縮。
“好吧。”弗朗西斯卡退步了,“斯黛拉·普羅德默的血月事件確實是一個意外,但是教廷團已經對本案有了明確的判斷,我希望你們能做到謹言慎行,不要輕易提起這件事。”
“為什么,尼克爾森導師?”塞拉斯將雙手交疊在腦後,“這應該是平淡歷史中的重大事件了吧,講講唄?”
察覺到弗朗西斯卡嚴厲外表下的不同時,塞拉斯也不再跟開始一樣拘謹。
“斯黛拉·普羅德默,是塞勒姆的罪人。”弗朗西斯卡的表情很是冷酷,“她犯下滔天大錯,妄圖將塞勒姆拖入無盡的地獄,我只能說到這裡,塔維斯托克先生。”
這句話很耳熟啊,路易斯在描述自家哥哥的罪行時,用的也是這個句子。
她嚴厲地看向每一個人:“但是教廷團在當時出了一點紕漏,竟然讓她逃掉了。作為塞勒姆必須抹殺的幾名重要異教徒之一,斯黛拉對你們任何人來說都非常危險。所以不要試圖去探究她的事,這不是你們該關心的問題。”
斯黛拉應該就類似於塞勒姆的通緝犯吧?可是,奎爾與阿戈斯蒂諾明明知道莉莉安身在帝京,為什么會眼睜睜地忽略這條抓捕斯黛拉的重要線索呢?
還沒等凱瑟琳想明白,另一個新人大著膽子問:“這一切跟人類世界又有什么關係呢?我是說,我們也是人類,在進入塞勒姆之前,並且我們應該還會再回去的。”
“斯黛拉有許多項罪名,其中一項是‘試圖使用魔法干預人類世界’。”弗朗西斯卡面無表情,“所以,無論如何,你們都不能在人類世界中使用魔法,違者會落入極其慘烈的下場。”
弗朗西斯卡突然笑了起來,笑容有些怪異:“這就是我在塞勒姆歷史中領悟出來的重要教訓,我不希望你們中有任何一個人走上歧途。”
接下來,弗朗西斯卡不再閒聊。在隨意地分享了一些名人故事後,鐘聲再度響起,她沒有同學生們告別,徑直離開了教室。
一些新人開始討論今天的課程:“天吶,我還希望學會厲害的魔法之後能變出許許多多的黃金呢,沒想到塞勒姆竟然禁止我們在人類世界使用魔法嗎?”
一個灰髮男孩對這條規定非常不解,同他的夥伴大聲地聊著天。
“得了,蘭恩。”他的同伴非常不屑,“你也就這點出息。如果我學會了魔法,我要做威風凜凜的帝國統帥,踏平那些未曾佔領的敵國區域!”
“這也沒什么不同嘛。”蘭恩嘟囔道,隨即他擔憂地問,“可是,塞勒姆是如何知道有人在人類世界中使用魔法的呢?難道我們身上被安裝了竊聽器嗎?或者什么芯片?”
“不,不是的。”那個提起斯黛拉的扎克利說話了,顯得很有門道。“塞勒姆中有十三條規定,稱為《塞勒姆公約》,在你進入塞勒姆的那一刻,就默認你同意接受公約的束縛。”
蘭恩怪叫道:“不是吧,這是什么霸王條款?我連那十三條規定是什么都不知道,這也太不公平了吧?”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毫無公平可言。”扎克利的年齡似乎比周圍人都要小一點,看著他故作老氣橫秋的樣子,凱瑟琳有些想笑。
只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一點都不幼稚:“沒有人能反抗沙利葉,我的外祖母告訴我,斯黛拉就是因為試圖反抗沙利葉才會得到那樣的下場。”
“她在逃出塞勒姆的時候身受重傷,被剝奪了至少五十年的壽命,並且餘生都只能存活在靈魂碎裂的痛苦之中。”扎克利繼續說著,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教室中迴盪著他一個人的聲音。
“沒有人能反抗沙利葉。”扎克利重複了一遍,“沙利葉的精神力凌駕於全體人類之上,《塞勒姆公約》被刻在我們每個人的靈魂深處,一旦違反了上面的規定,就算執行者不來了結你,人類本身也根本承受不住那種絕望的痛苦。”
靈魂碎裂的痛苦嗎?凱瑟琳感到些許寒意。
“可是,你還是沒有說那十三條規定是什么。”蘭恩也被嚇到了,說話的聲音比之前小上很多。
“沒有人知道那十三條規定的具體內容。”扎克利嘆了一口氣,“這是我外祖母告訴我的,從來沒有人知道《塞勒姆公約》的完整內容,只有在你觸犯到沙利葉的禁忌時,公約才會給予你相應的懲罰。而‘不可以使用魔法干預人類世界’這一條規定,是無數巫師們付出生命的代價之後才終於明白的。”
原來是這樣嗎?凱瑟琳沉吟,莉莉安的所作所為明顯已經違背了《塞勒姆公約》,但她沒有受到任何懲罰,這與她並沒有進入過塞勒姆有關係嗎?
可是,她明顯掌握了許多魔法,而她的魔法顯然來源於斯黛拉。
難道說,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與塞勒姆相似的地方,可以讓平平無奇的人類擁有超自然力量嗎?
那么,斯黛拉被逐出塞勒姆的真正原因,是否是因為她使用了不屬於沙利葉的魔法呢?
“你怎么看?”凱瑟琳的耳邊響起了塞拉斯的聲音。
艾絲黛爾與迭戈離開後,東西撒丁的新人們其實也沒有什么非要對立的理由,布倫達甚至已經插入了扎克利等人的對話,因此凱瑟琳也聽到了全部的內容。
她回過神:“《公約》嗎?我沒有什么特別的看法,不過,既然沙利葉做出了這樣的規定,那在沒有能力反抗祂之前,我們還是遵守一下比較好。”
“你想要反抗沙利葉嗎?我倒是還沒有這個想法。”塞拉斯笑了起來,“我只想知道,這么大費周章地把我們騙來塞勒姆,祂究竟想要幹什么。總不能真的指望我們替祂趕走那些姓聖維特斯的蛀蟲吧。”
“蛀蟲?”凱瑟琳挑了挑眉,“塔維斯托克先生似乎對聖維特斯家族有很大不滿呢。”
塞拉斯嘴角下垂,很是不高興:“我是一個環保工作者。”
看著他十分潮流的打扮,凱瑟琳有些懷疑:“哦,是嗎?”
“千萬不要以貌取人啊,格林維爾小姐。”塞拉斯用手撓了撓眉尾的圓環,“我在聯合宇宙環境規劃署工作,希望能為海洋保護貢獻出我一生的力量。而那些聖維特斯的野蠻人,他們根本就不把環境保護放在眼裡。”
塞勒姆中的海洋,應該就是那片虛妄之海吧?“沒想到,塔維斯托克先生還具有這樣的職業精神。”
看著凱瑟琳的微笑,塞拉斯有些無奈:“我明白您的意思,格林維爾小姐,這只不過就是一個虛幻的世界。但是我實在無法做到對他們的所作所為視而不見。”
“他們做什么了?”這個聖維特斯家族似乎在醞釀著某些詭異的計劃,凱瑟琳對他們很是好奇。
“他們會在半夜去到海邊,往海里倒一些腥臭的血紅色液體。”塞拉斯住在遠離西撒丁中心的海邊,夜晚他總是會被那些忽明忽暗的手電筒光柱驚醒。
他們不是沒有發現塞拉斯的房子,他們只是默認所有西撒丁的居民都會為他們保守秘密:“那個迭戈·費爾南德斯,我見過他幾次,他有時也會在。領頭的男人對他很是尊敬,稱他為‘表少爺。’”
“所以我確定,那些人為聖維特斯家族賣命,畢竟我們的費爾南德斯少爺實在是太過有名,我想不認識都難。”塞拉斯攤攤手,作為海倫娜夫人的外甥,迭戈沒少藉著聖維特斯的名義作威作福。
血紅色的腥臭液體?凱瑟琳十分驚訝:“您能分辨出那是什么嗎?”作為一個環保工作者,塞拉斯應該對一些常見的汙染物非常熟悉。
“很遺憾,我試過,並不能。”在那些人走後,塞拉斯曾快速到他們傾倒液體的地方觀察過,除了依舊殘留在空氣中的臭味,那些液體似乎沒有對海水造成任何影響,它們在進入海水後沒一會就完全溶解,沒有留下任何印記。
“可是,那股臭味,我應該在某個地方聞到過。”塞拉斯杵著下巴,沉思起來,“不是在塞勒姆,是進入塞勒姆之前。但我想了很久都沒有想起來,所以我也無法給你一個確切的答案。”
凱瑟琳還是感到匪夷所思:“他們將這種東西倒進虛妄之海乾什么呢?總不能是為了排放某些工業廢水吧?”
“誰知道呢?”塞拉斯臉上的表情很淡,“無論那是什么,我非常厭惡他們將它倒進海洋的行為。在我看來,聖維特斯就是塞勒姆的蛀蟲,他們竊取塞勒姆的生命力,只是為了獲得滿足自己的利益。”
想到西撒丁街市上的種種面貌,凱瑟琳也有相同的感覺。“西撒丁的許多人似乎都非常願意聽從聖維特斯家族的建議呢。”
更別說,教廷團中還有一位菲茨羅伊·聖維特斯長老。聖維特斯家族在塞勒姆中的影響力真是十分巨大啊。
塞拉斯再次戴上那頂鴨舌帽:“所以,我一直在想,會不會是沙利葉實在受不了這群蛀蟲了,所以才把我們召進塞勒姆,希望我們能幫幫祂。”他半開玩笑地說。
這可能嗎?凱瑟琳思考起這種可能性:“弗朗西斯卡修女的意思是,人類無法戰勝沙利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