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涼意正是來源於黑色的檀木地面,凱瑟琳發現,自己還穿著睡覺時穿的睡袍,雙腳赤裸地踩在地板上。
結合剛剛的經歷,凱瑟琳百分百確定,自己一定是夢遊了,她在夢中回到了懺悔室。
雖然不清楚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孤身一人待在詭秘的教堂,她還是有些害怕。
凱瑟琳艱難地轉過身,想要將懺悔室的門打開,但無論她怎么用力,那扇門都紋絲不動。
一道如冰泉般凜冽的聲音傳來:“你沒有什么想問的嗎?”
凱瑟琳結結實實地被嚇了一跳。她抬起頭,發現在右側的牆壁上有一個可以活動的鑲板,聲音就是從那裡傳出來的。
那道聲音十分悅耳,像是春季凌汛時奔流的湖水。可是在這樣一個場景下,凱瑟琳只覺得有些毛骨悚然:“你是誰?”
“你不用在意我是誰,你需要在意的是你是誰。”停頓了幾秒之後,那道聲音說道。
“你是主教嗎?”凱瑟琳的心裡燃起一些希望,“我聽說,只要在懺悔室中誠心祈禱,就可以得到主教的幫助。”
這一次那個聲音回答得很快:“你好像並沒有懺悔,格林維爾小姐。既然沒有懺悔的話,你為什么覺得自己能見到主教呢?”
難道想要見到主教就必須先懺悔嗎?凱瑟琳仔細想了想:“我沒有什么值得懺悔的事。”
這下那道聲音也不知道該說什么,過了一兩分鐘,他好像下定了很大的決心,他對凱瑟琳說:“你是瑟西的女兒。”
凱瑟琳依然在嘗試打開懺悔室的門,這個說話的神秘人就藏在與她只有一牆之隔的地方,等她出去,她一定要將他從門裡揪出來!
聽到他的話,凱瑟琳敷衍地說:“是是是,我是瑟西的女兒,所有人都知道瑟西曾經撫育過我一段時間,這不是什么秘密。”
“不。”那道聲音接下來說的話讓凱瑟琳停下了手裡的所有動作,“你是瑟西的親生女兒,你跟她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揹負著無法想象的使命。”
凱瑟琳的耳邊似乎響起驚雷:“你說什么?”
那道聲音還在繼續:“克萊姆·格林維爾正是因為熟知這一點,才將瑟西·金斯皮蘭從塞勒姆中拐走,只是很可惜,他還沒有來得及完成他的宏大願望就死於他鄉。”
克萊姆確實是因為一場倒黴至極的事故死去的,至少塞勒姆方面在調查他的死因時沒有發現任何不尋常的地方。
不管怎么樣,克萊姆被黑洞吞噬,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原來不可置信到極致的時候是會笑出來的,凱瑟琳震驚地說:“你在開什么玩笑?如果我是瑟西的孩子,外人怎么可能看不出來?”
瑟西,瑟西是什么樣子的呢?她臉型偏方,眼睛狹長,最引人注目就是那對飽滿的紅唇。而凱瑟琳是一個非常標準的鵝蛋臉美人,她的所有五官都恰到好處,與瑟西沒有半分相似。
“這是你們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那道聲音十分冷靜,“你們在外貌上不會有任何聯繫,否則很容易就會被認出來。”
凱瑟琳的內心翻江倒海,她想要大聲質疑這個神秘人的瘋言瘋語,但她的內心升起了一股詭異的感覺。
這個人說的可能都是真的。
她緊緊抓住鑲板的縫隙,指尖因為用力已經開始泛白:“瑟西是艾倫三世的妃子,她住在皇宮中!如果我是她的孩子,我不應該是一位公主嗎?”
可是她明明有一頭深金色的頭髮……凱瑟琳感到無盡的迷茫。
“你是瑟西的孩子,可是誰告訴你,艾倫三世是你的父親?”那道聲音有些不屑,“為了掩人耳目,他們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意思是,在明知瑟西已經懷孕的情況下,艾倫三世允許她成為自己的妃子,並且讓她生下了孩子嗎?
可是這一切究竟是為什么?既然一開始贏得瑟西信任的是克萊姆,他們為什么要大費周章地將瑟西送進艾倫三世的後宮?
凱瑟琳還想繼續追問,但是這時,她手下的鑲板發出了清脆的斷裂聲,接著,鑲板連同一大片薄薄的牆面就被凱瑟琳用力地掰了下來。
凱瑟琳有些傻眼,她怎么想得到看起來非常結實的懺悔室竟然是豆腐渣工程?這個意外讓她準備好的說辭卡了殼,激憤的神情也凝固在臉上。
對面的那個男人顯然也十分錯愕。與瓦爾特一樣,他也身穿黑色長袍,領口與袖口的地方繡著銀邊,看起來比瓦爾特高級不少。
他有一頭暗紫色的長髮,頭髮被束成低低的馬尾垂到腦後。在他的眼睛處蒙著一圈白色的布條,除此之外,他臉龐上的其他部位無不精緻,如同神明最用心的作品。
男人顯然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同凱瑟琳見面,沉默了一瞬之後,他開口:“你好,格林維爾小姐。”
凱瑟琳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破罐子破摔:“你是誰?你是從哪裡知道這些事情的?”
男人的身體似乎沒有溫度,凱瑟琳被凍得一哆嗦。
“我是萊昂·費里爾,教廷團的秘書長。”男人說,“你的事情對我們來說不是秘密。”
“我跟瑟西,我們有什么樣的使命?”凱瑟琳有些語無倫次,“不對,不對,你憑什么認定我就是瑟西的女兒?這種事情必須要做親子鑑定,瑟西在哪?她還活著嗎?”
凱瑟琳的力氣大得驚人,男人一動不動,他漠然地說:“你很快就會知道這並不是無稽之談。至於金斯皮蘭小姐,很遺憾,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哪裡。”
凱瑟琳頹然地放開了手:“算了,你們都是這樣的,沒有人願意對我說出真相。”
她將倒下的牆壁踢到一邊,半開玩笑地說:“這算誰的責任,秘書長大人?”
萊昂猶豫了一下:“不必擔心,格林維爾小姐,會有人來維修的。”
凱瑟琳沒有回應,她雙眼無神地靠在天鵝絨內襯上,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心情來面對這一切。
見到凱瑟琳這副模樣,萊昂說道:“你總有一天會知道真相的,我只不過是比你多瞭解一些事實而已。”
凱瑟琳閉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氣,她不能這樣消極:“我要做些什么你才願意告訴我更多呢?”
“不是由我來告訴你,格林維爾小姐。”萊昂說,“你要自己去挖掘,我並非全知全能。”
他竟然用“全知全能”這樣的詞語來形容自己,凱瑟琳有些奇怪:“那你突然跑來跟我說這些是為了什么?”
萊昂沉吟了一下:“我不希望你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矇蔽雙眼。”
別有用心的人?塞勒姆的局勢確實非常複雜。“我還有些別的問題,我可以繼續問嗎?”
“當然。”雖然看不見眼睛,但凱瑟琳能從萊昂的臉上讀出目空一切的漠然,“只是回答的權力在我,我不能保證你一定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正是因為我是瑟西的女兒,所以莉莉安才會想要奪取我的命盤嗎?”凱瑟琳盯著萊昂。
“很大幾率是因為這個理由。”萊昂點了點頭,“斯黛拉是一個天賦異稟的孩子,她能察覺到端倪我並不覺得意外。”
萊昂看起來跟自己差不多大,上一輩的斯黛拉在他口裡被稱為“孩子”,凱瑟琳真是怎么想怎么彆扭:“所以,如果我繼續問你,我的使命究竟是什么,你是不會回答我的對吧?”
“並非不願意回答你,而是無法回答你。”萊昂彷彿看向遠方,“如果金斯皮蘭小姐清楚自己的使命,她就不會輕易地離開塞勒姆。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的事情,我又怎么會知道呢?”
這是什么意思?凱瑟琳緊緊皺起眉頭:“但你剛剛說,我跟瑟西似乎屬於某個‘種族’,你為什么這么說?”
“這是能解釋你們為什么飽受針對的唯一理由。”萊昂收回視線,“不止是你或是金斯皮蘭小姐會遭遇危險,你們的祖祖輩輩都生活在日復一日的逃亡中,也正因如此,你們的容顏逐漸變得不再相像,一旦被輕易認出,迎接你們的只會是殺身之禍。”
這一次他說得十分直白,凱瑟琳的大腦一片空白:“是什么人在追殺我們?”
萊昂再一次猶豫,他今晚已經猶豫了太多次。
“所有人,所有知曉你們身份的人。”他緩緩說,“就算只是一個與你們從未有任何瓜葛的人類,在知道了你們的秘密之後,最想做的也只會是殺掉你們。”
凱瑟琳呆住了。這時,夜色漸漸褪去,壁畫上的光線不再明亮。
萊昂抬起了手臂,凱瑟琳這才注意到他的長袍上綴著許多黑色的羽毛,羽毛的尾部均用一塊圓形的亮片固定:“你該離開了,格林維爾小姐,很高興認識你。”
一個繁複的法陣出現在萊昂的指尖,那種墜入夢境的眩暈感再次向凱瑟琳襲來:“等,等等……!”
凱瑟琳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嘩啦啦的水聲,她感到一陣窒息。摩爾那湖的記憶重新在腦海中閃現,凱瑟琳猛地驚醒過來。
她騰地一下坐起了身子,發現自己好端端地待在木屋中。正對著她的那扇窗戶不知道被什么人打開了,一根長著玫紅色花枝的藤蔓被風輕輕地帶進了窗框,緩慢地搖曳著。
說笑聲從屋外傳來,下一秒,布倫達的笑臉就出現在花枝的旁邊:“凱瑟琳,現在已經十點鐘啦,你怎么還不起來?這樣的話可趕不上西撒丁的早市了!”
在與凱瑟琳約定好之後,布倫達非常開心地向鄰居們學習打造炊具的方法,在經過凱瑟琳的屋子時,她透過窗戶看到凱瑟琳還在熟睡,她嘗試著叫了幾聲,但凱瑟琳毫無反應。
現在再不起來的話,可能就買不到想要的食材了。布倫達有些焦急,窗戶並沒有上鎖,她費力地將窗戶打開,呼喚著凱瑟琳。麥利金太太正巧從她身邊路過,她們笑著說了幾句話。
昨晚的一切像一個逼真至極的夢,凱瑟琳揉著眉心:“我馬上起來,布倫達,你去忙你的吧。”
布倫達確實還有事情要忙。看著凱瑟琳疲憊的臉色,她關心地詢問了幾句,但凱瑟琳不想多說,只推說昨晚熬夜沒有注意時間。
眼看凱瑟琳確實沒有什么大礙,布倫達放心地走了。凱瑟琳從床上起來,走到洗手檯前,看著自己蒼白的面孔,無奈地苦笑了一下。
她的身上果然有許多不尋常的謎團,當年瑟西夫人一眼就選中凱瑟琳或許並不是因為眼緣。她本來就是瑟西的女兒,就算瑟西的精神狀態已經非常不穩定,但還是一眼就能認出凱瑟琳的身份。
所以,她的父親確實是克萊姆·格林維爾嗎?出於某個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引誘了瑟西,夥同艾倫三世將瑟西囚禁在了皇宮中。
等等,皇宮?凱瑟琳抹了一把臉,她怎么能忘記,她曾經在蓋布宮中見過瑟西夫人的殘魂!
這一切同蓋布宮有關係嗎?艾倫三世當年就是在蓋布宮中因急病去世的,在凱瑟琳離開帝京之前,蓋布宮似乎也發生了一系列難以解釋的靈異事件,將整個皇宮鬧得人心惶惶。
該怎么探究蓋布宮中的秘密呢?凱瑟琳有些頭疼,自己這樣的身份,回到墨菲星都顯得困難重重,更別提再次踏入皇宮了。
她將湮靈微塵和籃子捎上,又去了一趟西撒丁。這一次沒人對她指指點點,自從亞力克宣佈聖維特斯商店會向東撒丁居民開放後,東撒丁的人逐漸多了起來,一些店鋪也紛紛跟風,不再拒絕東撒丁的客戶。西撒丁居民的情緒從最開始的震驚與憤怒變成了麻木與平靜。
凱瑟琳心事重重,在付完賬後,她很快就離開了商店。
艾絲黛爾站在凱瑟琳見過的那個盜版鐘樓上,恨恨地看著凱瑟琳的背影:“她憑什么可以這么自在?”
阿戈斯蒂諾站在她身邊,恭敬地低下了頭:“畢竟她也沒有承諾過一定會加入西撒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