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外之意就是，人類的所作所為是不會對祂造成任何阻礙的。

塞拉斯歪了歪頭：“沒有無法戰勝的事物，格林維爾小姐。就像你剛剛說的，在我們沒有能力反抗祂之前，確實應該養精蓄銳。”

他將黑色的外套甩到肩膀上：“今天也算是收穫頗豐呢，我就先告辭了，凱瑟琳。”

他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凱瑟琳的視線中。另一邊，眼見扎克利不願再說，蘭恩等人也意猶未盡地陸續離開了教室。

布倫達挽住凱瑟琳的手臂：“快回去吧，我好餓呀。”

塞拉斯的話提到了凱瑟琳從進入塞勒姆之處就在思考的問題，如果沙利葉禁止魔法的使用，那祂將形形色色的人召喚到塞勒姆，教導他們巫師的技藝，之後又放他們離開，圖的是什么呢？

西娜也說過，在完成簡單的學習之後，除了那些擁有代理資格的執行者們，其他人每天只需要過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規律生活而已。

這樣的塞勒姆確實很像天堂，可是，沙利葉為什么要無緣無故地為人類創造出一個天堂呢？

還有奇怪的薩克神父。他明明知曉，按照自己的方法，學生根本不可能學會那些法陣……

在餐桌前坐下時，凱瑟琳還在思考。布倫達端上來一些塗抹了醬料的飯糰和醃蘿蔔，還有一碗熱熱的溫泉豆腐湯。

“你在想什么？快吃吧。”見凱瑟琳一副愣愣的樣子，布倫達有些疑惑。

“噢，沒什么。”凱瑟琳取過筷子，飯糰的表面有些焦黃，吃起來脆脆的。

“我在想，下午，我要去沃德長老說過的那個收發站看一看，你要跟我一起去嗎？”凱瑟琳將醃蘿蔔放到飯糰上，邀請布倫達與自己同去。

“那個收發站啊。”布倫達做了一個鬼臉，“不瞞你說，我早就去看過了。那不過就是幾個破舊的草棚子，根本什么都沒有。我勸你也別去了，那附近時不時就會傳來一些野獸的嚎叫，真的非常嚇人。”

布倫達抱緊雙臂，當時破敗的場景歷歷在目，讓她現在想起來都還心有餘悸。

“是嗎？”凱瑟琳將信將疑地說。雖然布倫達極力勸阻她不用再去，但她的心裡縈繞著一種怪異的感覺。她幾乎有些肯定，沃德長老的話就是說給她聽的，他希望凱瑟琳去那裡一探究竟。

吃過午飯後，凱瑟琳從布倫達的木屋裡走了出來，正在餵雞的羅斯看到了她，興奮地趴在半人高的院牆上和她招手：“凱瑟琳姐姐！”

在凱瑟琳為羅斯帶回心心念唸的蛋撻後，他與凱瑟琳親近不少，路上見到都會雀躍地跟她打招呼。

“你好，羅斯，吃過午飯了嗎？”凱瑟琳微笑著。

“吃過了。”羅斯雙手搭在牆壁外面，“你要回去休息嗎，凱瑟琳姐姐？”

“沒有，我還想出去逛逛。”凱瑟琳想了想，“對了，羅斯，你知不知道在撒丁廣場的北面有一個破舊的收發站？就是幾間草棚子。”

“知道。”羅斯搓著牆外的枝條，“那裡離費奧多爾沼澤特別近，沒什么人願意到那個地方。”

在黑沼澤附近嗎？凱瑟琳有些愕然：“但是，它離黑沼澤還是有一段距離的吧？”

羅斯好奇地看著她：“確實是這樣，不過，再向北走上十分鐘，應該也就能看到黑沼澤的邊界了。你去那裡幹什么，凱瑟琳姐姐？”

“噢，導師要我們採摘幾味魔藥，那些魔藥的生長地帶就在收發站附近。”凱瑟琳臉不紅心不跳地編了一個謊言，“看來還是得到那裡碰碰運氣，唉。”

聽了凱瑟琳的話，羅斯不僅沒有懷疑，反而露出羨慕的神色：“我也能上學嗎，凱瑟琳姐姐？你借我的那本書，我認識很多字，我總有一天會把它們全都讀懂的。”

“當然可以，羅斯。”凱瑟琳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腦袋，“我向你保證，會有那么一天的。”

與羅斯告別後，凱瑟琳打定主意，一定要到收發站看個究竟，她一定要搞清楚沙利葉為什么要將人類聚集到塞勒姆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

而且，在掌握了足夠多的信息之後，或許也能有更多籌碼讓路易斯吐露出全部的真相。她帶上那柄鋒利的手作刀，將它綁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路過美酒噴泉時，凱瑟琳看見上次同她搭話的那個醉漢站在池子的邊緣又唱又跳。有好幾次，凱瑟琳感覺他差一點就要跌下來了，但他總是能重新找到平衡點。

底下圍著一群甚至不比他清醒多少的人，他們都熱烈地為他鼓著掌。凱瑟琳回過頭，不再去注意他們，轉而向人煙稀少的北方走去。

在腳下的白磚漸漸消失後，凱瑟琳又看到了那些白色的霧氣。它們沒有濃郁到足以遮擋視線，但只要凝神細看，就能感覺它們彷彿矇住了天地間的萬物。

凱瑟琳就這么走著，這時，她聽到了幾個人的竊竊私語。

“真是太無聊了，早知道是這種活計，我才不來呢！”一個男人抱怨道。

“阿戈斯蒂諾也真是的。要我說，這就是大小姐的過家家遊戲，她指望能在這幾個草棚子裡發現什么線索，好跑到家主面前邀功呢！”

“誰讓我們的大小姐把阿戈斯蒂諾迷得神魂顛倒？除了聽命還能怎么辦？”最開始那個男人在憤怒中帶著些許無奈。

大小姐？家主？能被這樣稱呼的，應該就是艾絲黛爾與阿道夫了吧。周邊的樹叢逐漸變得茂密，在霧氣的掩蓋下，那幾個人並沒有發現凱瑟琳。

凱瑟琳半蹲著，想起阿戈斯蒂諾在加比號那個早晨的詭異態度。原來他跟艾絲黛爾有密切的關係，為西撒丁招攬新人巫師應該是他的任務之一。

恩尼克的聲音在凱瑟琳的腦海中響起，作為她的專屬人工智能，凱瑟琳的身體裡早就植入了與恩尼克同出一源的傳感芯片：“凱瑟琳小姐，根據我的掃描，從您右手邊的小路繞過去，一樣能到達目的地。”

她的右手邊確實有一條小路，只是，小路上的霧氣十分濃密，看起來危險重重。

凱瑟琳微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冒險繞路。那些聖維特斯家族的人把守在此，與他們正面對上一定會有不小的麻煩。

好在，除了霧氣濃密，小路上並沒有其他異常的地方。大概五六分鐘以後，凱瑟琳看到幾個頂上有積雪的茅草棚子，她走到棚子前面，有些發愣。

雪？塞勒姆中最近下過雪嗎？茅草棚子幾乎與凱瑟琳等高，她用手指颳了刮那些白色物質，確認那真的是雪。雪沫在凱瑟琳溫暖的指尖上迅速融化，只留下一點點水漬。

棚子的大門顯得非常腐朽，門把手上掛著早已被撬開並且鏽跡滿滿的銅鎖。凱瑟琳繞著棚子走了一週，不確定自己要不要進去好好察看一番。

這個地方，未免太破舊了一點。在深山老林似的地方突然出現這么幾個棚子，相信沒有任何人會想要到裡面一探究竟。凱瑟琳還在猶豫，這時，她聽到身後的樹林中傳來幾聲低沉的吼叫。

那吼叫太熟悉了，那是熊的聲音。費莉希蒂莊園的恐怖回憶突然復甦，驚懼之下，凱瑟琳手腳發涼。

她咬咬牙，儘可能輕地推開了那扇大門，勾著腰擠進了棚子中。不管怎么樣，先躲過眼前的猛獸再說。

棚子中的一切都是棕黑色的，凱瑟琳進入到一間彷彿是祭拜室的屋子，正對著她的地方擺著一個方桌，上面供著一個奇怪的神像。那神像上的人有凱瑟琳從未見過的方圓臉以及細眉長鼻，似乎與凱瑟琳不是一個人種。

而在方桌的側邊，則是幾扇紙糊的滑動門。滑動門中間有一個一拳左右的縫隙，裡面黑黢黢的，隱約傳來陣陣風聲。

凱瑟琳完全不想探究門後到底有什么。整個室內的光線來自於右側牆壁上的小窗，那扇窗戶的外面似乎也堆滿了厚厚的積雪，讓本就光線不足的房間顯得更加昏暗。

這一切顯得荒誕而詭異。凱瑟琳感覺後背已經起了一層毛毛的雞皮疙瘩。她緊緊貼在牆面上，不敢做出其他的動作。

這時，有一團白色的東西從凱瑟琳的手臂上跳了下來，接著，它以一個不快不慢的速度往神像上飄去。

凱瑟琳定睛一看，那是維姬的銀白色雲團！但是，自己明明把它和湮靈微塵一起鎖在了櫃子中，它怎么會突然出現在這個地方呢？

凱瑟琳的驚訝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她眼睜睜地看著雲團矇住神像的臉，一個蒼老的聲音也從神像上傳來：“嗯，好稀有的鑰匙呀！”

在聲音落下的那一刻，凱瑟琳的耳邊炸起一道巨響。當她再次回過神時，她發現自己四仰八叉地躺在冰涼的地面。

凱瑟琳手忙腳亂地爬了起來，她已經離開了那個恐怖的棚子，轉而出現在一個恢弘的大廳中。

大廳的佈局也不是特別正常。凱瑟琳向四周看去，發現本該是牆壁的地方被書櫥佔據，整個大廳都是由深棕色書櫥構成的。

書櫥中塞滿了散發著五顏六色微光的書本。有些書本被整整齊齊地碼在格子中，有些書本則毫無規律可言地隨風漂浮。凱瑟琳很難判斷出大廳的形狀，它好像是圓形，又好像是方形，人類的幾何規則在這裡派不上絲毫用場。

凱瑟琳控制住發暈的感覺。她的面前放著一張淺黃色的書桌，上面放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在書桌旁邊還有一架微微搖晃的梯子，似乎有人不久前曾使用它尋找著書櫥上的典籍。

“喂，喂，快幫我把瓶蓋打開！”

誰在說話？凱瑟琳茫然地看向四周，目之所及依舊是書本，一個人影都瞧不見。

那道聲音很急：“別亂看啦，在你前面，在桌子上，那個透明的玻璃瓶！”

凱瑟琳的視線重新回到書桌。在雜七雜八的書本與報紙中，她找到了一個圓圓的玻璃罐子：“是這個嗎？”

說它是罐子，可能也有點牽強。它的下半部分確實是一個罐子，本該放置罐蓋的地方卻延伸成一個長長的瓶腔，上面塞著一個小小的軟木塞。

非要描述的話，這應該就是一個有著細口長瓶腔的玻璃圓罐。在罐子中，凱瑟琳看到一些灰濛濛的煙霧，她輕輕搖晃了一下，不確定是不是這個罐子在說話。

“別搖，別搖呀！”那道聲音更急了，“快點把我放到桌子上，再把瓶塞拿開！你的鑰匙實在太重了，都把我壓回到瓶子裡去了！”

聞言，凱瑟琳書桌整理出一個勉強可以放置圓罐的區域，拔出了瓶塞。那些煙霧飄了出來，漸漸凝聚成一個人形。

那是個灰白鬍子的老頭，他的下半身是越變越細的煙霧，與瓶口連接在一起。他的上半身則穿著紅白相間的套裝，看起來就像一個喜氣滿滿的吉祥物。

“歡迎歡迎。”他張開雙臂，爽朗地笑出了聲，“你是收發站重新運營之後的第一個顧客，喜歡我為你佈置的歡迎場景嗎？”

場景？他指的不會是那個恐怖的棚子與熊吼吧？凱瑟琳的嘴角抽了抽：“好像有點過於驚悚了。”

“驚悚？”老頭細小的眼睛眯了起來，“不可能啊，那些東西在人類世界表示幸運，我查過書本的。”

他飛到梯子旁邊，抽出一個灰色封皮的書。“嗯，神像代表美好的願望，草棚代表樸素的生活，野獸則代表復甦的萬物，沒問題啊！”

他又飛了回來，將書本遞給凱瑟琳。凱瑟琳看見封皮上的標題是《人類意象冷知識72彈》，署名是萊蘇麗爾·普利茅斯。

她翻開書本，隨意地看了幾頁。普利茅斯所寫的某些人類意象雖然有點片面，但整體看來沒什么大毛病。只是眼前的老頭實在太富餘想象，將這一切組合成一幅恐怖的畫面。

凱瑟琳揉了揉眉心，將書本遞給老頭：“我覺得，您不用費心思設計場景了。如果不是我膽子夠大，您應該還要等很久才會迎來第一位顧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