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爾納與以亞力克為首的西撒丁話事人圈子有些若有若無的關係,他雖然做不到像亞力克或是艾絲黛爾那般一呼百應,但怎么說也算得上小有勢力。
他買下了聖維特斯大樓對面的一棟三層小樓,隨便花了點力氣改造裡面的破爛房間,將它們出租給剛來西撒丁的新人,以此牟利。雖然他給出的價格並不公道,但此處位於西撒丁最繁華的十字路口,因而小樓的出租生意也算紅紅火火。
貝爾納也慣有一些投機倒把的小聰明。他額外為某些特定房間的租客減免了房租,讓他們一有空就盯住聖維特斯大樓的動向,珀西、卡米拉、拉蒂默等人都是他的觀察對象。
負責盯梢珀西的租客為他提供了一個重要的信息。珀西似乎很少出門,他並不像其他頂級巫師一樣喜歡到虛妄之海中鍛鍊自己的魔法,相反,他經常將自己關在家中,只有當朝向街道那面窗戶的窗簾被拉開後,租客才能看到珀西在屋中走動的身影。
今天是儀典開始的第一天,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珀西早早就將窗戶打開了。貝爾納也正是基於這一點判斷才敢有恃無恐地上門拜訪珀西。
貝爾納十分惶恐,他加重了敲門的力度:“菲爾普斯先生?菲爾普斯先生?”
見他鬧出的動靜越來越大,管理員再也按捺不住,他動了動手臂,想將貝爾納從珀西門前拖走。
但誰也沒想到的是,在貝爾納拼命敲門的間隙,門嘭地朝裡打開了。
沒有意外,貝爾納一下子摔倒在門內。他直挺挺地朝前栽去,額頭與地板接觸的聲音非常清脆。
他的小弟一時沒有繃住,嗤笑出聲。但貝爾納來不及計較這么多,他捂著額頭,手忙腳亂地爬起來。
正對著門口的矮榻上坐著一個人,他穿著簡單的淺色毛衣與牛仔褲,赤著腳,一隻手撐住下巴,百無聊賴地看向窗外。
“你要幹什么?”珀西懶洋洋地問道,他甚至懶得看向貝爾納的方向。
貝爾納不顧疼痛,他十分諂媚地說道:“尊敬的珀西·菲爾普斯,您好,我是貝爾納·哈維,很高興見到您。”
珀西有些不耐煩,他想知道這個不長眼的貝爾納究竟長了一顆什么樣的腦袋,於是他轉過頭看向幾人。
珀西其實有一副清透的好相貌,只是,他的臉太白了,白得讓人疑心他究竟還有沒有力氣說話。貝爾納從沒有這么近距離地看過珀西,他頓了一下:“您不舒服嗎?”
他害怕是自己貿然的打擾才讓珀西的臉色如此難看。
珀西垂下眼睫,他出乎意料地沒有發火:“還死不了,你到底有什么事?”
“是這樣的。”貝爾納在腦海中思考自己組織好的語言,他朝管理員使了一個眼色。
管理員見珀西真的給他開了門,一時間倒也不敢違逆他。他將房門拉上,三個小弟也只能乾巴巴地在走廊裡開始漫長的等待。
貝爾納將剛剛那幕衝突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他極力撇清自己,將凱瑟琳塑造成不知天高地厚的卑鄙小人。
“那個凱瑟琳,對,她應該是叫凱瑟琳。”貝爾納義憤填膺地說,“您是沒見到她那令人討厭的模樣,她比卡米拉還不講道理,不管不顧地護著那幾個東撒丁來的縮頭烏龜。”
這話有些違心,在貝爾納心中,文雅漂亮的凱瑟琳其實比死氣沉沉的卡米拉要好上不少。
而在說到亞力克讓卡米拉向凱瑟琳等人道歉時,自詡無辜的貝爾納也動了幾分真火:“菲爾普斯先生,您能想象得到嗎?亞力克先生竟然讓卡米拉向凱瑟琳道歉!他怎么能說出這種話呢?無論我們說了什么,東撒丁都應該乖乖受著才對,更何況,那個凱瑟琳明顯十分不服,這種時候,我們就應該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可是亞力克先生卻只讓卡米拉道歉,這是不是有點太過軟弱了?”
西撒丁中姓聖維特斯的人還挺多,為了避免混淆,亞力克一般不會被稱為“聖維特斯先生”。
珀西靜靜聽著,他的注意力似乎在其他地方:“西娜呢?”
“誰?”口若懸河的貝爾納愣了一下。
珀西好脾氣地重複了一遍:“西娜·阿爾伯特。”
貝爾納想了想,恍然大悟地說道:“噢,噢,西娜,我記得她,她好像站在凱瑟琳身邊。是這樣吧?我不記得了。”
貝爾納認識西娜,西娜是少有幾個敢於反抗西撒丁的巫師,他當然認識她。
“您也認識西娜嗎?”卡米拉剛出現時也要求跟西娜對話,貝爾納以為珀西跟她抱有相同的想法,“西娜好像被那個凱瑟琳壓了一頭,我不記得她有說過話,最囂張的就是凱瑟琳和那個戴著貝雷帽的娘娘腔。”
珀西無所謂地勾了勾嘴角,他好像不是特別關心西娜,只是突然想起來順嘴問一句而已:“繼續。”
“噢,然後卡米拉就真的向凱瑟琳道了歉,接著大家就散了。”被打斷後,貝爾納準備的說辭卡了殼,他不敢再繪聲繪色地為凱瑟琳安上許多憑空的罪名,“您說現在怎么辦,菲爾普斯先生?我們是不是得去跟亞力克先生好好談談?”
“從前也沒見你這么討厭東撒丁。”珀西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是怕卡米拉找你的麻煩吧?”
他對卡米拉的性格也略有耳聞,那確實是個難纏的女人。
貝爾納尷尬地笑笑:“我也是為了西撒丁的顏面……”
東撒丁的人並沒有對他造成過什么難以言喻的傷害,他只是喜歡通過貶低東撒丁來彰顯自己的身價。
“亞力克確實是個沒用的東西。”珀西冷冷地說,“他就像一隻沒什么腦子的哈巴狗,遇到誰都想搖一下尾巴。”
貝爾納心中一喜,看來自己這趟算是來對了。
只是,珀西對亞力克的敵意比傳聞中還要離譜,貝爾納有些擔心:“菲爾普斯先生,您這么說真的沒關係嗎?當然,我當然不會將您的話學給亞力克先生聽,只是,如果被有心之人聽到的話,菲茨羅伊長老可能會因此懲罰您。”
亞力克可是聖維特斯本家正正經經的族人,阿道夫若是沒有子嗣,他很有望成為下一任家主。貝爾納雖然看不上亞力克的某些行徑,但他不敢對亞力克表現出一絲一毫的不滿。
“懲罰?”想起菲茨羅伊在自己面前躲躲閃閃的樣子,珀西嘲諷地說,“他還沒資格懲罰我。你去幫我倒一杯水,是時候去儀典露個面了。”
貝爾納被驚得啞口無言,這珀西是不是在房間裡關傻了,連這種話都敢說?但無論哪一邊他都得罪不起,所以他只能閉上嘴巴,乖乖地給珀西倒了一杯水。
珀西一口氣將水喝完,他的臉上爬上幾絲病態的紅暈:“路易斯呢?”
他是在問主教吧?貝爾納有些麻木:“路易斯主教不太會出現在我們這些普通巫師面前,上次見到他是三個星期前,他和許多凱旋而歸的執行者一起越過撒丁廣場返回教堂。”
“他的表情是什么樣子的?”珀西沒頭沒腦地問道。
貝爾納驚詫地看著他,好在珀西已經閉上了眼睛,似乎在思考什么問題,貝爾納不必為自己這種稱得上不敬的眼神付出代價。
“呃。”貝爾納絞盡腦汁地想著,“他好像,有些開心?也算不上開心,但他肯定也沒什么煩惱。”
他知道自己的回答聽起來有些白痴,但他已經盡力了,珀西的每個問題都出乎他的意料。
珀西睜開眼睛,不太高興:“他沒受傷嗎?”
“啊?”貝爾納皺起眉頭,“主教大人就算受傷的話,我們這些普通人也根本看不出來吧……”
這貝爾納果然是個廢物。珀西平靜下來,他將杯子倒扣在桌面:“你可以走了。”
貝爾納巴不得趕緊離開,這珀西瘋瘋癲癲的,難道這是高手的通病?
但他是一個沒什么眼色的人,他害怕珀西轉頭就將自己來此的目的忘了:“那,菲爾普斯先生,卡米拉的事?”
“放心吧,她不會有時間找你的麻煩。”珀西竟然應承了下來。
貝爾納心中竊喜,這珀西也不算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他將在儀典上為珀西打包的食物放在了桌子上,試探性地說:“那么,我就先告辭了。”
珀西沒有理會他,他依舊轉頭看向窗外。
貝爾納不敢造次,隨著房門的又一次開閉,室內重新恢復了寂靜。
西娜,鮑恩。
那個久未想起的身影再一次出現在他的眼前。珀西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走進浴室,他一把扭開了水龍頭,冰涼的水柱瞬間澆溼了他的全身。
他並未脫下衣服,衣物吸水後緊緊黏在他的身上,他很瘦,非常瘦。
珀西就這么呆呆站著。過了許久,他終於回過神來,他將衣服胡亂甩到一邊,拿起毛巾仔細地搓洗著身體。
……
“好,現在來說說你們都掌握了什么魔法。”
凱瑟琳六人圍坐成圈,他們在阿克琉斯寨子中找了一塊臨溪的空地,打算在這裡制定一些臨時的戰術。
“從厄林開始。”凱瑟琳比了個手勢,“然後這樣順時針旋轉,大家依次介紹自己。”
此時太陽將落未落,每個人的臉上都蒙著一層腥黃色的面紗。
“啊,我嗎?我的話……”見大家都看著他,厄林有些靦腆,“我能抓取空氣,這算是一種能力嗎?”
“抓取空氣?”凱瑟琳來了點興趣,“你演示一下。”
厄林伸出左手,將掌心面向天空。
與此同時,他的右手開始有規律地在左手掌心上畫圈,接著,他將兩手相對,在兩個手掌之間,逐漸出現了一些灰白色的雲絲,雲絲逐漸扭成球狀。很快,厄林的手中就出現了一個高速旋轉的雲團。
“我能碰碰它嗎?”凱瑟琳很好奇。
“不,不,不行。”厄林阻止了她,“不能碰它,這就是我為什么將它稱為‘空氣’的原因,不管是誰碰到它,它馬上就會消失,就算是我也不行。”
雲團確實漂浮在厄林的掌心上,沒有接觸到他的皮膚。
“這個東西有什么用?”馬克西米安問道。
厄林朝四周看了看,他瞄準了一處樹叢。
他閉上眼睛,很是費力地讓雲團朝樹叢射去。雲團將樹叢打出了一個小洞,幾隻鳥兒被驚得飛了起來。
“嗯……”幾人面面相覷,雲團造成的破壞力實在有限,但不管怎么說,這也算是一個攻擊類的術法。
“你就沒將它開發出一點別的用途嗎?”安提戈涅有點不太滿意。
“拜託,我甚至根本沒辦法碰到它。”厄林很是無奈,“想開點,至少我們算是有了源源不斷的石頭,不是嗎?”
安提戈涅沉默下來。
“那好吧,到我了。”布倫達有些緊張,“我,我不知道這算不算魔法。”
她從隨身攜帶的籃子中拿出一塊色澤金黃的切塊麵包,麵包的表面覆蓋著噴香的酥皮,令人垂涎欲滴。
“這是要給我們吃嗎?”厄林指了指麵包。
“什么呀,不是的。”布倫達小心翼翼地將麵包放到了身前的餐布上,她雙手合十,眾人只聽到她開始唸誦奇異的語言。
但布倫達知道自己在說什么,這是她無意間在天空中看到的詩句:“輕靈的雲雀銜來蒼翠的青枝,和平的波瑞克滿懷欣喜地注視著平敞的大地。”
隨著布倫達的唸誦,麵包由內而外地散發出許多綠色光點,那光點像是螢火蟲一樣飄向天空,綿綿不絕。
珍妮特興奮地觸碰那些綠色光點,她的指尖處傳來點點涼意:“好舒服!”
布倫達傻傻地笑著:“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有什么用……”
凱瑟琳將光點攥在手心,她突然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
這光點隱入她的皮膚,旋即消失不見。在這樣平和的場景中,她想起了格蘭特溫熱血液濺在臉上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