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須要在三天後出發嗎？”凱瑟琳突然有些猶豫，“您也知道，我剛到塞勒姆不久，幾乎沒有掌握什么魔法……”

“還是很遺憾。”辛格利的視線看向凱瑟琳的後方，“在你同意前往人類世界的那一刻起，倒計時就已經開始了，沙利葉為你預留了十天的時間完成任務。”

凱瑟琳也回過頭，原先盡是書本的虛空中突然出現了金色的發光文字，那些文字組成了“9天23小時58分鐘24秒”樣式的倒計時。在凱瑟琳愣神的過程中，秒數還在跳躍。

“給你一個忠告，格林維爾小姐。”辛格利意味深長地說，“勇敢去做就好了，‘準備不充分’只不過是一個蹩腳的藉口。”

“言歸正傳。”他繼續朗讀冊子上的文字，“你必須無視村民們除了幫忙運送貨物以外的任何求助。”

這又是什么意思？“我只是去完成我自己的任務，別的一概不歸我管，是嗎？”

“你有這樣的覺悟，我感到十分欣慰，格林維爾小姐。”辛格利依舊在嬉皮笑臉，“只要完成沙利葉的指示就好，其他的事情跟你沒有絲毫關係。”

拉斯波爾村莊的村民難道是沙利葉的信徒嗎？沒記錯的話，艾里斯星處於外星系，發展十分落後，人們的觀念也相對封閉。在這種地方，沙利葉如果想要發展自己的信徒應該是很容易的事。

凱瑟琳清奇的角度其實情有可原，畢竟，除了這個理由，她實在想不明白沙利葉為什么要在幫助他們的基礎上還制定如此多的條條框框。

可能這是收集信仰之力的特殊方式？凱瑟琳想到了另一個重要的問題：“我想知道，在完成任務之後，我能擁有多大限度的自由來完成自己的事？”

雖然，目前來看，凱瑟琳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有關自身的一堆亂麻，但探清楚沙利葉的底線總歸是一件好事。

“你可以使用所有你能施展的魔法。”見凱瑟琳這么認真，辛格利也肅了肅臉色，“只要你能在倒計時結束之前順利回到界點。”

竟然寬容到這種程度嗎？凱瑟琳非常驚訝。

然而辛格利的嚴肅甚至不能持續十秒：“可是，格林維爾小姐，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也沒有掌握多少魔法吧？”

他的眼睛本來就小，現在更是笑得眯成了一條縫：“你多慮了哦，凱瑟琳。有空的話，還是多想想任務應該怎么完成吧。”

凱瑟琳氣急：“你！”

辛格利的話又提醒她想到了什么：“對了，不能再多為我提供一些任務的信息嗎？”

目前她所瞭解到的情況實在太少，完成不足以讓她拼湊出什么解謎的思路。

辛格利無所謂地說：“沙利葉會告訴你的，這些東西只有沙利葉才知道，如果一次性告訴你太多，你的腦子可能會壞掉哦。”

他用手敲了敲腦袋，飄到半空，將冊子塞回了書格。

凱瑟琳瞭然，看來她今天晚上又要做夢了。“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前輩。”

“嗯？”辛格利哼著歌，沒有看向凱瑟琳，“說吧，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精力旺盛。”

“我的獎賞是什么？”凱瑟琳一字一句地說，“我有不得不重返人類世界的理由，但這並不代表沙利葉可以無視我的報酬。任何完成任務的人都應該獲得相應的懸賞，不是嗎？”

辛格利的嘴角露出微笑：“我還以為你把這件事忘了呢，格林維爾小姐。”

他的手指在空中隨意地畫了幾個圈，凱瑟琳感覺自己體內的某樣東西被召喚了出來：“看來你已經見過路易斯了，想要什么獎勵就儘管向我們的主教大人開口吧。”

在凱瑟琳的掌心處，德斯巴勒風暴安靜地站立著，聚在它周圍的雲團輕輕晃動。只是，雨滴還是沒有出現，這說明她與路易斯的通訊處於切斷狀態。

凱瑟琳不喜歡這種被動的感覺：“我不知道怎樣啟動這個東西。”

辛格利詫異地說道：“啟動？什么啟動？德斯巴勒不需要啟動，只要你說話，路易斯一定聽得到。”

見凱瑟琳一副不相信的模樣，他飄下來，仔細地觀察了一下，接著就幸災樂禍地笑道：“哈哈，看起來是路易斯並不想跟你說話。不用擔心，格林維爾小姐，有什么話你直接說就好，只是，能不能得到回應，或許就要看主教大人的心情了。”

凱瑟琳明白過來，敢情是路易斯仗著自己的實力，單方面關閉了他那邊的聲音。而凱瑟琳這邊的一切他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這個可惡的原始人……”凱瑟琳咬牙，她不甘心地收起了風暴。

“好了，我想我的話說得也非常清楚了。”辛格利飄回書桌後，幸福地打了一個飽嗝，“你快回去吧，讓我休息一下，維姬的記憶可不是什么好消化的東西。”

“我不用再經過那片樹林了吧？”凱瑟琳有些緊張，棕熊為她帶來了難以磨滅的陰影。

辛格利不耐煩地擺擺手：“好吧好吧，沙利葉其實為你們這些願意完成任務的人都準備了一點小小的福利。”

他讓凱瑟琳攤開掌心，塞勒姆的印記赫然散發著幽幽的綠光：“這印記可以被視為一個傳送陣。只要默唸咒語，你就可以出現在塞勒姆中任何你曾經到達過的地方。暝色賦予我翅膀，飛越蒼穹，飄然遠引，得享安息。”

凱瑟琳跟著辛格利，在心中重複了一遍咒語。再次睜開眼時，她已經回到了木屋中央，保羅躺在書桌上，舒服地在陽光裡打著盹。

凱瑟琳失笑，也算是掌握了一個簡單的傳送魔法吧。她將攀進窗緣的花枝拂開，看著屋外晴朗的天光。

我總能克服的。想起未知的任務，她捏緊拳頭。

……

“天哪……”凱瑟琳一下子倒在床上，徹底放棄。若隱若現的月光透過窗紗照耀進來，一切都彷彿罩著朦朧的輕紗。

夜深人靜之時，凱瑟琳召喚出德斯巴勒風暴，用最誠懇、最禮貌的語氣向路易斯表達了自己的訴求。

她的措辭非常謹慎，自認絕對不可能冒犯到高高在上的主教大人。但沒想到，從十一點一刻開始，折騰到現在，整整一個小時，路易斯完全沒有給她任何回應。

她甚至以為是自己的施法方式出了問題，聯想到加西亞所說的星月鏡，她站起來朝月亮的方向朝拜了許多次，但這依然沒有任何效果。

凱瑟琳還將對路易斯的稱謂也換了，從最開始的“路易斯主教”到現在的“最偉大、最卓越的、最仁慈的、全知全能的主教大人”，她已經把自己要說的話重複了至少二十遍。

沒有，完全沒有任何效果。她癱倒在床上，氣憤之餘感到一陣好笑。

算了，還是等明天再去界點一趟吧。凱瑟琳收起了德斯巴勒風暴，用被子矇住了頭，企圖忘記剛剛的事情快速入睡。

但是她完全無法平靜下來，閉上眼睛之後，她感覺眼簾外閃過道道虹光。

凱瑟琳猛地坐了起來，再次召喚德斯巴勒風暴，惡狠狠地將它揉捏成各種詭異的形狀。

我讓你不理我，我讓你不理我！凱瑟琳使勁戳著那些小小的雲團，用力到指尖都出現了一些輕微的疼痛。

“夠了。”路易斯的聲音終於響起來，他語氣顫抖，“我不是讓你不要碰風暴的本體嗎？”

凱瑟琳早就忘記自己剛剛那副低聲下氣的模樣：“喲，這不是我最親愛的主教大人嗎？我以為您的耳朵不太好使呢。”

“我有什么非要理會你的理由，格林維爾小姐？”凱瑟琳停下動作後，路易斯不易察覺地喘了幾口氣，“據我所知，你的生活非常平靜，完全沒有遇到什么值得注意的危險。”

難為他還記得自己的承諾。凱瑟琳怒了：“你還好意思提這個，你連理都懶得理我。要真是遇到什么危險，等你趕來，恐怕我的屍體應該都已經涼透了！”

路易斯語氣淡淡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就在剛剛，格林維爾小姐用肉麻至極的方式稱呼我為‘最偉大的、最卓越的、最仁慈的、全知全能的主教大人’，這就是你跟‘主教大人’說話的態度嗎？”

他果然全都聽見了。凱瑟琳兩眼一黑：“你就當我放了個屁吧！”

可能是沒想到凱瑟琳能說出這種粗魯的話，路易斯愣了幾秒：“你自願接下巴爾摩拉爾橋樑的任務，一切風險都應該由你自己承擔。”

路易斯擦拭著臉頰上的鮮血，他站在一座怪石嶙峋的峭壁之上，腳下是洶湧的海浪。在他身後的地面上橫七豎八地躺了數十具屍體，他的袍角早就已經被鮮血浸透，在路面拖出長長的血痕。

今天是計劃好處理克拉彭星異教徒的日子。這群行為怪異的巫師裝扮成遊醫的模樣，誘導那些得了吉薩瘟疫的病人們喝下加深症狀的毒藥，接著抽空他們的血液，似乎想要獻祭給什么東西。

那些血液聞起來確實腥臭無比，連路易斯都無法忍受。在勉強將臉上鮮血擦淨之後，路易斯繼續說：“所以我不會為你提供任何幫助，凱瑟琳。”

在他的腰腹處，那種深入骨髓的瘙癢還沒有完全消散。路易斯閉上眼睛，終年不歇的海浪也同他的心情一樣慢慢平靜。

“誰說我要讓你保護我？”凱瑟琳清脆的聲音從風暴中傳來，“我是想問你，我的報酬是什么？完成了沙利葉佈置的任務，我總要得到某些回報吧。”

路易斯有些難以置信：“你還不清楚自己面對的是什么樣的局面，就開始考慮報酬的問題了？”

雖然路易斯的話確實沒錯，但這種被小看的感覺讓凱瑟琳很是不爽：“喂，你什么意思？只有確定了最終的獎勵是什么，我才有動力去完成任務！”

凱瑟琳說得理直氣壯，路易斯勉強接受這個說法：“好吧，如果你能順利完成任務，我可以回答你一個問題。”

這才像樣嘛，凱瑟琳來了一點精神：“哪怕我想知道血月事件的全部真相？”

路易斯依舊停頓了一下，只是這次的停頓非常隱蔽，凱瑟琳根本沒有察覺。

她只聽見路易斯清晰的回答：“是的，哪怕你想知道斯黛拉·普羅德默的事。如果你真的能順利完成任務，我就可以告訴你全部真相。”

說得這么鄭重，這個任務真的很難做到嗎？凱瑟琳喃喃道：“不就是送一些蜂蜜和麵包嗎……”

路易斯打斷了她：“格林維爾小姐。”

他難得有些耐心，凱瑟琳屏住氣，靜靜地聽著路易斯接下來的話。

“你將沙利葉想得過於友善了。”路易斯的臉上閃過少見的迷茫，“祂在意的只是執行者們是否能完成任務，至於執行者們是否能夠克服困難，會不會付出生命的代價，這都不在祂的考慮範圍之中。”

路易斯冷酷的表情與深藍的夜幕融為一體：“沙利葉將拉斯波爾村莊的任務放在第一位，並不是因為這個任務最為簡單，只是祂需要按照特定的時間順序去完成某些事罷了。在這個過程中，祂不會對你受到的所有傷害展現出一絲一毫的憐憫。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凱瑟琳也沉默了，原來這並不是什么新手任務。

可是她能怎么辦呢？如果就這樣按照塞勒姆的既定生存模式生活下去，作為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普通巫師，她無法知道任何真相，既無力為自己復仇，也無力得到自己想要的人生。

她費盡心思逃出帝京，並不是為了就此隱沒在人群中。沙利葉為進入橋樑的人拋下了有毒的誘餌，而這確實是她能把握住的唯一機會。

“我明白，路易斯主教。”凱瑟琳不再發一些幼稚的脾氣，“我做好準備了。”

路易斯還想說些什么，他想說就目前來看這樣的任務對凱瑟琳來說實在過於困難，她很可能會死在拉斯波爾；他還想說不要過於相信辛格利，辛格利跟沙利葉一樣，為了誘導巫師接下任務無所不用其極……

但他最終什么都沒說。

“晚安，格林維爾小姐。”沙利葉一定迫不及待地想要降臨到凱瑟琳的夢中，路易斯掐斷了通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