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瑟琳朝門口走去：“接下來，我們還要去哪一家？”

她轉過頭問道。

疼痛緩解不少，格蘭特將衣袖重新放了下來。

聽到凱瑟琳的話，格蘭特有點驚訝。

“不用了，格雷格小姐。”他甩了甩手臂，“剩下的事交給我們就好了，我安排你去休息吧。”

“不用了嗎？”凱瑟琳還以為自己必須挨家挨戶地勸說他們。

“當然不用。”格蘭特折回屋內，將自己的外套拿了出來，“維克托跟我們一起的話，想必很快就能組好隊伍。只是，今天恐怕是無法開工了，明早再繼續，可以嗎？”

折騰半天已近日落，夕陽的光輝灑在大地上，讓本就寂靜的拉斯波爾村莊更顯蕭索。

“好的。”凱瑟琳朝他笑了笑，“我應該可以暫時在工會辦公樓歇腳吧？”

“辦公樓裡沒什么人，也沒什么閒置房間。”格蘭特捏了捏眉心，“我想肯揚特太太應該很樂意款待你，請跟我來吧。”

走出漢普斯特德家以後，一幢尖頂紅磚的小樓矗立在不遠處，屋頂上的煙囪冒著源源不斷的白煙。

格蘭特上前敲了敲門，沒一會，一個亞麻色蘑菇頭的小男孩探出了頭：“格蘭特叔叔，你怎么來了？”

格蘭特似乎與小男孩相熟，他親暱地摸了摸男孩的腦袋：“約書亞，你媽媽呢？”

還沒等約書亞回答，一道尖利的女聲就從後廚的方向傳來：“約書亞！我不是警告過你不可以隨便開門嗎？！”

透過門縫，凱瑟琳看到一個女人模糊的身影。她急匆匆地奔到門前，手裡還拿著一個鍋鏟。

格蘭特這才想起什么：“是噢，約書亞，下次可不能就這么隨隨便便地開門……”

那些遊蕩的信徒們還在想方設法地同化剩下的村民，約書亞的這一舉動實在有些危險。

女人來到約書亞身邊，將鍋鏟扔開，狠狠地捶了他幾下：“以後不許這樣，聽見沒有？”

見格蘭特也不幫自己說話，約書亞委委屈屈地應了。接著，他推開女人，飛快往屋內跑去。

娜奧米·肯揚特嘆氣：“這孩子。”

她看到了格蘭特身後的凱瑟琳，臉上立馬露出戒備的神色：“格蘭特，這是……？”

格蘭特擺擺手：“放心，她不是米爾德賽克斯那邊的人。這是貝芙妮·格雷格小姐，派克羅夫特商店的員工。”

“原來是這樣。”娜奧米的表情輕緩下來，“進來說吧，別讓他們聽到了。”

經歷了柯伯萊的插曲之後，格蘭特也深有同感。他招呼凱瑟琳進入屋內，將房門關得嚴嚴實實。

肯揚特太太的家有著與其他村居截然不同的古典韻味。牆面由紅磚砌成，很多地方都貼上顏色不一的鮮亮牆紙，蓋住了偶爾滲出的水泥泥漿。

一進門就是寬敞的待客廳，廳中放著一套與磚牆同色的舒適沙發，茶几上擺著兩盤新鮮的蔬果沙拉，空氣中飄著橄欖油的香氣。

在凱瑟琳左手邊的牆壁上竟然還掛著一臺電視，上面播放著時興的動畫。

娜奧米將鍋鏟撿起來，在圍裙上擦了擦：“你們先坐吧，我跟約書亞正準備吃晚飯，灶上還有些東西。”

她生怕鍋中的食物出現什么岔子，還沒等凱瑟琳兩人坐下，就再次急匆匆地朝廚房走去。

待客廳與廚房就隔著一道影影綽綽的門簾，凱瑟琳看見娜奧米在灶臺前不停轉悠，很是忙碌。

“她會同意讓我待在這裡嗎？”凱瑟琳突然有些緊張。

“她會的，貝芙妮。”格蘭特熟門熟路地為兩人倒了茶水，“只不過，你可能要交一點食宿費，你能理解吧？”

凱瑟琳鬆了一口氣，只要是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那都不是問題。

“當然，我怎么好意思白吃白住？”她肯定地點點頭。

說話間，娜奧米端著兩個盤子從廚房中走出來，凱瑟琳看見裡面盛的是烤得焦脆的黃油吐司。

她扯著嗓子大喊：“約書亞，趕緊下來！現在不吃飯的話，晚上不許喊餓！”

凱瑟琳注意到，在那面懸掛電視的牆壁旁邊，有一道水泥色的樓梯，約書亞應該就是從那裡跑上了樓。

沒有聽到約書亞的回答，娜奧米也不意外，她將盤子分給凱瑟琳兩人：“不好意思呀，沒想到你們會來，只能將原本的晚餐多分幾份了。”

好在，藜麥麵包正是拉斯波爾村莊的特產，即使將一整塊吐司分成四份，也足以讓凱瑟琳填飽肚子。

凱瑟琳用雙手接過盤子：“非常感謝您的款待，肯揚特太太。”

娜奧米在格蘭特身邊坐下，與凱瑟琳相對：“這位貝芙妮·格雷格小姐，來我們村是有什么事嗎？”

她這句話好像在問格蘭特，又好像在問凱瑟琳。

格蘭特一整天都沒怎么吃東西，他一邊狼吞虎嚥，一邊解釋道：“她是派克羅夫特的員工，想讓我們將公路疏通，儘快交貨。”

娜奧米同樣沒想太多：“這樣啊。”

約書亞扭扭捏捏地從樓梯上摸了下來，他偷偷地看了一眼凱瑟琳，旋即一言不發地坐在凱瑟琳的身邊。

“這是貝芙妮·格雷格姐姐。”娜奧米眉頭倒豎，“快點叫人。”

約書亞快速地喊了一聲：“貝芙妮姐姐。”然後再次低下了頭。

見他這幅樣子，娜奧米又想發怒。但為了讓兒子不那么難堪，她最終什么都沒說，只是輕輕地哼了一聲。

凱瑟琳點點頭：“你好，約書亞。”

格蘭特繼續說：“貝芙妮會待在村裡，直到完工。你也知道，工會大樓根本沒法住人，所以我只好跑來拜託你了。”

格蘭特非常照顧娜奧米這類丈夫不在身邊、獨自撫育孩子的弱勢群體，有什么好處都會緊著他們。並且，在每天下班之後，他都會抽空為約書亞輔導功課，對此，娜奧米很是感激。

娜奧米還沒說話，凱瑟琳就趕緊補充：“當然，我並不是在您的家裡白吃白喝，我願意出基本的食宿費。您看，一天150奧幣，可以嗎？”

凱瑟琳報出了一個遠高於市場價的數字。要知道，在拉斯波爾村莊這種地方，可能連一個像樣點的旅館都找不出來。

娜奧米兩眼發光，雖然她本應看在格蘭特的面子上拒絕凱瑟琳的提議，但她說不出拒絕的話：“這不太好吧，格雷格小姐……”

格蘭特知道她的秉性，他無奈地笑了笑：“既然格雷格小姐都這么說了，那你就接受吧，娜奧米。”

“不過，”格蘭特沉吟了一下，“150奧幣還是太多了，就100奧幣，怎么樣？”

100奧幣也是自己賺麻了。娜奧米忙不迭地點點頭：“可以可以，當然可以，您就儘管住吧，格雷格小姐，想吃什么就跟我說一聲。”

從凱瑟琳進門的那一刻起，娜奧米就在悄悄地觀察她。凱瑟琳容貌美麗，舉止有度，不像是那種愛生事的性子。

在知曉了凱瑟琳的身份之後，娜奧米就更不擔心了。原來是派克羅夫特派來的，那么，想必凱瑟琳也住不了幾天。

畢竟，誰會想在這種地方一直待下去呢？思及村莊黯淡的前途，娜奧米在心裡嘆了一口氣。等丈夫回來之後，或許要跟他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把這幢房子賣了，搬到別處去生活。

“那就打擾您了，肯揚特太太。”凱瑟琳說完，見約書亞一邊吃著吐司，一邊偷看自己，她又加上一句，“也打擾你了，約書亞。”

約書亞雙臉泛紅，點了點頭。

飯後，格蘭特略坐了一會就要起身告辭。娜奧米看了看窗外：“也是時候了，趁天還沒黑，趕緊回去。”

她擔心地問道：“你住在那裡，應該沒什么危險吧？”

格蘭特的住處對米爾德賽克斯等人來說不是秘密，更何況，他的屋前只有幾道半人高的籬笆，要是那些瘋狂的信徒們趁夜行兇，後果不堪設想。

傑克在此前勸說過格蘭特很多次，讓他搬來與自己同住。不管怎樣，作為村長，他的住處無疑牢固許多。

但格蘭特拒絕了，他不想再給任何人添一些無所謂的麻煩了。

聽到娜奧米這么問，格蘭特也沒說話。他擺擺手，打開門走了出去。娜奧米站在待客廳的床前，撩起深色的窗紗，注視著格蘭特的背影。

等再也看不見格蘭特之後，娜奧米將紗簾放下，開始收拾餐具。約書亞已經拿起遙控，與凱瑟琳一起談論著有趣的電視節目。

趁約書亞沉浸在動畫片中時，凱瑟琳跟著娜奧米走向廚房：“我來幫您吧，肯揚特太太。”

娜奧米看了她一眼，笑著說：“行。”

還沒等凱瑟琳拿起那些盤子，娜奧米就阻止了她：“不是讓你幫我洗碗，貝芙妮，你去幫我把冰箱裡的冰淇淋拿出來吧，待會我們一起吃。”

凱瑟琳有些意外：“這……”

“沒事，快去吧。”娜奧米推了推凱瑟琳，她指著幾個透明的玻璃小碗，“就用這個裝。對了，給約書亞的那一份要少盛一點。”

說到最後，她特意壓低了聲音。

凱瑟琳笑起來：“好的。”

她打開冰箱，看見幾罐顏色不一的冰淇淋桶。凱瑟琳一邊舀著冰淇淋圓球，一邊問：“肯揚特太太，晚上外面會有什么危險嗎？”

凱瑟琳的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害怕，娜奧米沒什么好隱瞞的：“也不能說是有危險，那些信徒確實不會主動傷人。”

但是，自從魔神降臨之後，夜晚的氣溫變得越來越低，有時候，娜奧米甚至會在清晨看見窗戶上凝結的冰花。

在這樣的情況下，一些早已歸順魔神的村民依然在外面漫無目的地遊蕩。娜奧米曾遇上過他們，他們並不說話，也不主動攻擊，他們只是呆呆地看著娜奧米，臉上浮起懾人的怪笑。

“但是，不管是因為瘟疫，還是因為那勞什子魔神。”娜奧米將洗好的盤子擦淨，整齊地疊放起來，“晚上還是不要輕易出門為好。”

凱瑟琳挖了一塊香草味的冰淇淋：“魔神嗎？祂長什么樣子？”

她顫抖的語氣與臉上沉靜的表情並不相符，好在，娜奧米正在清除檯面上的水漬，並沒有面向凱瑟琳。

“我不知道。”她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只有一些信徒才見過他，並且，每一個見過魔神的人，最終都會成為他的信徒。”

這也是傑克等人為何不敢前往考克森沼澤的原因。暗中跟蹤是一回事，直面魔神是另一回事，畢竟所有人都不敢保證自己一定能在魔神面前保持理智。

凱瑟琳垂下了眼睫：“您見過那些枯黃色的花朵嗎？”

這可是連帝國中心科學研究院都束手無策的吉薩瘟疫。

“沒有。”娜奧米解下圍裙，“我想，那可能是某種類似罌粟的藥物，不然那些人也不會對他死心塌地。”

凱瑟琳不相信這種說法。不管是何種能入藥的植物，中心科學研究院的那些人應該都做過深入的研究。就算這種枯黃色的花朵真有奇效，既然它沒能得到研究院的大力推廣，就說明它必定潛藏著恐怖的後遺症。

放任米爾德賽克斯為村民們提供這種東西，後果不堪設想。

“裝好了吧，貝芙妮？”凱瑟琳感覺身邊傳來一陣暖意，娜奧米跟她挨在一起，稍顯豐腴的身體熱烘烘的，打斷了凱瑟琳的思緒。

“好了。”凱瑟琳將幾個不同顏色的冰淇淋球組合在一起，跟娜奧米一起將它們端了起來。

“約書亞，來吃冰淇淋。”娜奧米喊著，一屁股坐到沙發上，“你怎么又在看這個頻道？遙控器給我，今晚有我愛看的電視劇。”

約書亞拿著勺子，有些不滿：“不可以，昨天晚上你已經看過了，說好了一人一天的。”

娜奧米已經眼疾手快地搶過遙控：“你的功課寫完了嗎？”

約書亞洩氣：“你不能這樣！”

凱瑟琳微笑著說：“沒關係的，我陪你一起吧，約書亞，正好我也有些事要處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