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奧米興致勃勃地看著電視,時不時捧腹大笑。
凱瑟琳則跟著約書亞走上二樓,與他一起在房間內看書。
二樓不像一樓那樣有寬敞的空間,從旋轉式的水泥樓道走上來後,凱瑟琳看到一條窄窄的紅木走廊,走廊兩邊分別有四扇房門,盡頭的牆壁上闢開了一道小小的飄窗。
飄窗微微敞著,凱瑟琳感到一陣若有若無的寒冷。約書亞也看到了窗戶的縫隙,他跑過去,將飄窗牢牢栓好。
現在是夏季,艾里斯星地處熱帶行星軸,按理來說不該有這么冰涼的觸感。
凱瑟琳狀似不經意地問道:“村莊的夜晚都很冷嗎?”
約書亞將食指放在唇前:“噓,小聲一點。曾經不是這樣的,那位‘魔神’降臨之後,村子裡就變得越來越冷啦。”
他雖然特意壓低了聲音,但眼神亮晶晶的,顯然只是將這一切當成了一個奇妙的童話故事。
凱瑟琳掩飾住擔憂的神情,跟他走進了房間。
約書亞的房間跟所有凱瑟琳見過的兒童房並沒有什么不同,左不過是造型誇張的大床,五顏六色的牆壁以及充滿童趣的家居。約書亞蹦蹦跳跳地坐到了桌前,看著眼前的書本,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
“我能看看你的功課嗎?”在得到約書亞的同意之後,凱瑟琳拿起了他的作業。
是一些簡單的數學題與地理常識。凱瑟琳笑著問他:“你想先從哪一科開始呢,約書亞?”
約書亞悶悶不樂地說:“地理吧。”
他慢吞吞地翻開本子,找出一支斷了一半的鉛筆,半天都沒有寫下一個字。
凱瑟琳本來已經在他旁邊坐下,準備溫習《入門手則》。見約書亞抱著頭不肯看書,她也只好放下手則。
“很難嗎?”凱瑟琳問。
“不,也不是的……”約書亞期期艾艾地說,“只是很麻煩,我要重新回顧那些知識點,還要在稿紙上演算……我討厭麻煩。”
“可是,任何需要努力就能做成的事,其實都不是真正的難事。”凱瑟琳平靜地說,“這些課業對你來說並不深奧,說明你很聰明,你同意我的這個觀點嗎,約書亞?”
約書亞的臉又紅起來,他有些竊喜:“西蒙斯老師確實誇獎過我……”
“那么,你為什么要浪費自己的天賦?”凱瑟琳示意約書亞看看四周,“你有一個聰明的腦子,愛你的父母為你提供了優越的學習環境,僅僅是因為懶惰,你就要讓寶貴的學習時光從你的指尖溜走嗎?”
“我……”約書亞呆呆的,一時間沒能消化凱瑟琳話中的深意。
凱瑟琳放柔了聲音:“約書亞,對一個人來說,最可怕的事情莫過於,他所有的努力都無法得到回報。”
凱瑟琳回想起過往的種種,她一直拼盡全力地讓所有人滿意,可是,一旦那些掌握權力的上位者不想再繼續跟她玩過家家的遊戲時,她就被毫不猶豫地放棄了。
“而現在,只要你努力,你就能按時完成作業,去做你想做的事;只要你努力,你就能取得讓父母驕傲的成績,實現自己的夢想。你明明看得見那些回報,為什么就是無法克服自己的懶惰呢?”
約書亞握緊了鉛筆,懵懵懂懂地說:“我明白了,貝芙妮姐姐……”
凱瑟琳繼續鼓勵他:“你將今天的課業完成,我就陪你下去,跟你媽媽說,你想看電視,好嗎?”
雖然無法理解凱瑟琳的全部意思,但約書亞知道,快一點完成作業,自己就能快一點看到喜歡的卡通人物。
他用力地點點頭:“嗯!”
接下來,約書亞果然不再磨磨蹭蹭,他將課本翻了出來,皺著眉頭,一筆一劃地在稿紙上演算著。
凱瑟琳舒了一口氣,她當然看得出來,約書亞只不過是犯了小孩子的通病,有些愛拖延罷了。
她撐著頭看了一會約書亞,見他已經完全沉浸在學習中後,她也打開手則,繼續在腦海中描摹那些白色的能量線。
可是,無論凱瑟琳怎么努力,在沒有羽毛的情況下,她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波動。
難道羽毛才是她施展魔法的關鍵嗎?
凱瑟琳悄悄背過身,從手提箱中取出了羽毛。羽毛靜靜地躺在那罐裝滿奧莉爾花的玻璃瓶旁邊,彷彿一開始就在那裡。
但凱瑟琳知道,在將奧莉爾花裝進手提箱時,因為靜電的緣故,羽毛一直牢牢地黏在玻璃瓶上,否則她是絕對不會把它帶上的。她一向不喜歡帶上與遠行無關的物品,哪怕只是一根羽毛。
凱瑟琳將羽毛舉起,她發現羽毛的表面變得更加光滑,在偏黃的燈光下泛著一層油潤的光澤。
果不其然,在羽毛出現的那一刻,凱瑟琳再次看到了吸附在羽毛周圍的白色能量線。
她動了動手指,能量線逐漸傾向她的指尖。她就像舞臺上的傀儡師一般,能指揮羽毛變換各種各樣的形狀。
羽毛一會憑空彎折,似乎在向凱瑟琳鞠躬;一會又左右搖擺,好像在開心地歌唱。凱瑟琳玩了一會,心念一收,羽毛立馬安靜地躺回她的掌心,乖順無比。
這不會就是她的天賦吧?凱瑟琳哭笑不得,這算什么?羽毛訓練大師嗎?
這種天賦看起來只適合去馬戲團表演。凱瑟琳無奈地將羽毛收回箱中。
房門外傳來一陣噔噔的腳步聲,凱瑟琳連忙拿起一旁的書本,假裝自己正在閱讀。
門把手動了動,片刻後,娜奧米敲了敲門:“約書亞,貝芙妮,我可以進來嗎?”
凱瑟琳和約書亞異口同聲地說:“可以。”
娜奧米推開了門:“時候不早了,該休息了。”
約書亞放下鉛筆:“我已經把功課做完了,媽媽。可是,我還沒有看今天的動畫片呢……”
他有些委屈。
娜奧米習慣性地皺起了眉,正想呵斥,凱瑟琳攔住了她:“肯揚特太太,現在是晚上九點鐘。”
她指著牆壁上懸掛的鐘表:“我想,讓約書亞看半個小時的電視也不是不可以。他今天很聽話呢,不僅幫您做了許多家務,還按時完成了作業,您說是嗎?”
在約書亞為他們開門之前,凱瑟琳猜測他應該是在廚房中幫助娜奧米烹飪晚餐。
聞言,娜奧米也冷靜下來。看著約書亞期待的神色,她無奈地同意了:“好吧,現在應該還可以趕上最後一集……”
約書亞歡呼了一聲,興奮地跑下樓梯。
娜奧米看著凱瑟琳,歉意地說:“不好意思啊,貝芙妮,剛剛忙著看節目,忘記給你安排房間了。你現在約書亞這裡休息一會,我去給你鋪床。”
說完,娜奧米虛掩房門,朝另一個房間走去。
凱瑟琳將藏在各類書本之下的《入門手則》拿起來,也跟了出去。
她的房間就在約書亞隔壁。娜奧米按下電燈,照亮青藍色的壁紙。
這裡好像是某個年輕女孩的房間。屋裡簡單擺著一張單人床和一個靠窗的梳妝櫃,傢俱稀少,顯然已經很久沒人住過了。
娜奧米懷念地說:“這裡曾是我女兒澤爾達的住處。”
凱瑟琳本想跟她寒暄幾句,問問澤爾達的近況。但看著娜奧米哀傷的面容,她意識到了什么。
娜奧米走到窗前,撫平窗紗上的皺褶:“在澤爾達八歲那年,她患了一種很罕見的肺炎,村裡的醫生以為是普通的感冒,沒當回事,給她隨便開了幾服藥了事。”
凱瑟琳默默聽著。
“當我們把她送到希斯市時,一切都來不及了。”娜奧米故作輕鬆地笑笑,“沒關係,已經過去很久了。你就歇在這吧,貝芙妮。”
她從床底的收納抽屜中拿出一套嶄新的床上用品:“你先在梳妝檯前坐一坐,灰塵可能有些大。”
見娜奧米手腳麻利的樣子,凱瑟琳自知自己幫不上什么忙。她將箱子放到一邊,坐在梳妝檯前的小圓凳上。
梳妝檯上空落落的,但卻看不見一絲灰塵,想來經常有人打掃。
沒過幾分鐘,娜奧米就把床鋪好了。凱瑟琳正將自己的洗漱用品整齊放在洗手檯上時,她的手環傳來了新的通訊消息。
凱瑟琳打開一看,原來是格蘭特,他通過名片上的手機號碼添加了凱瑟琳的通訊方式。
在為凱瑟琳準備了新的公民Id卡後,奧利維亞夫人還用新身份申請了一串通訊號碼,所以凱瑟琳不必擔心自己會通過這種方式暴露。
在凱瑟琳同意了格蘭特的好友請求後,格蘭特的消息也在屏幕上跳動:“格雷格小姐,明早八點請到工會大樓前面集合,我想你應該願意一起到施工現場看看。”
凱瑟琳回覆了一個好的,接著就開始洗漱,窩到床上。
看起來還挺順利的呢。一片黑暗中,凱瑟琳召喚出德斯巴勒風暴,在見到那些依舊正常旋轉的雲團後,她放下心來,沉入夢鄉。
……
凱瑟琳呼出陣陣白霧,拉緊衣領,快步往工會大樓走去。
拉斯波爾村莊的夜晚確實寒冷,從紅磚房中離開時,凱瑟琳甚至看到一些未化的霜雪。
這也太匪夷所思了,這根本不符合星系的自然規律。
凱瑟琳一面警惕那些教徒,一面往目的地趕去。
好在,工會大樓前聚集了不少人,熱鬧的聲音將村莊的詭譎驅散不少。
格蘭特最先看到了她,他招呼村民們:“這就是貝芙妮·格雷格小姐。”
“大家好。”凱瑟琳一一跟他們握手,“我是貝芙妮·格雷格,接下來的幾天辛苦大家了。”
面對凱瑟琳這么一個陌生美麗的年輕女孩,一些年紀較小的村民很是窘迫。他們推推搡搡,不好意思向凱瑟琳問出那個問題。
終於有一個膽大的村民問道:“格雷格小姐,派克羅夫特先生真的會額外付給我們90萬奧幣嗎?”
“當然。”凱瑟琳肯定地點點頭,“只要順利交貨,90萬奧幣會作為尾款,連同先前的15萬一起打到工會的賬戶上。”
人群瞬間沸騰起來:“太好了,可以送格溫去城裡唸書了!”
“我可以換一整套新的蜂箱,我的蜜蜂們都快冷死了!”
“我沒什么用錢的地方,先存起來吧。”
村民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著,格蘭特的臉上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傑克等人開著幾臺剷車也靠了過來,他從駕駛座上探出半個身子,和凱瑟琳搭話:“格雷格小姐,你上來坐嗎?”
前往隘口的道路黃沙漫天,傑克怕凱瑟琳吃不了這種苦。
凱瑟琳還想多觀察一下週圍的環境,她婉拒道:“不用了,諾伯裡先生,我走過去就好。”
幾個與諾伯裡相熟的小夥子趕忙爬上剷車:“你怎么不問我們,傑克?”
傑克笑罵道:“一群皮猴,還不滾下去。”
剷車吵吵鬧鬧地開走了。凱瑟琳挨在格蘭特身邊,與剩餘的村民們一同步行在林蔭小道上。
“我能知道考克森沼澤的方位嗎?”凱瑟琳裝出一副害怕的模樣。
格蘭特安慰道:“沒關係的,沼澤離我們還很遠。”
他指著西北方向:“從那裡的小路繞進去,途徑一片很讓人頭疼的荊棘叢,就能看到沼澤的邊緣了。方向倒是不難找,就是很費時間。”
格蘭特也不知道山林中為什么會生長出這樣大片的荊棘叢,最有經驗的獵人也不敢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經過那裡。
凱瑟琳看到一條幽深的小路,那可能都稱不上是路,只是一道顏色略深的草痕。
“米爾德賽克斯是怎么發現那個‘魔神’的呢?”她又問道。
格蘭特嘲諷地笑笑:“據說是做夢。他說,他夢見一個黑影落入沼澤的中央,從此之後他的耳邊就一直迴盪著魔神的低語。”
見凱瑟琳面色嚴肅,格蘭特補充道:“你可千萬別當真,米爾德賽克斯連字都不認識一個,這肯定是他胡編出來的謊言。”
這可不一定。凱瑟琳思索著,正因為米爾德賽克斯是一個沒接受過任何教育的文盲,他的所作所為才更顯得詭異。
如果不是有什么東西一直指引著他,他怎么可能突然間變成信徒們的領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