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邪恶女巫闯进我的人生》 山雪自清清

他再也找不出阻止凱瑟琳的理由了。他眼睜睜地看著凱瑟琳將花瓣揉碎,摻進藥爐中。

漆黑的藥汁冒出幾個咕嚕嚕的泡,花瓣很快就消失不見,除了凱瑟琳與格蘭特,無人知曉看似普通的藥汁究竟隱藏著什么秘密。

格蘭特重新裹起紗布,這種神乎其神的事最好不要讓村民們知道。

他自嘲般地說道:“如果我沒有揭穿你的話,你也會將花瓣放到藥爐裡面去的吧?”

“當然。”凱瑟琳表情淡然,“因為這就是解藥,這樣做能拯救許多人的生命。”

格蘭特不再說話,凱瑟琳知道他肯定將奧莉爾花誤認為是某種效用極好的超級抗生素。隨著日頭漸高,陸續有村民來到院中拿藥。

凱瑟琳打起精神,像昨晚一樣,為他們一一盛藥。

帕克的孫子,那位名叫達倫的青年也醒了過來。他也感染了瘟疫,只是症狀較輕,因此還能從事一些簡單的活計。

凱瑟琳為達倫盛了一碗藥汁,親眼看他喝下,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

這時,一陣曠遠的鐘聲傳來,恍惚間,凱瑟琳還以為自己回到了塞勒姆。

格蘭特站起來,神情嚴肅:“是教堂。”

凱瑟琳瞭然,米爾德賽克斯終於坐不住了。

正在喝藥的村民們放下了手中的碗,他們低著頭,相互討論,面露不安。

“不管怎么樣,我覺得我們該去看看。”凱瑟琳知道格蘭特深恨米爾德賽克斯,她壓低聲音勸道,“想要搞清楚‘魔神’究竟是什么東西,我們就必須與米爾德賽克斯接觸。”

出乎凱瑟琳意料的是,格蘭特十分平靜:“你說得對。”

凱瑟琳可沒忘記他昨晚那副咬牙切齒的模樣,自己為此可是吃盡苦頭。

“你真的沒事嗎?”凱瑟琳懷疑地問,“我事先聲明,我可不是什么以一敵百的傳奇特工,如果你像上次那樣衝動的話,我可能就沒有辦法救你回來了。”

格蘭特嘴角抽了抽:“你放心,昨晚只是個意外。”

說來奇怪,他痛恨米爾德賽克斯不假,但也不至於在重傷未愈的情況下就要跑去向他尋仇。

似乎有什么人在他耳邊說了什么,他是被那陣低語吸引過去的。

可是,當時的場景十分混亂,到處都是嚎啕大哭的村民,因此格蘭特以為自己記錯了,所以他並沒有向凱瑟琳提起這件事。

凱瑟琳當然知道,格蘭特的異常必定與阿格瑪有關,她沒有繼續談論這個話題,而是與格蘭特一同往教堂走去。一些還未感染疫病的村民們也跟在他們身後,他們也迫切地想知道米爾德賽克斯意欲何為。

拉斯波爾教堂比沙利葉教堂簡陋許多,幾乎就是一間前後兩進左右的簡陋庭院。幾根掉色的木樁隨意搭起一座臺子,下面放了幾張木凳,凱瑟琳不難推斷,在阿格瑪出現在沼澤之前,村民們對宗教活動並不十分熱衷。

此時,簡陋的庭院周圍擠滿了村民。凱瑟琳與格蘭特也混在人群中,靜靜等待著。

在他們四周,信徒與普通村民們相互推搡著,喝罵聲不絕於耳。凱瑟琳注意到,信徒們的臉上總是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微笑,與正常人有非常明顯的不同。

格蘭特面色緊繃,凱瑟琳知道,讓他來參加集會已經是極限,畢竟格蘭特所有的悲劇都是由米爾德賽克斯帶來的。

人群中突然傳來一陣喧鬧,一個小丑模樣的男人跳上了舞臺,手中拿著一對小型鑼鼓一樣的東西,賣力地扭動著,引起陣陣鬨笑。

他的舞姿非常滑稽,但在瘟疫橫行的背景之下,凱瑟琳不僅不想發笑,還感到匪夷所思。

可信徒們顯然習以為常,小丑離開後,那個攪起了巨大風波的米爾德賽克斯終於出現在凱瑟琳的面前。

他果然同夢境中一模一樣,整個人就像是一顆縮水的核桃。但就是這樣一個身材矮小、長相醜陋的文盲,就是拉斯波爾村莊中信徒們最崇拜的領袖。

他穿著拖及地面的毛皮大氅,胸前綴滿了閃閃發光的各色寶石。看著臺下心思各異的村民們,米爾德賽克斯對自己的號召力十分滿意。

“早上好啊,我親愛的家人朋友們。”他清了清嗓子,“現在是早上九點。嗯,按照原定計劃,我們本該在一個小時前就見面的,但是,我的弟兄們應該很清楚,神為我們降下了珍貴的筵席,在將它們吃幹抹淨之前,我是不會離開溫暖的床榻的。”

他話語中的猥瑣意味太過明顯,凱瑟琳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信徒們捧場地大笑起來。米爾德賽克斯繼續說道:“我想,你們其中某些人已經明白了觸怒神明的下場,首當其衝的就是我們最尊敬的指揮官,格蘭特·赫伯龍先生。”

格蘭特沒想到米爾德賽克斯會突然提到自己,村莊中所有人都認識他,一時間,眾人的目光聚集在格蘭特身上,連帶著他身邊的凱瑟琳也成為了人群中的焦點。

一些沒見過凱瑟琳的村民面露驚訝,對著凱瑟琳指指點點。

“看起來您恢復得不錯,赫伯龍先生。”米爾德賽克斯假惺惺地鞠了一個躬。

那個昨天奉命傷害格蘭特的年輕人怪叫起來,他手舞足蹈,一旁的信徒為他獻上了誠摯的誇讚。

“我想這與‘神蹟’毫無關係。”格蘭特冷冷地說,“你只不過是派佩德羅朝我放箭而已,如果這都能跟神扯上關係的話,那你和你的神應該更適合玩一些過家家之類的遊戲。”

米爾德賽克斯的眼裡閃過一絲惱怒。據佩德羅所說,他親眼見到那隻神賜的弓箭穿過了格蘭特的喉嚨,但不出一天,這個討人厭的偽君子竟然已經恢復如初。

米爾德賽克斯只能將這一切歸咎於佩德羅混亂的神智,他飲下了太多甘露,早就已經喪失清醒,或許他根本就沒有射中格蘭特。

但今天的當務之急不是跟格蘭特吵吵鬧鬧。米爾德賽克斯誇張地笑了一下:“看來您對我的誤解還是沒有解除。我跟您一樣,都只是想讓這個村莊越來越好。”

格蘭特沒來得及說話,因為那些信徒又開始喊叫。一個半張臉爬滿紫色胎記的女人被送到了米爾德賽克斯身邊,她面龐通紅,時不時伸手抓撓自己的後背。在她露出的半截手臂上,凱瑟琳看見了密密麻麻的紅點。

這也是一個患有瘟疫的病人。米爾德賽克斯舉起她的胳膊,女人面無表情,任他折騰。

“想必大家都認識克拉拉·馬丁內斯小姐。”米爾德賽克斯高聲說道,“過去,她曾因天生的胎記受盡恥笑,她的父母也在一次令人痛心的意外中不幸離世。現在,克拉拉染上了你們口中的‘吉薩瘟疫’,連續一週高燒不退,已經奄奄一息。”

米爾德賽克斯口中的克拉拉非常可憐,但他對待克拉拉的態度卻非常粗暴。他拽著克拉拉的一隻胳膊,將她拖到眾人眼前:“所有人都以為她要完蛋了,對吧?”

克拉拉依舊面無表情,凱瑟琳弄不清她的沉默是因為連續的病痛還是認命的麻木。

格蘭特突然衝向他們:“你要對她做什么?”

但顯然,米爾德賽克斯對格蘭特的反應早有預料。幾乎就在格蘭特行動的一瞬間,旁邊猛地竄出幾個信徒,將他按在地上。

格蘭特劇烈地掙扎著:“放開我!你沒有資格這樣對我!”

米爾德賽克斯瞪著腫脹的眼泡,虛偽地笑了起來:“當然,當然,赫伯龍先生,若非您如此無禮,我也不想用這么殘忍的手段來維持集會的秩序。”

凱瑟琳的身邊也圍站著幾個信徒,她一時不敢輕舉妄動。

一個女人鼓起勇氣問道:“塞勒姆先生,您說你有治療瘟疫的解藥……”

女人與克拉拉是鄰居,不忍心看到克拉拉如此悽慘地跪坐在木臺上。

凱瑟琳循著聲音的方向看去,那是希娃,阿米蒂奇的太太。

對於其他村民,米爾德賽克斯顯得非常和顏悅色:“當然,蒙塔古太太,我召集大家來此的原因也正是這個。”

他從懷中掏出一枝枯黃色的花朵,凱瑟琳眯起眼睛,感覺那彷彿就是營養不良的捲曲長瓣菊花。

剛剛扮演小丑的男人端上一杯冒著熱氣的水,米爾德賽克斯將花瓣放到杯中,液體瞬間變成了渾濁的黃色。

他將杯子舉到克拉拉嘴邊,誘哄似的說道:“來,把它喝下去。”

克拉拉順從地張開了嘴,格蘭特喊道:“不要!”

但顯然,現場的所有人中,只有格蘭特不想讓克拉拉喝下那杯神秘的藥水。所有人都在翹首以盼地等待著能夠將他們從水深火熱中拯救出來的瘟疫特效藥。

克拉拉喝下了那杯黃色的水,她垂下腦袋,渾身發抖。

臺下的村民們驚疑不定,她不會撐不住了吧?但很快,克拉拉的反應就打破了所有人的疑慮。

她猛地站了起來,整個身子以一種驚人的力度朝後仰著,幾乎形成一個直角。

她開始瘋狂地轉圈,凱瑟琳只能看到一團黑紫色的殘影。大概四十秒後,克拉拉停了下來,她直起身子,臉上帶著詭異的微笑。

臺下一片靜謐。米爾德賽克斯再次牽起克拉拉的手:“好了,朋友們,現在讓我們歡迎全新的馬丁內斯小姐吧!”

看清了克拉拉的臉後,凱瑟琳忍不住發出驚呼:“這……”

克拉拉臉上的胎記已經消失了,她的皮膚像雪一樣白。她的眼中恢復了神采,與剛剛半死不活的樣子大相徑庭。

她接過米爾德賽克斯的話筒:“我想,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她的聲音如黃鶯一樣悅耳,透著令人沉醉的嬌媚。

格蘭特停止了掙扎:“這不可能……”他喃喃道。

一些村民已經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但大部分人依然將信將疑。克拉拉的遭遇在村莊中不是秘密,許多人都對這個容貌有瑕、雙親離世的女孩印象深刻。

但米爾德賽克斯確實花樣繁多,誰又能保證他們並不是串通好的呢?

見村民們的反應並不熱烈,米爾德賽克斯寬容地說:“我知道,許多人對阿格瑪甘露並不熟悉,哪怕親眼所見,也不能打消自己心中的疑慮。”

他瞟了瞟臺下,示意信徒們將東西搬上來。“但是,沒關係,神會原諒子民們的一切,包括無知。接下來,我願意免費分發甘露,如果有人願意的話,可以上臺領取,讓它為你們的家人掃除病痛。”

人群一片譁然,凱瑟琳聽見幾個村民熱切的討論:

“試試吧,免費的,萬一有用呢?”

“克拉拉的胎記竟然消失了!這簡直不可思議!我摸過她的臉,那些印記就像是皮膚下的血塊一樣難以祛除!”

“不行,我得領一點回去給我媽媽嚐嚐,雷莫醫生的藥根本沒有任何作用……”

凱瑟琳神情莫辨,坦白來說,這枯黃色的花朵給她的感受算不上好,但她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這確實是什么害人的藥物。

一個村民迫不及待地走到臺前,米爾德賽克斯親切地將一小杯100毫升左右的液體遞給了他。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然後是第三個。

很快,米爾德賽克斯準備的甘露就分發完畢,這時,前來領藥的村民們也走得差不多了,站在空地中央的凱瑟琳與被控制的格蘭特顯得格外顯眼。

“你會遭報應的,米爾德賽克斯。”格蘭特無力地咒罵著,“那只不過是會讓人神經錯亂的毒藥!”

“就不勞赫伯龍先生替我下定論了。”米爾德賽克斯喜滋滋地說,“只有將神明的恩賜播撒四方,我們才會得到應有的巨大回饋。”

“至於你,我記得你的名字是,貝芙妮·格雷格?”他看向凱瑟琳,“格雷格小姐,您不會跟赫伯龍先生一樣頑固吧?”

凱瑟琳審視般地看著他,第一時間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