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將柯伯萊的屍體隨意扔到樹叢邊。雖然那已經不是正常的人類身軀,但凱瑟琳還是感到了深深的無力與悲哀。
“阿格瑪是不是已經注意到我了?”凱瑟琳忍住噁心。
“看起來是的。”路易斯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指,“只是,凱瑟琳,難道你沒有發現自己身上不尋常的地方嗎?”
“什么?”凱瑟琳愣了一下,“因為我跟瑟西的關係嗎?”
“看來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不知道為什么,路易斯顯得有些愉悅,“我需要聲明,一開始將柯伯萊甩到樹上的不是我。在拉斯波爾的地界中想要抗衡阿格瑪的屏蔽需要費點力氣。”
“不是你,難道是我?”凱瑟琳感覺非常荒謬。
“確實是你。”路易斯譏笑道,“你總不能比瑟西還要蠢吧?”
是……自己嗎?
在柯伯萊衝過來的那一瞬間,時間彷彿靜止了。
“時間沒有停止,停下來的是你的感知。”路易斯猜到了凱瑟琳的想法,“不過,在第一次感受到天賦時有這種想法也並不奇怪。”
天賦?這就是自己的天賦嗎?凱瑟琳一時沒想明白:“你說什么?”
路易斯看向深藍色的夜幕,凱瑟琳也跟著抬頭,漫天的星辰開始變幻位置,組成一幅幅奇異的畫卷。
“在沙利葉乘坐火球降臨到地球之初,祂並不知道人類擁有無與倫比的天賦。”路易斯語氣平淡。
明亮的星星匯聚到一起,變成一個巨大的圓球,圓球朝著某一點快速俯衝而去,整個畫面也隨之分崩離析。
“人類無師自通地學會了魔法,但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通過夢境來實現,現實中沒有任何人能展現出違背自然規律的強大神通。”路易斯找到一塊乾淨的石頭坐了下來。
凱瑟琳猶豫了一下,沒有選擇坐在他的身邊:“在夢境中施展魔法嗎?”
路易斯微微側頭,暗紫色的髮絲垂落在耳邊:“夢境可是魔法的絕佳橋樑,你不會忘記前兩天所經歷的一切了吧?”
路易斯說話為什么一直夾槍帶棒?凱瑟琳面無表情地回應:“如果你能改掉隨時隨地反問的習慣,你會發現與你說話的人並沒有你想象中那么愚蠢。”
路易斯聳聳肩:“或許吧。”
“於是,沙利葉為人類帶來了魔藥。”他轉回剛才的話題,“在魔藥的輔助下,人類終於可以將神奇的魔法變為現實,巫師群體也就此誕生。”
“所以祂創造出塞勒姆,是因為只有塞勒姆中生長的魔藥才有這種功效?”這個說法倒與凱瑟琳在魔藥課上學到的並不相悖,大多數魔藥最主要的作用基本都與術法相關。
“可能有這一部分原因在裡面。”路易斯似乎話中有話,“總而言之,沒有魔藥的輔助,人類不可能在塞勒姆之外的地方使用魔法。”
“加西亞曾經說過這個。”凱瑟琳點點頭。
但這時,她突然想到了一個被自己忽視的事實。
如果魔藥是魔法必不可少的條件,那自己是怎么操縱那根羽毛的?
哪怕那只是一根羽毛,自己是怎么讓它憑空浮起,隨心所欲的?
“看來你還不算太笨。”路易斯整理了一下衣袖,“知道我為什么確定你就是瑟西的女兒嗎?因為你跟她一樣,你們是自塞勒姆誕生以來唯一不用魔藥就能施展魔法的族群,這種特質只能通過血緣傳播,無法通過後天的學習加以改造。”
凱瑟琳內心震顫,竟然是這個原因嗎?
她努力地將思路捋清:“等等,你說過,有人在不停地追殺我們,這就是他們追殺我們的原因嗎?”
“是的。”路易斯笑了笑,“你可能並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格林維爾小姐。幾千年來,唯有被沙利葉選中的人類才能窺探魔法的秘密,普通人窮極一生可能都以為那只是些詭譎的噩夢。但你們的存在說明了一個足以顛覆娜可汀宙面的事實,人類本身可以在不借助任何高維生物的幫助下獲得超越自然的力量。”
“高維生物?”凱瑟琳有點驚訝,“你將沙利葉描述為高維生物嗎?”
“我讀過很多書。”路易斯敞開制服,任由微風將他的衣襬帶到草地之上,“人類不承認有‘神’的存在,那一切能夠壓制你們的東西都可以被稱之為高維生物。何況,沙利葉有意識,祂很聰明。”
在他口中,沙利葉好像就是每天都能接觸到的普通玩伴,不是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力量主宰。
那些白色的能量線又出現了,凱瑟琳看到它們逐漸淡去,最終變成組成萬物的點點元素。
“所以,我的天賦是……”凱瑟琳接住一個微小的光點。
“敕令。”她福至心靈一般地說出了那個詞。
“敕令,這是你們的叫法嗎?”路易斯透過髮帶注視著她,“沒有任何一個金斯皮蘭準確定義過自己的天賦。”
所以,在她喊出滾開時,柯伯萊真的如她所言,重重地甩飛出去。
凱瑟琳有些興奮,她對著眼前的小溪揮舞著拳頭:“流動?流淌?沸騰!”
但溪水沒有任何動靜,她有些失望:“為什么不靈呢?”
路易斯的嘴角牽出一抹並不明顯的笑意:“這或許需要多加練習吧,格林維爾小姐。”
凱瑟琳看向路易斯:“那么,我們金斯皮蘭,為什么會陷入被追殺的悲慘境地?”
開什么玩笑,這么超標的異能,隨隨便便都能稱霸一個星球吧?
“並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能在一個毫無危險的情況下健康長大。”凱瑟琳身前飄過一本散發著微光的書籍,翻動的書頁中不斷掉下星點的銀屑。
“根據《塞勒姆紀事》記載,最初出現在塞勒姆的金斯皮蘭叫做瑞貝卡。”路易斯查閱著書上的文字,“瑞貝卡·金斯皮蘭,星紀789年生人,在進入塞勒姆時,她已經生下了兩個孩子,是一名再普通不過的家庭主婦。”
路易斯並不知道沙利葉選人的標準究竟是什么,祂首次對金斯皮蘭這個姓氏產生注意確實是從瑞貝卡開始的。
“沙利葉發現了她的非比尋常。”路易斯隨手一揮,《塞勒姆紀事》穩穩地立在半空,“但瑞貝卡不久之後就鬱鬱而終,她以為自己被永遠困在了塞勒姆,再也無法見到自己的孩子。”
書頁上出現一個面部秀美的溫柔女人,她就是瑞貝卡。
“瑞貝卡的兩個孩子分別是阿多尼斯和莎賓娜,一對玉雪可愛的雙胞胎姐弟。”《塞勒姆紀事》還在翻動,“但在此之後,沙利葉並沒有繼續將瑞貝卡的後人召入塞勒姆,直到星紀1435年,瑟西的母親,也就是你的外祖母艾德里安娜·金斯皮蘭,再次帶著這種卓越的天賦踏入了塞勒姆的地界。”
凱瑟琳對瑟西的過往所致甚少,就更不認識什么艾德里安娜了。
“艾德里安娜是一個雷厲風行的女人,在塞勒姆中非常有名。”路易斯饒有興趣地撫摸著下巴,“那時,塞勒姆的主教是埃伯哈德。艾德里安娜前腳剛離開塞勒姆,埃伯哈德後腳就向教廷團主動卸任,接下來的數十年間,塞勒姆就逐漸變成了聖維特斯家族的天下。”
他笑盈盈地看著凱瑟琳:“你不覺得這其中有什么聯繫嗎,格林維爾小姐?”
“你是覺得埃伯哈德的卸任跟艾德里安娜有關係嗎?”凱瑟琳皺起眉頭。
“任何人跟金斯皮蘭扯上關係我都不會覺得意外。”路易斯伸了個懶腰,“愛惹麻煩是你們的天性,就如你的母親一樣,在她即將被重新抓回馬圈的時候,沙利葉救了她,將她帶回塞勒姆。但她沒安分多久就跟著那個花言巧語的克萊姆·格林維爾回到了帝京,繼而迎來了她悲慘的結局。”
“或許克萊姆確實是一個卑鄙的可恥小人。”凱瑟琳冷冷地看著路易斯,“但請你注意你的措辭,路易斯。瑟西並沒有做錯什么,她只是被欺騙了。”
路易斯輕蔑地說:“愚蠢難道不是一個不可饒恕的罪過嗎?”
凱瑟琳握緊了拳頭,因為太過氣憤,她一時間懵住了,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好吧好吧。”路易斯並不想與凱瑟琳爭吵,“我道歉,接下來我不會再做這種帶有強烈私人感情色彩的評價了。”
凱瑟琳閉了閉眼睛:“你說瑟西會被抓回馬圈,這是什么意思?”
“阿道夫·聖維特斯。”路易斯屈起一條腿,“亦或者是埃伯哈德·聖維特斯,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誰,總之他們其中的某個人抓走了艾德里安娜,導致瑟西一出生就是聖維特斯家族的馬奴。”
“瑟西,是他們某個人的孩子嗎?”凱瑟琳手腳冰涼。
“這我不敢亂說,畢竟我並不清楚事實究竟如何。”路易斯面色沉凝,“但不可否認的是,瑟西從小過著悲慘的生活,在她二十歲那年,沙利葉不忍瑟西因為天賦的原因一直遭受這種非人的待遇,在阿道夫將要對她開槍時,祂強行將瑟西帶到了塞勒姆。”
凱瑟琳記得那一幕,灰白頭髮的上任主教湊近瑟西的面頰,仔細觀察著她的狀態。
聖維特斯家族果然所圖甚大,但他們究竟想要幹什么呢?
“你知道我為什么對你另眼相待嗎,凱瑟琳?”路易斯收起了《塞勒姆紀事》,跟凱瑟琳並肩站在溪邊。
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說了許久的話,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
“因為我的天賦?”凱瑟琳抱住雙臂。
路易斯垂下眼睫,不動聲色地將雪花拂開:“不,因為你會比艾德里安娜和瑟西都活得更久。”
“什么?”凱瑟琳愣住了。
“你們的天賦是如此與眾不同,只要在塞勒姆中安心修習,金斯皮蘭中的某個人一定能夠成為無與倫比的偉大巫師。”
路易斯看著結冰的小溪,語調緩慢。
凱瑟琳放下手臂:“目前看來,這個理論是說得通的。”
上天給予了金斯皮蘭們獨特而強大的天賦,只要再加上後天的努力,他們之中不是不可能出現顛覆時代的聖賢巫師。
“但這么多年以來,沒有任何一個人真的做到過。”路易斯有些困惑,“按理來說,你們並不需要塞勒姆的護持,僅憑自己就完全可以開創一個新的世界。但你們總是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浪費自己的天賦,或者因為太過相信他人而早早丟掉性命。”
就像瑞貝卡,就像瑟西。
“而現在,你擁有了發揮天賦的機會。”路易斯看著凱瑟琳紅撲撲的臉,“而你也不會將自己的性命隨意交到別人手中,是這樣嗎?”
雖然不知道路易斯葫蘆裡究竟賣的什么藥,但凱瑟琳還是點了點頭:“這是當然,我可是很愛惜生命的。”
“那就好。”路易斯又笑了,只有在這種情況下凱瑟琳才覺得他是一個跟自己年齡相近的青年,“接下來就要說到下一個話題,聖維特斯家族在塞勒姆中膨脹到有些畸形的權力。”
“這倒是很奇怪。”凱瑟琳踩了踩地上的白霜,“沙利葉為什么允許他們這樣作威作福?”
“在埃伯哈德離開塞勒姆之前,撒丁廣場兩端並沒有東西之分。”路易斯的聲音開始變得冷酷,“但在此之後,聖維特斯的大量族人像蛀蟲一樣往塞勒姆湧來,他們鼓吹要將先進自由的風氣帶入塞勒姆,有一部分居民與他們意見相左,兩撥人以撒丁廣場為界,遵循著截然不同的生活理念。”
怪不得西撒丁看起來非常富有古典意味,原來那裡只發展了不到百年。
“蛀蟲?”凱瑟琳下意識地想起了塞拉斯,她記得塞拉斯也用過相似的詞彙,“你對於聖維特斯的所作所為非常不滿嗎?”
路易斯扯了扯唇角:“不知道出於哪種原因,沙利葉默認了他們的胡作非為。但對我而言,這是絕對不能容忍的,塞勒姆中不應該出現這種破壞平衡的利益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