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屯的风》 林淮岑

為了彌補自己今年沒能回家過年的遺憾,葛雲雀寄了不少當地農產品回家,給七大姑八大姨都分了些。為了辦成白嫋和她說的那件事,她聯繫了許多人,最後還是落實下來。

這日一早,葛雲雀提前通知庫蘭讓劉錦華和劉槿花兩兄妹換好衣服在家門口等著,時間一到,她和白嫋一塊兒開車過去接。

“雲雀姐姐,這些東西能帶進去嗎?”劉槿花手中拎著一塑料袋的東西,她有些緊張地把塑料袋打開給她們看,生怕買的東西不符合規定,自從昨晚上養母跟他們說可以去看望父母,她和哥哥就陷入了一種激動又膽怯的情緒之中。

葛雲雀先大致挑了挑,對於一眼看上去就不能允許帶到看守所的東西,她全都拿了出來,即便如此還是留下了很大一袋。

“行了,就這樣吧,估計到了那兒別人還得再仔細檢查一遍。”白嫋怕他們凍著,催促著趕緊上車。

葛雲雀開的是公車,小楊回家後把鑰匙直接給了她,車輛緩慢行駛,她也沒有想到看守所那邊會同意帶著孩子們去看望,或許是過年了,這也是給那些失去自由的人的一些福利。

他們要去的地方不是什么遊樂園,一切行動都要遵守規則,葛雲雀叮囑道:“你們待會兒要聽姐姐們的話,一定不能隨便到處走動,在規定時間內和爸爸媽媽說說話,等時間到了就要走,不能給工作人員增加麻煩,知道嗎?”

她說話的語氣很嚴肅,讓劉槿花兩兄妹也不由得變得嚴肅起來。

看守所門口,幾人下車的時候,還看到了許多各個年齡段的小孩,葛雲雀上前詢問了一聲,得知是某個志願者團隊帶著小孩來看望親人。怪不得她申請帶著劉槿花、劉錦華來看望馮麗他們得到了許可,原來是跟這群志願者撞上同一天了。人多好辦事,他們這也算是沾了別人的光。

葛雲雀幫忙把東西提著,讓兩兄妹跟在這群人的身後,一起過安檢,再進行仔細檢查,確定沒有攜帶危險物品進去。

“東西先統一放在那兒吧,你們按照名牌號找位置坐下,爸爸媽媽一會兒就出來了,彆著急。”來接待他們的工作人員是個短頭髮的中年女性,穿著深色制服,不怒自威,讓人覺得很威嚴。她讓劉錦華他們找地方坐下,其餘小孩也都在各自的座位坐好。

葛雲雀她們倆在旁邊等候著,還是頭一次來看守所內部,她們都格外地緊張、好奇,兩隻眼睛圓溜溜地到處打量,一有人路過便立即收回視線,裝著老實巴交的模樣。

“別乾站著,你倆也找個空位坐下等吧。”那個短髮中年女性走過來,應該是領導層級,她自然地說起了今天的活動,“你們的情況我都瞭解過,正好可以和志願者一塊兒參加活動,他們組織了好幾場‘看守所探親’活動,每次都讓數十名孩子和家長圓夢。”

看守所並非是沒有人情味的地方,他們平時會組織人員做活動,逢年過節也都會安排親人過來探望。

為了保障這些人在看守所內依舊不錯過孩子的成長期,志願者們還和看守所的工作人員一同組織了探親活動,讓家長們參與到孩子們的生活中,和孩子們一同玩遊戲、包餃子。

一聽說是包餃子,葛雲雀沒忍住撓了撓頭,她還真沒想到在這兒也能包餃子。之前她負責組織村裡的留守兒童和老人一塊兒包餃子,那天可累得不輕,光是準備食材就花費了不少時間,好在最後大家都玩兒得很開心。

葛雲雀真心實意感謝看守所的工作人員,沒有他們的同意,就無法讓這些孩子們和家人團圓。

沒等多久,就看見有人陸續出來,她探長了腦袋,出來一個留著齊耳短髮的女性,方圓臉,不是馮麗。同樣伸長脖子等候的劉槿花有些失望地挪開視線。

出來的這些人紛紛找到了自己的小孩,家長和孩子剛一見面,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劉槿花撇嘴,覺得這些人也太情緒化了,可等真正見到媽媽的時候,兩行眼淚一下子就滾落下來,她雖然知道馮麗不算是個合格的母親,卻還是很想念她。

“媽!”槿花衝上去,抱著馮麗的腰肢,她鼻尖嗅到了洗衣粉的清香,媽比之前更清瘦了些,但看上去精神狀態好多了,不像那種長期萎靡不振的樣子。

馮麗沒有化妝,素白著一張臉,她的眼眶變得比之前更深,皮膚也更白了些,同樣抱著劉槿花哭了起來。犯錯被帶走後,她沒有一天不想念自己的孩子,幾乎天天都哭泣,還是其他人勸她保養好身體,才能見到孩子。

劉錦華沒有像妹妹槿花一樣衝上前,他站在一旁,喊了聲:“媽。”

葛雲雀見狀,輕輕地推了他一把,讓他也和痛哭的兩母女抱在一塊兒,這下換成三個人哭了。

許久沒見,幾乎每個家庭都哭成一片。

即便是犯了錯的人,在面對自己親人的時候,仍然會忍不住痛哭,他們也是活生生的人,也會歡喜、悲傷。

看守所給予了他們一整天的時候,用來和家人團聚,他們組織了親子籃球賽,比完賽後,大家聚在一塊兒包餃子,其樂融融,共同享受著每年一度的節慶。

吃完餃子,趁著去放餐盤的空隙,馮麗走過來和葛雲雀說話。

“我聽槿花說你們對她很好,謝謝你們。”她沒什么東西可以送出去,就拿出來兩條編織的紅繩子,紅繩子的末端有顆小珠子,看上去倒還算小巧。“這是我親手編的手鍊,送給你們一人一條,別嫌棄。”

當初馮麗留下書信想要讓葛雲雀幫忙收養槿花,她沒答應,如今看到馮麗還有些不好意思,她收下手鍊,“現在槿花和錦華都在庫蘭家生活,有庫蘭一家人照顧,你們不用擔心他們吃住問題。”

她所能夠幫得上忙的地方並不多,真算起來還是辛苦庫蘭了。

離開的時候,許多小孩都不捨地抱住父母的腿,不肯走,劉槿花和劉錦華兩個人年紀稍大些,再加上葛雲雀之前提醒過他們,所以一到時間點就自覺地準備離開。

“回去後好好讀書,讀書才是咱們窮苦人家唯一的出路。”馮麗拼命地和他們揮手,有太多的話想說了,一天的時間根本不夠,她的兩個孩子都長高了些,也都變得鮮亮些,不似以前灰撲撲的,她後悔極了,沒有好好珍惜生活。

劉槿花眼眶中憋著眼淚,高聲道:“媽,你放心,我和哥哥會認真讀書的,一定會的!”

“我會照顧好妹妹的。”劉錦華將手放在劉槿花的肩頭,他作為男子漢,除了一開始落了幾滴淚之外,一直剋制著自己的情緒,他不想要被人看到落淚的一幕。

這次相見已經很不容易了,他們不敢奢望太多,只能拼命地把相聚時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深深地記在腦海中。

回家路上這兩兄妹的情緒明顯低沉了許多,一直到葛雲雀把車開到了庫蘭家店鋪門前,幾乎都沒怎么說話,把兩個孩子送下來,再開車回自己家。

白嫋靠在副駕駛位上,腦袋沉沉,“可算是瞭解我一樁心事。”自從知道兩兄妹已經很久沒有見到父母后,她就萌生了這個心思,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安排兩方人馬見面,最後還是要依靠葛雲雀來實現。

“也不知道這次見面,會不會讓他們更加思念父母,臨走的時候,我看到好多孩子都抱著父母大腿不肯鬆開,都捨不得離開,看著可令人揪心。”

葛雲雀道:“安排他們去見一面,總比什么都不知道只能靠聯想去猜測的好,至少讓槿花他們看到父母在看守所裡吃喝不愁。”

白嫋想起來馮麗當時犯事的時候葛雲雀也在場,問道:“當時你不怕嗎?”

“有些怕,但更多的是無奈。”當初馮麗和老劉兩口子為了一筆十五萬的貸款,竟然把自己逼上絕路,葛雲雀覺得十分惋惜。

今年不用回家過春節,但拜年的習俗不能改變,只是換了些拜年對象。

正月裡,葛雲雀提著村委會發的節禮按照名單上的人戶,挨個去登門拜訪,除了去送節禮之外,還了解了一下大家的收入來源和收入水平。她忙得連一天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好在袁松書記見節禮送得差不多了,就批准她放幾天假,不用管村裡任何事情。

袁松書記說:“萊勒木要走了,你去送送他,畢竟相處這么長時間,他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回來。”

“好……”

直到這時,葛雲雀才驚覺,原來已經到了萊勒木約定好要離開的日子,她總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了,一眨眼便消失不見。

萊勒木收拾的行李並不多,對於他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樂器冬不拉和手風琴,他將這兩種樂器都用盒子**好,準備隨身帶著前往上海。

其他和萊勒木關係好的朋友都來送他,紛紛不捨地與他擁抱,他一一與眾人擁抱告別,等到葛雲雀的時候,他輕輕地嘆了口氣,像是有什么話想說。

“到了那邊就給我們來通電話報個平安。”葛雲雀抬起頭,眼中滿是不捨。

她沒有說任何挽留的話,即便是再喜歡,也不能因為自己的想法就令對方改變主意。

萊勒木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認真地盯著葛雲雀,過了會兒,從自己隨身包裡,取出一樣手工藝品,“沒什么好送給你的,這是我自己做的,你留著當個紀念吧。”

木雕的小人,髮絲柔順,五官精細,一看就是認真雕刻的,雕刻師花費了不少心血。

葛雲雀將木雕收好,堅硬的木料硌得她掌心有些疼,她看著萊勒木搭乘大巴車離開,原本是打算自己開車送他,卻被他婉拒了,怕她來回折騰太辛苦了。

“這個小村莊是困不住他的,就像狹窄的山谷困不住白雪,遲早有一天會飛走。”庫蘭對此看得開,她知道萊勒木從小就喜歡音樂,對於他而言,能夠登上更大的舞臺演奏冬不拉,就是最幸福的事情。

小院裡以後就少了一個人,屬於萊勒木的那扇房門上了鎖,房子的主人早已經到了幾千裡以外的地方,葛雲雀消沉了沒幾日,就重新振作起來。

白嫋在她這兒住下來,兩人關係倒是變得更加親近。

“雲雀,你知道哪兒有商鋪出租嗎?”白嫋閒著無聊,她手上有餘錢,打算趁著還在大開發的階段,搶佔先機,也開一家店鋪。

突然說要做生意了,葛雲雀驚訝之餘,給她講清楚商業街的各個店鋪的情況,避免被人坑騙了。

“位置好、人流量多的商鋪基本上都已經被人租了,留下的都是位置不怎么好的鋪子,租了也只是白白浪費錢,你要真想做生意就得考慮清楚,不能腦子一熱就行動了。”

不少連鎖店都在此地開了分店,對於遊客來說,連鎖店會比其他小店更具有信任度,一般的小店和連鎖店相比基本沒有競爭力。

白嫋確實是腦子一熱,聽葛雲雀說了一通之後腦仁疼。

“你別光看商鋪能賺錢,剛開始的時候可辛苦了,你看庫蘭姐當初開餐館的時候,幾乎是一個人當兩個人用,平時都忙得腳不沾地了。而且一般是夫妻開店比較多,能夠互相幫忙不必擔心店員不盡心做事。”

“開店還有這么多彎彎繞繞,我看小芮開咖啡館好像比較容易,沒想到是我將這件事想得太簡單了。”

兩人在家一邊嗑著乾果一邊閒聊。

過了會兒,葛雲雀刷手機,順便把有些不用的群聊退出,忽然在某個沉寂很長時間的群裡發現了與阮舒揚有關的消息,她忙叫上白嫋過來看。

“機器轉讓?這信息怎么留的好像是阮舒揚的?”

白嫋湊了過來,也覺得奇怪,“號碼是舒揚的不假,可這些機器設備價格昂貴,他哪兒來的錢去弄這么多機器設備,現在還要轉讓。”

隨後兩人對視一眼,一個想法同時在心頭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