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屯的风》 林淮岑

“你看看賽道設置得怎么樣,有什么問題及時溝通,到時候統一雲雀修改。”徐漫特意線下去找蘿珊,還給她帶了些營養品,補補身子。

“行,我待會兒仔細研究一下。”蘿珊已經顯懷,臉上看上去沒有往常紅潤,反而顯得有些暗淡,氣血不足的樣子。她的杯子裡沒水了,正想起身去接水,手中的杯子被人接了過去。

徐漫看她狀態不好,於是問道:“前些時候跟你說的方法,你試了沒有?”

特意接的溫熱水,喝起來剛好,蘿珊潤了潤嘴唇,聞言嘆了口氣,她太陽穴都跟著疼了。“倒是照著漫姐的方法去讓我媽過來一趟,說是從其他地方求來的偏方,可沒想到我婆婆非得要挨個檢查,後來把那些東西全都給扔了。”

蘿珊她母親帶的都是小麥片等粗糧,孕婦少吃些對身體沒有任何影響,無奈她婆婆檢查得嚴,愣是連親家的臉面也沒給,一樣東西都不準留下來。依舊每天去市場上找牧民討要還沒出世的小羔羊蒸著吃。

“我問過醫生,吃那玩意兒對身體沒什么壞處,就是口感不好,看著怪噁心的。”

徐漫一聽這話,便知道她沒打算再抗拒,於是道:“既然對身體沒壞處,就隨你婆婆去吧,反正也是為了你們兩口子好。”

家事是最難分清對錯的,一些無傷大雅的事情,乾脆不要想的太仔細了,誰能保證自己一輩子不犯錯呢。

把文件交給蘿珊後,徐漫找了個藉口離開,她還得按時去對接兒童樂園的負責人。

阿勒屯是被定義為近郊村,方便將遊客流量吸引過來遊玩,兒童也是一大重要的客戶群體,為了能夠更好地服務兒童,家中有孩子的徐漫自然要站出來承擔這個責任。

她依照自己的經驗,對兒童樂園的設施提出了相關意見。

自那次在沙漠遇險以後,葛雲雀出遠門總會做出充足準備,避免這種類似事件再次發生。

白嫋發了條意味不明的朋友圈,趁著吃中午飯的空隙,葛雲雀發消息給她,“最近不開心呀。”

等了會兒,才收到回覆。

嫋嫋:“和舒揚因為他偷偷跑去和別人騎摩托車的事情吵了一架,他總是這樣,知行不合一。”

想必這個“別人”肯定不是女孩子,不然白嫋沒有這么鎮定,葛雲雀咬下一口芹菜,手指在鍵盤上飛舞,“他肯定是怕你擔心。”

阮舒揚這人固執極了,出去賽車是件具有一定危險性的事情,他不敢告訴白嫋,自然是怕被她知道後跟著擔心。但不告訴白嫋,事後被拆穿,反而更加傷了兩人和氣。

嫋嫋:“他什么時候才能不這么自大,難道連跟我說一聲都不行么。”接連發了好幾句發洩的話,隨後才緩過來,說起了正經事。“你前段時間說的給老年人專門研發的智能手錶,我幫忙找了幾款,能夠用最低價給你,你這會兒有空嗎,我發給你看看。”

她是找認識的學姐幫忙,想著多少能為那些獨居老人做點事情。

“太好了!我現在有空,你發給我吧!”葛雲雀此刻沒有心思吃飯,三下五除二吃了些,隨後清理乾淨桌面,開始辦公。把白嫋發過來的圖片和詳情頁全都仔細看過,按照需求挑選,最後看了一款特別適合她想要購買的智能手錶。

這么多種功能,肯定價格低不了多少,葛雲雀直接詢問白嫋這款智能手錶的最低價格,她知道對方不會胡亂說價。

嫋嫋:“這幾款我都問過,你剛才說的那一款最低價格是給你99塊錢,百元內你在市面絕對找不到比這個價格更低的涵蓋這么多種功能的智能手錶了。”

現在市面上的智能手錶,例如某米,價格最低也要兩百多,而某果,則要上千塊,價格居高不下。其他的智能手錶,更多的是針對於孩童設置的功能,能夠真正適用於獨居老年人的智能手錶,還真的比較少。

這也是讓葛雲雀專門去找阮舒揚和白嫋的理由之一,她作為業餘人員,只能求助他們。99塊錢,算下來已經比市面上的智能手錶便宜多了,而且還有這么多種功能,實在是划算。

“那這種智能手錶一般能使用多長時間?”雖然價格便宜,但怕使用年限不夠久。

嫋嫋:“智能手錶的平均壽命都在2至5年內,可能有些更耐用的材料能夠延長使用時長。”

這個使用年限在葛雲雀看來並不算滿意,於是試圖講價道:“要不你再幫我給學姐講講價,再便宜一些吧,我們也是為村裡的獨居老人贈送的,預算實在有限。”

如果隔幾年就要進行更換一批,那價格可能就要再低一點。

另一頭的白嫋覺得為難,畢竟價格相較於市面上的價格已經很低了,再低她就不好意思去問學姐,但站在葛雲雀的角度來說,議價是正確的舉動,她們的預算真的不高。

嫋嫋:“學姐說,每一個智能手錶的價格再給你降20,你什么時候要,給個郵寄信息,我讓她直接給你發過來。”

“啊!真是太謝謝你倆了!”葛雲雀為自己順利講價開心地原地蹦起,隨後她冷靜下來,猜測肯定是白嫋在幫忙,心中感動不已,“謝謝你,白嫋。”

談論好給獨居老人購買的智能手錶之後,葛雲雀就了卻了一樁心事,她把郵寄信息發過去,到時候等著收貨就行。白嫋推薦的人,自然不會給發次等貨。再次確認了一遍獨居老人的信息,確定好沒有缺少誰。

想了想,葛雲雀還是和白嫋說起了自己在負責草原摩托車拉力賽的項目,“這次的摩托車比賽設置的挺有趣的,阮舒揚想參加嗎?”

最近一段時間,她幾乎都沒怎么見過阮舒揚,也沒有見到他發朋友圈。

嫋嫋:“不管他的,我最近在忙工作的事情實在顧不上他,看他自個兒意見。”

瞧著這樣子,應該是還沒消氣,葛雲雀便不再提這個,兩人閒聊了幾句,說了些家常,便默契地約定下次再聊。

重新翻閱了一下聊天記錄,葛雲雀有種感覺,好像白嫋變了許多,她再次回憶起在街上重逢這對小情侶時的場景,和現在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咖啡豆的烘焙……”吳姐揉著眼眶走在有些昏暗的老舊單元樓內,她跺了跺腳,樓道里的燈光亮起,稍微能看清腳下的路,來到自家門前,她掏出鑰匙,聽見門內的爭執,不由停下動作。

“不是我故意挑撥,你說你媽都這把歲數了,別人家的婆婆都忙著幫家裡人分攤家務、做飯、帶孫子孫女,你媽倒是會躲懶,小孫子丟給二嫂管,自個兒跑去學做咖啡。她打字不識幾個會做什么咖啡,去了也是白搭。”

“光我說媽做什么,你媽不還是沒來,要真這么愛你,她怎么不來幫忙帶孩子?我媽就是不會才去學,人家年紀大怎么了,至少還有一顆上進心,你倒是年紀輕輕,半點兒家務活不幹,上了班就了不起了,誰不是天天上班。”

“吳建偉,你個王八羔子,我還不是生了孩子身體不好,要不輪得著你媽來做家務活,你的兒子你怎么不帶,一回家就打遊戲,我讓你打!”

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響,似是玻璃杯摔在地上,“啪”的一聲,兒媳被甩了一巴掌,捂著臉哭得悽慘。

吳姐一口氣憋在心口,呼不出去,也咽不下去,上下不得,難受極了。她扭動鑰匙,推門而入。想說些什么,見到一地的碎玻璃,什么都說不出來,只當沒看見,去廚房戴上圍裙,先洗菜後淘米。

家務事總得需要人做,她要是有空就回來做一些。

好在這個月,木老師願意給她們放假,能經常回來一趟,但兒媳說的那些話,她暫時想不出解決辦法。

吳姐邊切菜,眼眶內湧上來酸楚,她這大半輩子都在為兒女們操勞,好不容易帶大了孩子,怎么想為自己活幾年都不行了。

客廳裡的碎玻璃都被人清掃乾淨,兒媳回了房間,把房門摔得巨響,像是在發洩情緒。

兒子吳建偉把那堆碎玻璃繫好,又用厚厚的一層泡沫包裹,避免撿垃圾的人被劃傷手。他蹲在地板上處理好這一切,身後就是在切菜的母親。吳姐以為他會說些什么,比如勸她回家跟以前一樣帶小孫孫,做做家務活。但他沉默著幫忙打掃衛生,一句話沒開口。

等了許久,吳姐放下切菜的刀,剛想說話。

但兒子趕在她張口之前說話:“媽,小麗被她孃家人攛掇著回來鬧事,本意不壞,您別在意這些,咖啡師培訓班那邊,您想上就去上,能學多少就學多少,我和二哥、大姐都是支持您的。孩子等我下班了就去二嫂那邊接回來帶,日子總過得下去。”

一長段話,像是耗費了兒子的所有心神,他從不和母親談論這些,說完後就把垃圾袋提著走到門口,換上鞋子。“我出趟門把垃圾丟了。”

吳姐徹底紅了眼,忽然聽見房門打開聲,趕緊用衣袖把眼淚拭去,是兒媳小麗聽見丈夫出門,藉著這個機會出來和婆婆聊天。

“媽。”小麗忸怩地捂著半張臉出來,才被扇了一巴掌,那半張臉一下子變紅,她哭得眼睛都腫了,聲音有些啞,“建偉出門了?”

既然兒媳主動破冰,吳姐點了點頭,沒拿喬,“他把垃圾拿下去丟了。”

小麗走進廚房,幫著剝蒜,白色的蒜皮飛得到處都是,像是深冬的雪花,卻沒有那么的溫潤,帶著一股讓人無法忽視的辛辣。

“我說話不中聽,但也是為了這個家著想,畢竟孩子還小,需要有人帶,媽你去學習了,家裡就缺了個人。建偉想讓我媽過來帶孩子,她性子暴躁,我和我哥都是被從小打到大的,哪裡敢把孩子交給她來帶。老是放在二嫂家也不是個事兒,現在二嫂肯定不說什么,但日子久了,難保不會說閒話。”

兒媳說的話吳姐何嘗不懂,但憑什么處處都得犧牲她呢?孩子不是她一個人的孩子,從前她犧牲得足夠多了,這一次,她裝著沒聽明白兒媳的潛臺詞,“建偉跟我說,不需要他丈母孃來帶孩子,以後下班了他就去老二那邊接孩子回來。白天有老二媳婦幫忙帶孩子,晚上我回來了也能幫忙帶一會兒,大家互相搭把手,等孩子上幼兒園了就好了。”

“建偉上班多辛苦,媽您是不是他親媽,會不會心疼人。”小麗刷地站起來,身上的那些蒜皮嘩啦啦全都飄散在地面,跟下了一場雪沒有多大區別,“按照我的意思,您就不去那個什么培訓班了,那是年輕人的活動,您都退休了,跟年輕人瞎鬧什么,把家裡事情顧好了,就是您最大的功勞。”

與以往不同,吳姐沒有爭執什么,只是把切好的蔬菜放入盤中,換了個菜板,把已經化凍的豬肉切成肉絲。

“建偉二十來歲的人了,不是還在媽媽跟前討奶吃的孩子,孩子是他的親生骨肉,他辛苦些是正常的。”

吳姐頭一回覺得說出這些話是輕鬆的,“日子是你們倆人過,做家長的,能幫的也只是一時,你這會兒不要求建偉學會成為一個合格的爸爸,那以後有的是你吃苦的日子。”

“瘋了,真是瘋了!”小麗跟看著一個外星人沒有任何區別,她從來沒聽說過這種瘋言瘋語,當媽的不全心全力為兒子操勞,還活個什么勁兒!既然無法說通,她索性把那些已經剝開的大蒜全都丟在碗內,洗乾淨手,去房裡逗自己兒子。

聽著房裡的歡笑聲,吳姐心宛如被割下了一塊肉,她不知道這樣做是否正確,但她的確是厭煩了從前被操控的生活。她不喜歡咖啡的苦澀味,卻很喜歡和同學們一塊兒坐在安靜的餐廳中,品嚐咖啡的感覺。只有在那個瞬間,她覺得自己是被人尊重的,是被單獨作為一個人的存在,而不是某某母親,某某奶奶。

她心神有些恍惚,等門被關上,一邊把剛買的飲料放在鞋櫃上,一邊換鞋的吳建偉提醒,才發現褲兜裡的手機在震動。

“想什么呢,手機響了都沒聽見。”

吳姐笑了笑,“剛才切肉的時候聲音太吵了。”等拿出手機,發現是學員群,徐山茶回家特意給他師父做了一款麝香貓咖啡,等林師傅喝了一口之後,才告訴他是貓屎咖啡,價格貴著呢。

林師傅一聽,這貓屎咖啡怎么名字怪怪的,讓徐山茶講解了一下,誰知徐山茶說,這貓屎咖啡,就是讓麝香貓吞下咖啡豆然後原封不動的排出來,人們從貓糞便中的咖啡豆提取的咖啡,口感淳厚,回甘。

“臭小子一天就知道耍師父!”林師傅五大三粗一大老爺們,平時就折騰電線和電器,哪兒喝過什么咖啡,一聽是貓屎做的,氣得火冒三丈,抓起手邊的一截電線就往徐山茶身上抽。

徐山茶被揍得漫山遍野跑,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師父揍他,還拍視頻發群裡,林師傅在後面追得上氣不接下氣,“臭小子就知道敗壞我名聲,看我不抓著你打斷你小子的三條腿!”

“師父怎么還多一條腿?!”徐山茶腿腳靈活,到處亂竄。

林師傅脫了鞋往他頭上丟,“你說呢!”

群裡的姐姐們看著視頻笑個不停,吳姐覺得好笑,剛才積壓在心頭的鬱悶,被這段小插曲打斷。

她見還有條私發消息,退出群,看見是葛雲雀發的,“吳姐,星錘咖啡館的設計師在製作店員的服飾和名牌,出了好幾種設計稿,你看看最喜歡哪一個,挑個最喜歡的。”

星錘咖啡館的設計圖是專門請的知名設計師製作,沒想到店員的服飾也由他們一塊兒出設計稿,葛雲雀覺得對方工作人員發過來的幾張設計稿都不錯,換做是她來挑選,都覺得可以。她跟村主任、書記那邊都問了一下,還是覺得交給店員自己來挑選,畢竟到時候是她們自己穿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