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屯的风》 林淮岑

“我可沒有亂說,沒有證據的事情,誰會相信呢。”劉槿花往旁邊的牆頭上爬,可憐葛雲雀還得小心護著她別摔下來。

葛雲雀抹了把頭上的汗,還好只是小孩看到,沒有其他人看到,她還能狡辯一下。

劉槿花順利爬到牆頭上,手上摘了一朵燦爛的春花,順便晃了晃腕子上的小天才智能手錶,更加自得,“所以,我拍了照片呀。”小姑娘像是沒看到憋紅了臉的葛雲雀,還專門把照片調了出來,給身邊的兩個小夥伴看。

“別別別!”葛雲雀趕緊三兩下爬上樹,一把將牆頭上的小孩給抱了下來,好在牆頭本就不高,其他兩個小孩尖叫著從另外一頭跳了下去,各自跑回家了。劉槿花到底只是個孩子,親生父母不在身邊,葛雲雀是罵也罵不得,打也打不得,真是惱火。

只好瞪著眼看劉槿花,大眼瞪小眼。

或許是意識到葛雲雀真的不開心了,劉槿花主動把小天才手錶拿給對方看,小聲道:“我剛才沒把照片調出來,他們沒看到什么,你別不高興,我是覺得照片很好看,所以想發給你,但是最近都找不到你。”她其實很喜歡葛雲雀的,當初明知道對方不會答應收養她,卻還是頂著壓力去辦公室找人。

槿花無辜的眨眼,晃了晃葛雲雀的手指頭,“真的,我沒有說假話。”

漂亮的小姑娘一撒嬌,就讓人氣焰全消,怪不得世人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葛雲雀雖然不是什么英雄,卻也受不了這個。

“好了我不生氣了,最近漫姐生病了,我經常去醫院看望她,就不常在這邊。”她半蹲著身子,做完解釋後,低頭去看槿花調出來的照片,隔得有段距離,依舊清晰地看得到坐在草地上的年輕男女,女生長髮柔順,男生像是一根橡樹靜靜地坐在女生旁邊,安全感滿滿。馬兒珍珠在另外一邊悠閒地吃草,絲毫沒有察覺到另一邊山坡上偷看的小女孩和小男孩。

葛雲雀不得不承認,照片拍得挺好看的,她轉頭看了下劉槿花,構圖很好,想要一張照片,卻不知道怎么開口。

好在劉槿花是個聰明的小女孩,主動道:“我可以加你微信么,有什么事情就可以直接聯繫了,不用每次都跑來跑去的。”

“這個手錶居然可以安裝微信?”葛雲雀覺得自己都落伍了。

劉槿花道:“當然可以,還可以下載小遊戲,但是我怕佔內存,就沒下載,只下載了兩三個軟件。”這個小天才手錶是庫蘭去參加培訓班之前給她和葉德力買的,當時帶著他們到門店去購買,聽店員說了好久才決定買這款,其實劉槿花覺得另外一款會更加便宜,但那款不能下載太多軟件,而且容易定位不準。

庫蘭當時說:“要買就買個好的。”她還記得在市區裡讀書的劉錦華,一口氣買了三個,家裡孩子每人一個,劉錦華那一個還是拜託認識的朋友送到學校去了。

“以後別爬太高了,掉下來容易受傷,到時候疼的是自己。”葛雲雀添加了劉槿花的微信,是一個黑色的動漫小女孩頭像,酷酷的,“那你這個手錶能翻別人朋友圈嗎?”

“能啊,跟你們用的差不多,就是屏幕比你們手機小一點。”

居然還能瀏覽朋友圈,葛雲雀眼尖地看到劉槿花發了好幾張照片過來,她耳根發紅,強裝著沒看見,打算過會兒再去保存。

推了推小姑娘的後背,“該回家了,不然你哥會擔心的。”

哄走小孩後,葛雲雀趕緊掏出手機,挨個保存照片,隨後用兩隻手捂著發燙的臉頰,她這是在做什么哦……

農林大學的學生進行無人機表演排練,無人機失控失火燒燬舊石粉廠的事情,被村民傳了出去,消防隊的人天天過來挨家挨戶宣傳,並且還舉行了一場講座,要求當事人過來當面教學。

作為當事人之一的徐漫也被叫了過去,另一個倒黴蛋葛雲雀陪著她一塊兒,兩人對視一眼,各自有說不出的心酸。“早知道就多備些滅火工具了。”

“使用天然氣的時候,家裡千萬不能離開人,我們有些年紀大的叔叔阿姨,就非常喜歡在燉煮東西的時候,出門溜達一圈,這兒逛逛,哪兒瞧瞧,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再回家關火。這樣的行為是非常危險的!我們在新聞上經常看到類似的新聞報道,就是由於使用者不在家中,鍋中燉煮的東西漫出來把火給熄滅了,天然氣大量洩漏,一回家就發生爆炸情況。”

消防隊隊長親自來為大家科普,並且帶了許多的圖片案例,分發給了圍觀的村民,還把這次石粉廠發生火災的事情,再次強調了一遍,一定要注意防火。

看著他們分發下來的那些真實事件的火災照片,以及聽消防員講述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真實故事,葛雲雀她們學習到了很多關於防火的小知識,對於火有了敬畏心。

消防隊隊長最後還來問候了一下徐漫的身體,“你最近都好好休息,別做激烈運動,先把肺部養一陣子,多吃點潤肺的食物。”

“一切都聽隊長的!”徐漫連連點頭,花痴地看著對方,之前剛被挖出來,再加上那天他們出車的時候是全副武裝,戴上防火頭盔後看不清楚模樣,這次過來做宣傳是穿的正常常服,顯得個子挺拔、五官英朗。

消防隊的隊長是新疆維吾爾族人,身材高大,至少有一米八五以上,鼻樑高挺,笑起來的眼睛彎起,普通話好得幾乎聽不出來口音。

徐漫非得拉著別人問個不停,“隊長是哪裡人?結婚沒有的,有沒有考慮找個對象?”

太過於私人的問題,讓隊長不好直接回答。

“漫姐,書記叫我們過去一趟。”最後還是葛雲雀把徐漫拉了過去,成功解救了陷入水火的消防隊隊長,等避開人後,葛雲雀才道:“你怎么回事兒,人家一看就快三十歲了,怎么可能沒結過婚,況且你不是也結過婚了,問這做什么。”

她真的懷疑徐漫的腦袋被火給烤過了,犯糊塗啊。

“我又不是為我自己考慮,你不是還沒對象嘛,我幫你打聽打聽有沒有合適的,總不能讓別人搶了先。”徐漫說話雲裡霧裡,葛雲雀聽不懂,拉著她去找袁松書記聽訓,確實是她們的防火工作沒有做好。

原以為此事就這樣結束了,沒想到幾天後,一個消息打得葛雲雀措手不及。

萊勒木要訂婚了,就在草原上。

邀請了許多認識的親朋好友,請柬都發到了葛雲雀所在辦公室,就連村委會那邊也收到了邀請函,已經顯懷的蘿珊專程來找葛雲雀。

“這件事肯定不是真的,你等我先問個清楚。”

到底是朋友,蘿珊心裡還是想促成葛雲雀和萊勒木成為一對,她一直忙著養胎的事情,對於周邊人的糾葛就關注得比較少。她和萊勒木算是青梅竹馬長大,從未聽說過他還有其他相好的女生。

葛雲雀從在桌面發現這個請柬後,頭腦就處於空白狀態,那天肉孜節在草原發生的一切,所有的畫面都是那么的清晰,他的唇齒抵在她的唇,觸感那么的真實,為什么下一刻就什么都變了?

“不用了,我、我……”我了半天,葛雲雀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說些什么,她只好坐了下來,手中緊握著那張大紅色的請柬,心中煩躁得不行,像是千萬只螞蟻在爬。一股無名火從丹田冒了出來,他說去草原幫家裡放牧,卻不成想是去訂婚的,那他們之間算些什么。

蘿珊想從她手裡拿走那張請柬,眼不見為淨,但沒成功,葛雲雀“騰”得起身,椅子被撞得往後一截,發出刺耳的聲音。她一句話不說,直接把包拎起,往肩上一挎,就往外走去。

“雲雀,你慢點,我找人送你去找他。”蘿珊追了出去,自然知道她是去找萊勒木的。

現在草原上的牧民正在將羊群從冬牧場趕往春秋牧場,擔心葛雲雀亂跑會衝撞到羊群,蘿珊連忙叫上小楊,兩人一塊兒追了過去。

芨芨草順著風的方向搖擺,隔著許遠就聽見了冬不拉的聲音,坐落在草原上的氈房,許多精心打扮過的人歡聚在一塊兒,大家跟隨音樂舞動起來。那么的熱鬧,也那么的和諧。

葛雲雀充滿了疑惑和不安,她踩下剎車,雙手緊握著方向盤,窗戶半開,微風從外面吹了進來,攜帶了許多青草的味道,讓她變得冷靜下來。蘿珊說得沒錯,她實在是太沖動了。

手機振動幾下,葛雲雀從包裡拿了出來,卻一個不小心滑落下去,正好卡到了座位底下,她伸出手摸了幾下,還沒有摸到。正想把安全帶取了,卻眼尖地看到了遠處的一個高大身影。

她看到了萊勒木穿著傳統的服飾,站在人群中央,站在人群中間,臉上帶著微笑,但眼神中卻似乎有些無奈。

葛雲雀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手機依舊在振動,她緊抿著唇,有種被玩弄的感覺,既覺得悲痛,又為之憤怒,他不該這樣輕視她的。

她將手搭在方向盤上,只是發洩情緒罷了,沒想到用力過猛,“滴滴”一聲,喇叭聲音極大。葛雲雀被嚇了一跳,隨即看向遠處,那邊在聚會的人群也看到了這輛車。

萊勒木應該也注意到了,他對於辦公室的這輛車很熟悉。

該用怎么樣的表情去面對他呢?

葛雲雀至今沒有想明白,她忽然像是被人抽去了渾身的力氣,那些憤怒也煙消雲散,她覺得自己跑過來討要一個說法的行為真是可笑極了。他們算什么關係,畢竟他從未給過她任何承諾。

她拉好手剎,然後取下安全帶,彎腰在座位的縫隙中尋找自己的手機,等摸到手機後,直接扔到了隨身包內。

回去罷,這裡沒有值得她留念的東西,葛雲雀勸自己不要像個笑話一樣。

“篤篤——”

一個身影近在咫尺。

萊勒木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和複雜的情緒,“你怎么來了?”

他不開口也就罷了,她就當做什么都不知道,這件事就過去了,可他偏生要找過來,葛雲雀性格再溫和,也被激怒了。

她要是不來,又怎么會知道他都要訂婚了!葛雲雀生氣得不行,推開車門,絲毫不在意門外的萊勒木,逼得他連忙倒退了幾步,她下車的時候太沖動,沒看到草地上的石塊,還是被萊勒木扶住了手臂,才勉強站穩。

葛雲雀猛地推開他,眼眶一下子紅了,“不要你管。”

“這是怎么了,氣沖沖的,吃了鞭炮似的。”萊勒木認識她這一年多,還是頭一回見到她發脾氣,還以為她真的不會生氣,他笑了下,沒將這個放在心裡,他用滿含情感的眼神望著她,“好了,不生氣了。”

葛雲雀同樣看著他,沉默了會兒,最後還是打開車門,準備離開這裡。

關門的時候被萊勒木阻攔。

“才剛到,怎么就要離開,過去玩會兒吧,今天的訂婚宴籌備了很長時間,我們編排了一首新曲子,你來聽聽。”萊勒木特意打扮過,衣服上繡著金線,顯得他氣質出眾,他說的是從前合作過的樂團,編排的新曲子還沒正式演奏過,他想邀請她來聽一聽。

葛雲雀心臟宛如被人揪著,一抽一抽的疼,她分明那么喜歡他,他也是知曉的,為何要這樣作踐她的真心?

“不去了。”她垂下頭,原本想要找他問個清楚,可是問清楚以後,又能改變些什么呢。萊勒木的媽媽私底下來找過她,誇讚她是個好姑娘,想要認她做乾女兒,葛雲雀原本以為這是長輩的一種認可,後來才想明白,這是斷絕了她和萊勒木成為夫妻的可能性。

既然得不到長輩的支持,她不認為兩人會有以後,就當是在這片寬闊、無邊無際的草原上做的一場美夢吧,夢醒後,各自安好。

萊勒木敏銳地察覺到她的情緒糟糕,不肯讓她一個人離開,思考過後,主動解釋道:“你是不是誤會什么了?”他的耳根紅了,“我不是還欠你的錢,就跟以前一樣,接了別人婚宴上的樂師工作,想早些賺到錢還給你。”

“啊?”葛雲雀聽得有些迷糊,推開車門,藉機問道:“那你來這兒只是演奏冬不拉?”

“嗯。”萊勒木點頭,他彎腰低頭,靠近葛雲雀,用手背試探了下她的額頭,沒有發燒,溫度挺正常的,“你不是知道我在這兒為新人伴奏,才過來的嗎?”

新人?他竟不是新郎?!天吶,她這是鬧了個什么大笑話!葛雲雀心虛地笑了笑,她錯怪了萊勒木。

“走吧,過去玩會兒,等下午我送你回去。”萊勒木朝著她伸出掌心,語氣格外溫柔。

葛雲雀嘆口氣,心一下子軟乎了,她為自己的胡思亂想感到愧疚,又意識到自己是如此的在乎他。雙臂一下子攬在了萊勒木的脖頸處,輕輕地蹭了蹭,帶著哽咽的聲音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到底是從哪一刻開始心動的呢?真正追究起來的話,還真有些想不起來,從最開始的時候,在她落寞時,他像是從天而降的神明,拯救了她。這一年多的相處,兩顆心逐漸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