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屯的风》 林淮岑

村委會的電話打到了合作的運營服務商辦公室裡,接聽電話的不是葛雲雀,換成了徐漫,袁松這才想起,葛雲雀離開之前的確和他們說過,她要準備休假回去過國慶節了。

“小徐,你們這邊還有多少人手能騰出空來?”

隔著聽筒都能聽出袁松書記的聲音很急,徐漫趕緊說道:“書記,我們公司提早安排放節假日,就我和一個男同事留下守著,其餘同事都回去了。”

算了,兩個人也是人手,能多湊一份力量也行。

袁松道:“你們趕緊來村委會報道,待會兒一塊兒開車去哈密瓜大田幫忙採收。”

他言簡意賅,說清楚後就立刻掛斷電話,然後忙著給其他合作方打電話聯繫,生怕耽誤一點兒功夫,就造成了晚熟哈密瓜無法按時上市,到時候影響的可不是哈密瓜老闆的一點利益,這跟阿勒屯村裡的果農信譽問題有很大牽扯。

這叫個什么事兒啊!

徐漫接完電話還是一臉懵,可身體比腦子反應更快,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到門口了。

“怎么採摘個哈密瓜也這么累人。”徐漫忙了一天腰痠背痛,脖子都快抽筋了,這晚熟哈密瓜看著個頭不算大,沒想到手臂還挺酸。

開車的小楊腿腳都痠麻痠麻,他蹲在瓜田裡幫忙採摘了一天,大傢伙都累得叫苦不迭。

袁松書記坐在車後排,閉著眼養神,聽見他們閒聊,冷不丁補了一句,“明天早點起來,跟今天一樣安排。”

“啊……”幾人同一時間發出哀嚎。

這么多畝哈密瓜,就憑著他們這幾個人,要採摘到什么時候去,一週的時間都不夠他們摘瓜的,更別提還得派人把哈密瓜給運送到市裡和其他地方。

司機小楊可憐地回頭,“書記,我這能不能稍微歇一會兒,你們上車還能歇一歇,我是採完瓜就立馬開車,實在是累得慌啊。”

稍一思索,袁松書記道:“小楊明天中午可以多歇息一個小時,其餘人真的歇不了,咱們人手現在完全不夠用,正好趕上放假前夕,很多人都休假回家了。這么多的哈密瓜,要是不趕緊採摘下來運送出去,萬一爛在瓜田裡,這得給瓜農造成多大損失。”

大道理都懂,可一旦落實到實際,就顯得很為難。

其餘同事放假,事情並不會減少,他們辦公室裡的工作人員要處理的文件工作依舊很多,知道哈密瓜滯留在農田,都是擠出時間來幫忙的。

耽誤的這幾天工作,還得等回去後再加班加點趕出來才行。

還沒到村子裡,徐漫將頭靠在車窗上,心裡苦得不能再苦了,早知道會有這一遭,她就不該講義氣放葛雲雀走,人家姑娘都說了,可以不用回家的,是她非得讓人買車票回去。

臨下車前,袁松書記再一次叮囑大家夥兒,“明天早上照樣在村委會集合,你們都得按時過來,不能耽誤時間。”

“知道了書記。”徐漫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去休息。

國慶七天假,再加上葛雲雀是提早回來的,她可以滿打滿算玩個一週。

昨晚洗漱完後太困了,她吹完頭髮已經十一點多,沒來得及和萊勒木多說會兒話,主要是兩人都坐長途火車,都累得不行。

她睡醒後已經大天白亮,惦記著萊勒木的事情,趕緊推門出去。

“你可算醒了。”葛女士坐在桌邊,慢條斯理地撕著麵包片,面前一杯溫熱的牛奶,喊了一上午都沒聽見,她是好說歹說也沒將人勸說下來。

葛雲雀沒看見人,估摸著是趁著自己沒醒就走了。

兀自找個位置坐下,端起葛女士的熱牛奶喝了一大口,嘴唇邊一圈白色泡沫,“走就走吧,想走的羊兒是強留不住的。”

“就你歪道理一大堆。”葛女士丟了袋麵包給她。

葛雲雀忿忿地咬著麵包,吐槽道:“幾十歲的人了,好歹學個菜式,咱們一大早上就吃這點東西,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咱們家破產了。”

“想吃好吃的自個兒去廚房做,老孃可沒空。”葛女士工作忙,大半輩子都沒怎么下廚,頂多是個丈夫幫忙洗個菜,莫說是開火做飯,就是連菜刀都沒怎么拿過。她問葛雲雀,“你在工作那地兒是自己做飯還是外面吃?”

葛雲雀道:“剛去的時候在外面吃,現在偶爾也自己做飯,太忙就懶得做,外面隨便買點什么東西吃。”

她吃飯快,啃了兩片面包,再加上葛女士的一杯熱牛奶就完事兒。

“就你那點工資還能天天在外面吃。”葛女士嘴皮子可硬了,說起話來直往人心窩子裡戳,她見葛雲雀往臥室走,“睡了十個小時覺了還沒睡夠啊。”

“哎呀,你就吃你的乾麵包吧,少管我。”葛雲雀把門關上,她心情不舒暢,躺床上一會兒,才去找手機。萊勒木走的時候見她沒起來,給她發了條微信消息。

回了條消息,她翻身枕著軟枕頭,不自覺想起了在草原住的第一晚,她就是住在庫蘭家的氈房裡,夜晚大家還在參加拖依聚會,她在夜風中睡覺。

被野禽抓傷的手臂,已經好全了,除了留下一些白色傷痕外,幾乎快要看不出曾經受過傷,她沒有將這件事告訴家人,怕他們擔心。

工作久了,一閒下來還真有些無所事事。

葛雲雀的大學同學得知她回來了,邀約一同去東郊記憶閒逛,她在家裡待了兩天,聽葛女士嘮叨,早就想出去聚一下。

太長時間沒見面,葛雲雀先是去花店買了束見面花束,粉藍色的花瓣交雜期間,花香撲鼻,她的大學同學留在成都某個小學工作,日子過得格外有規律。

吃飯、閒逛了一圈,同學買了一些零七碎八的東西,葛雲雀興致不高沒買什么東西,走到一個禮品店,女同學敏敏看中了一個天使娃娃,結賬的時候恰好看到了店鋪裡張貼的宣傳海報。

葛雲雀看著那上面的詳情,悅動蓉城音樂會——《絲路迴響》,本次音樂會以絲綢之路為題,帶領觀眾一同追尋歷史的足跡,聆聽穿越時空的絲路迴響。

“《絲路迴響》這場音樂會好像邀請了不少來自新疆的音樂演奏家,你感興趣嗎?”敏敏提著東西,艱難地從包裡掏出幾張門票,大方道:“我聽說會有彈奏冬不拉的大師,你要是想去看看,我們學校正好發了幾張門票,全都送給你了。反正我是不愛聽音樂會的,跟牛耳朵塞驢毛一樣,什么也聽不懂。”

《絲路迴響》的音樂會持續好幾天,敏敏手中的這幾張門票,恰好在中間時間段。

或許是才從新疆回來,葛雲雀一見到這個,還挺有感觸,“你真不想去看啊。”敏敏的這幾張門票位置都挺靠前,而且正中央,觀賞度極高,她覺得白拿別人東西不太好,便想幫忙結賬。

“跟我還客氣什么。”敏敏故作氣惱,她索性把幾張票都塞到葛雲雀手裡,自己一張沒剩下,“都拿著,正好你放假回來,帶著你爸媽都去聽音樂會。”

想了一下,敏敏還是直言道:“不過你期待值也別太高,我聽我們學校前幾天去聽音樂會的老師說,就請了一兩個大師級別的音樂演奏家,其餘都是音樂學院的學生,甚至有幾場還放了業餘演奏團上去表演。”

“你知道的,這種業餘演奏團就是趁水摸魚,說是跟大師同臺演奏過,回去以後好升咖位,實際上根本就沒有表演同一首音樂,都是各自表演。”

葛雲雀聽後若有所思,倒也沒有跟著說些什么八卦。

過了會兒,才嘆道:“在音樂廳聽冬不拉和在草原上聽冬不拉,應該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受。”

“不知道,我從來沒去過新疆,之前看你在朋友圈曬照片,可羨慕了,但是說真的,你要是讓我過去,肯定是不太樂意的。”音樂會的時間還早,敏敏拉著葛雲雀去找了個甜品店,兩人點了一個套餐,兩塊小蛋糕和兩杯咖啡。

她用小勺子刮下一點蛋糕,“草原上生活多不方便啊,生活用水都沒城市裡那么自在,你非得跑那么遠去吃苦。”

葛雲雀喝了口咖啡,淡定道:“也還好,現在那邊發展起來了,科技園和產業園都在逐步完善,阮舒揚他們公司入駐好長時間,估計以後會在那邊發展分部,他也在那邊待了好幾個月了。”

“真的假的?!”敏敏一副震驚模樣,她頭回聽說這事兒,打聽道:“阮舒揚家不是挺有錢的,他一個公子哥吃得了這苦頭。”

“那邊也沒你想象中那么苦,說得好像他就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大家都能夠待得住,難道他就待不住了。”葛雲雀覺得沒去過新疆的人還是會有些誤解。

敏敏笑道:“可不就是神仙嘛,長得帥,人又溫柔善良,要不是你當初和他在一起了,我可得撬牆角。”

葛雲雀知道她在開玩笑,翻了個白眼表示無語。

甜品店內放著某部電影的主題曲,曲調悠揚,她覺得渾身都放鬆了,這是和工作時完全不一樣的狀態。

“我覺得你好像變黑了一點,是那邊紫外線比較強嗎,還是你平時工作太忙,沒有時間補防曬霜。”敏敏從包裡又摸出一個小支高倍數防曬霜給她,“五十 防曬指數,還挺好用的。”

葛雲雀道:“兩種情況都有,我一忙起來就顧不上這些,畢竟是到村子裡了,事情都很瑣碎,不知道忙了些什么,一整天時間就過去了。”

兩人閒話了一陣,直到敏敏男友下班了,開車過來接她,她才趕緊起身,“我們送你過去吧,地點在金沙音樂廳,離我男朋友家不是很遠,順路。”

都是認識好多年的朋友,葛雲雀沒拒絕,一邊幫她提東西,一邊笑,“都畢業一兩年了,你們還沒考慮結婚啊。”

“不急,再等等,結婚是個大事兒,得慎重,不管是對他而言,還是對我而言,都希望彼此能夠給對方帶去幸福,還是等我們再成長一下。”敏敏成天在學校裡待著,從來沒出過象牙塔,可思想還是很成熟,她不希望為了結婚而結婚。

“雲雀,你會遇到自己很喜歡很喜歡的人的。”

阮舒揚和白嫋在一起後,兩人從來沒有低調過,很多其他同學都知道這件事,敏敏安慰她,“人這一生太漫長了,總會經歷一些事情,才能夠遇見真正的幸福。”

《絲路迴響》是民族管絃樂音樂會,誠如敏敏所言,葛雲雀也不太懂這些樂器的區別,她就是聽個熱鬧。

她在路上的時候給葛女士發了消息,詢問他們是否有空過來聽音樂會。

原本沒抱希望,沒想到老葛夫妻倆比她來得還快。

等葛雲雀到達音樂廳入口的時候,他們已經在門口的展臺領取海報和卡片留言,葛女士指揮著老葛給她拍照。

“你倆沒票怎么混進來的,當心人家工作人員給你們攆出去。”葛雲雀故意晃了晃手中的門票。

葛女士指著樓梯口道:“什么眼神,沒瞧見檢票口在那兒嘛。”

還真是,怪不得葛雲雀剛才進來的時候沒人查票,原來是等著在後面才開始檢票,大廳中不少人聚集,看來都是準備來聽今晚的音樂會的。

最右側有一幅巨大的海報,上邊張貼著這次音樂會最大咖位的音樂演奏大師,葛雲雀不認識,但是見他名字很長,是個少數民族的演奏家。

她舉著手機,像其他人一樣拍照留念,難得出來聽個音樂會。

“哎,雲雀,你過來看,這個人好像是昨晚來咱們家住的那個小夥子!”葛女士驚呼道,手指著角落裡的一張海報,興奮地讓女兒趕緊過來。

湊近了看,葛女士更加確定,“是萊勒木,就是他!”

從巨幅海報,到角落裡的那張海報,之間隔了很遠距離,周圍的聽眾很多,葛雲雀一口氣吊了起來,她擠過人群來到葛女士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