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盼兒幾次欲言又止,何雨晴想大概是似是不好再追問,只能等著她回來。
宿舍裡十分安靜,也沒人說話,何雨晴放著音樂,整理著衣服。
這些衣服都是表演服裝,許多款式在現實生活中是沒辦法穿的。
而且她本人也不喜歡這種太過於可愛的風格。
這些衣服留著也沒用,扔了還可惜。
何雨晴靈機一動,找出自己之前更新服裝鏈接的賬號開始分揀。
先把接到的推廣類服裝和粉絲送的分開。
又在粉絲送的衣服裡,挑出日常能穿的款式。
剩下的整整齊齊地疊進整理箱裡。
她剛收拾好東西,忙得滿身是汗,準備去衝個澡。
杜盼兒從身後推門進來。
她整個人十分憔悴,好像比離開之前更瘦了。
何雨晴放下手裡的東西,衝過去抱住她。
“盼兒,你終於回來了,你都不知道,最近芳姐不在,你也不在,我一個人有多無聊。”
在宿舍里拉著窗簾,何雨晴只穿了一個吊帶睡裙。
她抱住杜盼兒的同時,手臂也環住了她的手臂。
此刻感覺到,她的右臂上有什么麻制的凸出來的衣料。
鬆開杜盼兒定睛一看。
一塊黑色的麻布料上一個大大的‘孝’字。
何雨晴認得,那是家中有親人過世才會帶的袖標。
她拉著杜盼兒的手,兩個人一起坐到椅子上。
“盼兒,你家裡有親人過世了么?”
杜盼兒一瞬間紅了眼眶,但眼淚沒有落下。
“嗯。”
“我爸爸沒了,這兩天就是回去處理他的事。”
何雨晴訝然失聲。
她想過是杜盼兒奶奶過世,或者她媽媽過世,完全沒想到,過世的人是他爸爸。
“所以,你一直在醫院照顧爸爸才沒回來的是么?”
杜盼兒搖搖頭。
“我爸爸是被人打死的。”
何雨晴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驚呼出聲,杜盼兒卻異常的平靜。
“你還記得,你剛搬進來時,上門討債的那夥高利貸么?”
何雨晴猛猛點頭。
“記得,我當時還報警了。”
杜盼兒輕嗯。
“他們其實跟村子裡一戶人家有遠親關係,也是村子裡的那個老鄉帶著我爸爸去賭的。”
“他藉口做工,帶我爸爸去工地上班,第一個月確實發了不少工資。”
“發工資那天,他們說一起兩把撲克,贏個啤酒錢……”
“我爸爸贏了好多次,手氣特別好。”
“後來,他們玩得越來越大,從幾聽啤酒,到一頓夜宵。”
“然後是10塊,一百,一萬……”
“爸爸輸了很多,那個老鄉又介紹爸爸和他的親戚認識,借給了爸爸錢。”
杜盼兒目視前方,眼睛卻沒有聚焦。
駭人的話從她嘴裡說出來冰冷又麻木,彷彿在說別人的故事。
“上次別人起訴我爸爸,我爸爸特別愚蠢,想找個律師反告他們。”
“律師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個沒辦法反告。”
“但是律師細心地發現,有一筆藉口算是高利貸,利息的數額已經高過了國家的標準。”
“因為這個錢我已經還了一部分,律師告訴他,這個可以起訴,利息部分可以退還回來。”
說到這,杜盼兒閉了閉眼睛。
“我爸爸再次在賭桌上遇到了那群人,他們問我爸爸要錢,我爸爸不給,還說了很難聽的話。”
“他不知道從哪裡看到,說這種超出國家標準的高利息的錢是違法的,是不用還的,所以他堅決不還。”
“爭執間,兩夥人打了起來,那個人用腳踹了我爸,我爸捂著肚子站不起來。”
“幾個人出了氣,看他也沒錢還,所以打夠了就離開了。”
“他們以為我爸爸只是肚子疼,其實是脾臟破裂,大出血死了。”
杜盼兒用手扶著額頭,再也說不下去。
何雨晴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把杜盼兒攬進懷裡,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
“盼兒,都過去了。”
“一切都會變得好起來的。”
杜盼兒老老實實地將下巴墊在何雨晴的肩膀上,甕聲甕氣道。
“晴晴,我說不出心裡的感受。”
“我從小沒得到過什么父愛,捱打倒是不少,可我知道,這世上我還有親人。”
“後來,我爸爸賭博,從我這裡騙錢,我很傷心,很生氣,很失望。”
“他們算計我,導致我被高利貸追著要錢,我累死累活賺的錢,全被他輸光了。”
“並且他不思悔改,還是繼續賭,像個瘋子一樣。”
“我夜裡哭的時候真的惡毒地想過,他要是死了就好了!”
“他死了就沒人再源源不斷地給我添麻煩,沒有人再敢逼我嫁人,只為了彩禮錢可以繼續去賭。”
杜盼兒吸了吸鼻子,笑得悽苦。
“現在他死了,我還是會很難過。”
“我真的,很難過。”
何雨晴只是抱緊杜盼兒,想要將身上的力量傳遞給她。
“盼兒,任何人之間是緣分,你們今生的緣分盡了,終於不用再互相折磨。”
“有緣的話,下輩子再見吧。”
何雨晴感覺到,杜盼兒抬手擦了擦眼淚。
“下輩子……”
“就別見了吧。”
盛夏炎熱,兩個人抱了一會便出了一身的汗。
何雨晴拍了拍杜盼兒。
“我們去洗澡吧,洗完澡好早點休息。”
這一晚何雨晴睡得很不踏實,她總感覺能聽到斷斷續續的哭聲。
但是她沒害怕,因為她知道,是杜盼兒在哭。
早晨起來,杜盼兒已經把早飯買了回來。
何雨晴洗漱的時候,胡慧芳也從工作室趕了回來。
昨天杜盼兒回來後,何雨晴給胡慧芳發了消息。
因為她今天要上班,想著讓胡慧芳回來陪一陪杜盼兒。
何雨晴把昨天收拾出來的衣服叫了一輛麵包車,準備帶到公司去。
兩個師傅搬了兩趟,終於把那些衣服都搬完了。
何雨晴拿著包,看著坐在正在擦桌子的杜盼兒。
“盼兒,我去公司一趟,你中午彆著急吃飯,等芳姐給小威送完飯,我們一起吃,我請客!”
杜盼兒抬起頭,放下手中的抹布。
抻了抻已經洗得縮水的短袖,朝何雨晴揮手,笑得燦爛。
“晴晴,再見。”
何雨晴笑著回應。
“嗯,我會盡快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