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火余烬》 煮熟了的螃蟹

水兵發動的叛亂,正在全國範圍內蔓延,但是隨著國防部和參謀總部相繼出手,勢頭很快得到遏制。

在漢堡,港口區已經在88坦克團的壓制下恢復了秩序,大部分水兵並沒有受到追究,跟著鬧事的碼頭工人也被強制驅散,雖然這導致碼頭暫時處於癱瘓狀態,但起碼沒有再形成除此之外的問題。

不過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隨著調查深入,一些東西也漸漸浮出水面。

之所以發生叛亂,是因為一部分低級軍官從中作梗,他們都接受自由派的思想,希望廢除皇權和貴族階層。

之後與一些自由派人士合謀,通過酒館和各種活動,宣傳他們的主張。

本來這沒什么,其實就連海軍高層,都知道自由派的思想在侵蝕水兵,但大多數水兵依然是狂熱的普魯士民族主義擁戴,只要他們與皇室在這方面保持一致,那么就不會出現什么真正的衝突。

然而隨著皇帝遇刺,事情的發展就發生了改變,一些別有用心者開始煽動暴亂,希望推翻帝國的統治,建立一個全新的普魯士國家。

並且採用過激的手段,迫使那些搖擺不定的水兵,不得不跟隨他們一起造反。

戈培爾就是這樣一個煽動者,他被那些低級軍官請來,通過演說來給水兵們洗腦,並作為組織者之一,發動了漢堡港口的暴亂。

這不可能是個案,因為全國的水兵都在出問題,甚至外出的艦隊都發生了動搖,如果不是艦隊指揮官的威望足夠,反應也足夠快,一些人差點在大海上就搞起了兵變。

很明顯,有人是這一切的背後推手,而且還是來自高層。

就在李輝將漢堡方面的事情,以報告形式發送給參謀總部時,又一個驚天的消息被爆了出來。

一名柏林警備部隊的上尉突然跑到參謀總部,揭發了一起醞釀中的叛亂。

隨後整個柏林都進入緊急狀態,施利芬參謀總長在未通知各方的情況下,就迅速調動臨近的直屬部隊進入柏林,控制了包括國防部在內的主要機關。

經過緊急排查,他們抓捕了上千名有嫌疑的官兵,而且鎖定了一切的源頭——格奧爾格公爵。

這位公爵經過近十年的佈局,已經將勢力滲透進薩克森帝國的各大機關當中。

他一直沒有放棄登上皇帝寶座的野心,通過隱忍,一點一點地在做著佈局。

隨著這位公爵的親信逐一落網,皇帝遇刺事件,也水落石出。

他就是主謀,一切,都是他刻意的安排。

口供越來越多,好多事情的真相也浮出水面,科盆尼科堡的刺殺行動,也是出自這位公爵的手筆,目的就是削弱皇太子的威信,給自己奪下皇位,清除障礙。

原本他還準備繼續蟄伏一下的,但是勝利來得太快,奧古斯特三世的威望提升得太過迅猛,他無法再等待了。

皇帝的位置越來越穩固,他害怕自己有生之年,都無法戴上王冠。

於是他安排了那起爆炸,在除掉皇帝后,又鼓動自由派煽動水兵造反。

幾位海軍將領都有參與,畢竟相比於陸軍,海軍建設較晚,受到的關注也少,海軍部早就被他滲透得千瘡百孔。

在拿到足夠多的證據後,施利芬聯繫了首相和國防部,他們發表了一篇聯合聲明,在宣佈對皇太子的支持後,也將格奧爾格公爵稱為“薩克森帝國的敵人”。

緊接著,就是一場暴風雨席捲整個薩克森,那位公爵被抓捕入獄,同時與他有牽連的人,也全部處於通緝當中。

同時在軍隊裡,也開始了一波大清洗,那些與這位公爵來往過密的人,都被停職,接受調查。

遠在漢堡的李輝,也受到一點點的牽連,接受了參謀總部駐漢堡辦事處的問詢。

不過整個過程只有半個鐘頭,大部分時間還是調查人員在聽他講戰鬥故事,這位上校不可能有問題,如果他都被公爵收買了,那么別說鎮壓水兵叛亂,恐怕現在這個辦事處,都被摧毀了。

所以問詢只是走個過程,大家都是自己人,沒必要搞得劍拔弩張。

離開辦事處,李輝前往自己的臨時指揮所,那裡是漢堡港口區邊緣的原陸軍港口警備處,現在88團接管了港口區的防務,索性就把那裡當做了團部。

然而剛走下車,突然一個包裹嚴實的女人就從一旁的巷子裡快步衝了過來,衛兵發現異常,立刻舉起槍,但是當她摘掉紗巾後,李輝趕忙示意衛兵降下槍口,表示對方沒有威脅。

因為來人李輝認識,是那個小演員——溫蒂。

“你怎么來了?”

李輝感到非常意外,他知道溫蒂和格奧爾格公爵的關係,不是意外她來找自己,而是意外她竟然還沒有被逮捕。

“很抱歉,因為一些原因……我們能不能換個地方說話。”

溫蒂顯得很緊張,她時不時地看向左右,就像一隻毫無安全感的兔子。

“來吧,我們去裡面說。”

李輝大概理解她的處境,於是擺擺手,示意她跟著自己進到指揮部裡。

因為遭到過襲擊,這棟建築裡還殘留很多彈孔和手榴彈爆炸的痕跡,走廊上到處都是煙熏火燎的痕跡,甚至還有血痕沒有被擦去。

不過李輝不在乎,他常年在戰場,對這種環境早就習慣了。

在來到一個小會議室裡後,李輝示意溫蒂落座,隨手給她倒了一杯水,這樣或許能安撫她緊張的情緒。

“這裡很安全,沒有人會抓捕你。”

李輝坐下後,就用溫和的語氣說道,視線顯得有些複雜。

老實說,以現在的時局,和溫蒂這樣的“在逃人員”接觸,多少有些冒險。

不過李輝並不緊張,因為他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忠誠”,何況現在施利芬參謀總長正處於權利的“巔峰期”,自己作為他的“馬仔”,也不會有人過來亂找麻煩。

除非他想體驗一下坦克炮的威力。

“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格奧爾格公爵……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竟然幹了那么多事情,我沒有參與,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參與那些事情。”

溫蒂慌亂地解釋著,李輝則是笑著擺擺手,示意她不要激動。

“放心吧,我不會把你交出去的,我不缺那點兒功績,這對我來說沒有意義。

何況對於一名成熟的薩克森上校而言,靠交出一個女人去換取功績,這不是榮耀,而是恥辱,會受到官兵們的鄙夷。”

李輝淡淡說著,他的確不準備把溫蒂交出去,倒不是看在他們往日的“情分”上,而是真的不屑於這么做。

“謝謝,真的謝謝,我現在只能依靠你了,我,我已經無處可去。”

溫蒂突然抓住李輝的手,含情脈脈地看著他,彷彿一個可憐的女人,正在遭受迫害和不公,在不知所措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放心吧,總會過去的。”

李輝拍了拍她的手,隨後將自己的手收回來,因為他知道,一名“演員”有多可怕。

自己稍微“包庇”一下溫蒂沒問題,但如果上了頭,為了這個女人幹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別說其他人,就是施利芬參謀總長,都饒不了他。

所以他把事情拎得很清,他可以提供一些個人幫助,甚至是庇護,但不能去做“事情”,也不能和溫蒂的交往過於密切。

保持一個合適的距離,這樣對雙方都好。

“也許這個要求可能有些過分,但我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

我想去美國,但是我無法通過檢查登上客船。

警察現在對出境管理非常嚴格,一旦我出現,那么立刻就會被逮捕。

所以我希望,你能不能想點兒辦法,讓我能登上客船。”

溫蒂是個聰明的女人,她知道李輝的想法,也不奢望這位上校能夠一直保護自己。

所以她給自己想了一條後路,那就是前往美國,開始一段新的人生。

薩克森雖然遭受美國的制裁,同樣地,他們也對美國不屑一顧。

然而官方並沒有屏蔽美國的信息,畢竟美國也生活著大量普魯士人,完全斷絕交流是不現實的。

所以溫蒂知道許多美國的事情,她知道那裡的娛樂業比薩克森要發達許多,她知道好萊塢,知道漂亮的女演員會很容易走紅,所以她想去那裡,憑藉自己的美貌和演技,重新開啟演藝生涯。

“這個事情有些難度,不過想要解決,也並非沒有辦法。

我可以製造一點混亂,讓你偷偷上船,這沒什么大不了的,最多被那些人投訴罷了。

不過這個人情,我需要你拿一點東西來換。”

李輝不是沒見過女人,何況溫蒂和自己有過“深入交流”,他對這方面也沒有新的需求。

但他不是一個吃虧的人,他可以幫忙,但必須對方拿出足夠的籌碼。

“我已經沒有什么價值了,只剩下……”

溫蒂似乎理解錯了,她擺出一個魅惑的姿勢,似乎認為李輝依然垂涎自己的美貌。

“不要這樣,我沒有在辦公地點亂搞的習慣。

我需要情報,或者說,你把你知道的,關於格奧爾格公爵,以及參加過的所有事情,都全部告訴我。

我說過了,對於交出女人換取功勳我沒興趣,但是別人,可就沒有這個優待了。”

李輝笑著說完話,便拿出筆和本子,要溫蒂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東西,無論鉅細,全部形成文字寫下來。

這讓溫蒂有些意外,不過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她咬了咬嘴唇,果決地拿起筆,真的開始認真把自己經歷過的事情,以及與哪些人打過交道,一五一十的留在本子上。

她是一個可憐的女人,從懂事開始,就在努力往上爬。

所以在抱上格奧爾格公爵這條大腿後,她一直做得很賣力,參與的事情很多,自然也接觸了很多人。

就比如在漢堡,她就是以戈培爾幫手的身份存在的,當戈培爾無法用演說打動一些人的時候,溫蒂就會出手,搞定那些搖擺不定的軍官。

所以這份名單很長,長到讓李輝都感到驚訝,看來美人計這一招,不論東方還是西方,殺傷力都一樣巨大。

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后,李輝就該履行約定了,他讓溫蒂先換了一身衣服,然後化了一個與她平日風格截然相反的濃妝,接著戴上假髮,把形象來了一個大變樣。

她沒有多少行李,不過李輝還是給她準備了一個旅行用的皮箱,裡面裝著一些雜物,比如衣服鞋子洗漱用品之類的,就像一個真正的旅客那樣。

隨後就是準備搞定那些警察了,前往紐約的客輪就在港口停著,今晚就要起航,李輝出錢購買了船票,交到了溫蒂手上。

“我沒有美元,不過馬克在那裡應該也能兌換。”

李輝掏出錢包,將一沓馬克交給溫蒂,隨後歉意地表示,自己只是一個當兵的,動產不多,只能拿出這點兒。

“謝謝,親愛的海因裡希,如果,如果我們早一點兒認識,在我去柏林以前,在我選擇這樣的人生以前,那該有多好。”

握著那沓馬克,溫蒂百感交集,她緊緊抱住這個上尉,流下了淚水。

“人生就是這樣,我也希望能夠早點兒認識你,那樣我們或許就不會這樣分別。

但是時間不可能倒退,我們都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情,希望你在美國一切順利,現在,都交給我吧。”

李輝笑著說完話,便示意溫蒂登上身旁的裝甲車,隨後他自己則登上另一輛,在發出命令後,這支龐大的車隊就出發了。

客輪停靠在碼頭,此時已經是登船驗票的時候,然而在驗票口,聚集了大量警察,他們會仔細核查每一個人,確定他們不是通緝的對象。

然而就在此時,李輝帶著一支裝甲車隊出現了,只見一名上校跳下車,不由分說,直接命令士兵們開始盤查所有登船人員,這導致場面一度陷入混亂。

“嘿,你們在幹什么,不要干擾我們工作。”

一名高級警員咆哮著,他甚至拿出了手槍,擺出威脅狀。

“放下武器,然後讓開,我們收到消息,有格奧爾格的同黨混了進來,所以要進行搜查。”

李輝也舉起槍,並且對著天空扣動扳機,這導致警察的視線全部向他這邊投了過來,並且本能地掏出武器。

士兵們見自家長官受到威脅,也是紛紛抬起槍口,裝甲車上的機槍更是拉動了槍栓,雙方陷入對峙。

“把武器放下,這裡暫時由我們接管。

我不喜歡浪費時間,你們最好快點兒,否則一切後果,由你們自己承擔。”

李輝用霸道的語氣說著,警察們感受到巨大壓力。

他們不是傻子,雙方的火力相差懸殊,真打起來,不出一分鐘,自己就能見到上帝。

於是警察們選擇了妥協,他們紛紛放下武器,高舉雙手,讓開了地方。

見沒有了阻礙,李輝迅速命令士兵下車,接管警察的工作,盤查所有旅客。

然而士兵們根本不知道該怎么盤查,他們既沒有接受過訓練,也沒有得到通知該搜查什么,只好裝模作樣地讓旅客打開皮箱,搜查搜查違禁品之類的。

隨著秩序恢復,李輝靠在裝甲車上,長出一口氣。

他抬起頭,看向甲板,只見一道靚麗的身影站在那裡,正對著他揮手。

那是溫蒂,她已經趁亂混上了客船,不過她沒有馬上進入客艙,而是站在船舷,想最後看一眼那名上校。

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他的場面,那是在野戰醫院,每次回想起來,都能聞到濃郁的消毒水味道和淡淡的血腥氣。

其實她不止一次幻想過,如果她是一名護士該有多好,他們會在那裡相遇,每天在一起說說笑笑,然後在晚上,牽著手,看著月亮,互相表達愛意。

“再見了,我的海因裡希。”

溫蒂的眼眶再度溼潤,她最後揮動手臂,告別這個她在薩克森,唯一有些留戀的人。

做完最後的告別,溫蒂返回了船艙,而李輝則是放下手,對著空無一人的船舷,露出惆悵的神色。

“一路順風,親愛的溫蒂。”

他笑了,老實說,他也對這個女人動過心,雖然只是一點點。

畢竟她是自己來到這個陌生世界後,見到的最漂亮的女人,雖然理智告訴他,這個女人“有毒”,但欣賞美麗,是男人的天性,所以在心底,不可能不泛起一絲漣漪。

這也是他願意出手幫忙的原因,算是對美好回憶的告別。

現實很殘酷,兩個人都清楚,這將是他們的最後一面了。

此生,他們將再無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