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刀在手》 郝在

“砰!”瘋狂的石頭停下拳頭,他看著地上差點成血泥的屍體。

他的拳頭,不受他的控制。

他抬起頭,看向面前長髮隨風的白皙俊美年輕人,手中的疼痛告訴他,面前年輕人的憤怒。

洪馮低頭,面無表情,目光落在葉劉京身上,愧疚開口:“葉兄弟,咱來晚了!”

…………

杭湖府亂了!

以前,晚上都熱鬧非凡的杭湖府,而今白日裡,不少商鋪大門緊閉,街道上人煙稀少,幾個街道竟然空無一人,好似鬼城。

這亂象,從前兩日便開始。

那一日,不少人都看見,杭湖府府衙邊的一處小院裡,一顆巨大的流星衝向城外。

也有人說,那不是流星,是一個高手,是繡衣衛的絕頂高手。

繡衣衛的葉蟒袍使大人,在城外遇襲,即將命不久矣。

那個高手被逼無奈,才暴露出手。

總之,從那天之後,杭湖府的倫通判,多次來葉劉京臨時別院,卻從來沒有敲開過門,進去。

令人奇怪的是,小院裡,也從來沒有請過大夫。

甚至都沒有人出來買過藥,倒是有一個魚龍使出來買過幾副木材板。

這更讓百信心亂。

杭湖府內謠言四起,不少人都說,葉蟒袍使被人殺了!

他死了!

但,這並不是杭湖府真正亂起的原因。

杭湖府的亂,在於另一個人的死亡。

掌櫃會的總會長趙老,被人發現死在杭湖府外。

有傳言,他是死在一個女子的床上。

真相如何沒有人在乎,不知內情的人,只想著聽一些調和無聊日子的八卦。

而知道內情的人,就更對趙又多的死不感興趣了。

他們在乎的是,趙老死了之後的事。

他死後,掌櫃會會如何?

人死茶涼,這事在名利場上,尤為明顯。

這三日,無論是杭湖府官員,還是掌櫃會的掌櫃們,都在為趙又多老掌櫃的死,準備後事。

最重要的是……家不可一日無主。

龍副會長前幾日剛死,趙老這幾日又去了性命,偌大掌櫃會怎么可能群龍無首?

那誰能決定掌櫃會的未來?

今日杭湖府大街,不少商鋪關門,就是因為,那些管事的掌櫃多去處理這件事了。

杭湖府東。

粟記總倉。

這地方大而寬敞,常是掌櫃會幾位長老會成員,和會長副會長們開會議事的地方。

而今日,總倉內高掛白幡,白布裝點角落。

來來往往站著坐著數百人,這些人有老有少,外表不一。

可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那就是掌櫃會的成員。

莫要看,這些傢伙裡,多數人其貌不揚,可就是這些長相醜陋的傢伙,決定著整個杭湖府,甚至江州一半的商業經濟。

這年頭,經濟政治外分家內裡合。

這二百餘人,同時跺跺腳,整個江州都要動盪幾年。

他們今日伴著陰天小雨,匯聚在一起只為兩件事……

內堂裡。

兩側八張椅子坐著七個人,而主位三張椅子,卻只坐著一個年輕人。

八張椅子後面,擠擠攘攘站著三十四個人。

莫要以為,這些站著的人沒有外面坐著的人舒服,實際上,外面站著的人,不知道多想進來站站。

掌櫃會的權利,就被這內堂小小的門檻,分割開來。

內堂裡,這四十多人,就是掌櫃會,實際上控制的全部人員。

掌櫃會由總會長,兩位分會長,實際控制,決議多數事宜。

而多數決議,則要經過長老團的同意,才能通過。

長老團一共八位,分為八門。

加上粟記糧記的兩位分會長,這十位分別對應著掌櫃會十類主要經營門類。

本來一共十一張椅子,也應當坐著十一個人。

可趙老慘死,龍副會長被人逼死,一門的黃掌櫃急病纏身,今日未來。

掌櫃會,今後的事由,就落在這一位副會長,七門老掌櫃的手裡。

外堂吵吵鬧鬧,內堂鴉雀無聲。

坐著的掌櫃閉上眼睛,心裡盤算不已。

站著的年輕掌櫃,相互對視,都在等著一個答案。

範長榮長舒一口氣,慢慢悠悠地端起茶杯,低頭飲一口。

他這輕盈的動作,驚起不少人的眼睛。

三門,四門的掌櫃睜開眼看向他,微笑點頭,瞪著他說話。

二門的掌櫃經營木材生意,偏偏有個石頭性子,怒目以視,先一步開口:“姓範的,有話你就說,莫要在此裝腔作勢!”

範長榮養氣的功夫不錯,被人公然羞辱,倒也沒生氣。

他抬頭,目光從主位掃出去。

他頭頂寬厚的牌匾,遮住他的眼睛,讓人看不清楚,他心裡到底在想些什么。

外面,天陰。

範長榮,也看不清楚,外面人的長相,他只看見一張張對他低著頭的臉。

這就夠了!

這些人,在他還是趙家贅婿的時候,可高傲的很!

如今十年蟄伏,風水輪流轉,總算到他大聲說話了!

他閉上眼,慢慢開口:“今日,我們相聚,是為了悼念,我的爺爺,趙又多老掌櫃!”

他的聲音不大,可這房間經過特殊工匠的設計,只要大門開著,房間內細小的聲音,也會從大門兩側傳出去。

範長榮的聲音傳進,在場的每一個人耳朵裡。

聽著外堂隨著他的聲音靜下,他背後舒展,心裡好像有一把扇子打開。

爽!

爽極了!

他想到三日前!

想到那日葉劉京離開後的場景。

那日微風和煦,天氣比今日要好上不少。

葉劉京離開之後,趙老未動,他這個趙家的上門孫婿,低頭好人,哪有資格先動。

椅子不大,他只能放下半個屁股,才能讓自己的態度,看起來恭敬。

不那么囂張,不那么引人注意。

趙老站起,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失望離開。

範長榮臉上表情,卻絲毫未變。

他早已經習慣了,習慣了這種寄人籬下的生活。

從什么時候開始呢!

從範長榮小時候開始,從他家的布皮生意被掌櫃會吞併開始,從那把大火開始!

掌櫃會的擴張從來不是正義的,這種不加掩飾的惡意擴張,帶著血腥的噴濺和生命的流逝。

範長榮的家,一家十二口,就死在那次大火裡。

那時候,他還小,他從床底爬出來時候,看見令他恐懼的一幕。

剛剛殺了他的父母,一臉仇恨砍死他的爺爺的男人,竟然又轉頭回來了!

這個人,就是趙又多!

他以為自己沒看見,沒看見他的惡!

可自己看得清楚,可……又能如何?

一個十歲的孩子,哪怕看得清楚又能如何!

於是,在趙老不善的目光看向範長榮時候。

他哭了,他哭著向趙老奔跑過去,他大喊道:“趙爺爺!救救我,有人,有壞人殺了我父母!”

趙老愣住,他想不到,一個十歲的孩子,會像名角一樣,演技精湛。

他虛偽地笑著詢問:“那人,是誰?”

範長榮手臂顫抖,慢慢回答:“我未曾看到了!”

從這一句話開始,他的命運就改變了!

他成了一個牌子,成了趙老仁義的牌子,他留在趙家,按著自己的腦袋生活!

天外落下小雨,有閃電驚醒範長榮。

白色閃電照亮,掌櫃會外堂。

他笑了!

範長榮笑了!

多年低頭做牛馬!

他等的不就是今日!

今日,他不再是贅婿,不再是趙家收養的棄童!

他姓範!

他是人!

他在壓制自己的癲狂,就好像前兩天。

看見二沈先生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