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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當空,月色瑩澄,夜幕中點有璀璨萬星。

中秋月夜的溫馨被人忽然打破。

被沈煙寒這些日忽視掉的某些糟心事,讓梁一飛這一喊給扯回了現實。

沈煙寒聞聲後放下竹箸,眼睛甫一看向木槿,還沒開口,木槿就沒好氣地說:“娘子,我們可不能給這種背信棄義的人開門!”

梁家退她家娘子的親事,她們沈府的女使幾乎全知曉,背地裡議論她家娘子的流言更是難聽。她就是氣不過,與人爭執大打出了手,才被主母給禁足了幾日,此刻聽到傷害她家娘子的罪魁禍首那自帶張狂氣的呼喊,她又豈能給什麼好臉色?

此刻的沈煙寒已經明白梁家退親的緣由。

而對她親娘品行質疑,是她萬萬不能容忍的。

齊蘊雖是一普通商戶女,並不識詩詞歌賦,但品性從不比任何腹有詩書的人差。

她教她勤勞,即使好些人投機取巧也能獲得回報,她絕不能學遊手好閒;她教她樂觀,即使人活一世會遇到諸多險惡,再瀕臨絕境也要懷抱希望;她還教她坦蕩,教她為人有氣有節,做女君子,學林下之風……

儘管長大的沈煙寒猜想,齊蘊或許連什麼是真正的“林下之風”都不大明白,只是聽沈固辭用這話誇了同僚,她就記住了。

這樣的娘親,樸實無華,絕非是什麼寡廉鮮恥之人,決計不會做這些人詆毀的那般事。

梁家人眼瞎,污衊她的先母,她與梁三郎絕無可能。

她沒想與梁一飛繼續糾纏,但他的那個傳家玉珏她還沒還,加之她清楚,梁一飛沒見到她人定然不會罷休,很可能會拍一宿的門,沈煙寒想着速戰速決同梁一飛講清楚話,還是讓木槿去開門。

木槿心不甘情不願,卻只得照做。

院門被打開後,以梁一飛為首的一群人出現在秋望園門口。

梁一飛此人長相俊朗,長眉入鬢,墨眉高鼻,唇瓣殷紅,性子與他的名字頗有幾分相同,獨具一格,飛揚跋扈,走哪都帶着一大幫人,從沒有落單的時候。

對他這副陣仗沈煙寒習以為常,她從席上站起身迎接客人。

偶然見到烏泱泱的一群陌生人,蔡希珠好奇地伸長了脖子觀望,卻被蔡裕咳一聲的提醒給震懾住了幾分,她收斂動作,變為悄悄打量。

只見門口那位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君抬了下手,他身後的人就都定住般,停在了原地不動。而他則是長腿一邁門檻,疾步直朝沈煙寒走來。

沈煙寒剛站起身,他就衝到她跟前說道:“阿煙,我找了你好幾日,臨安府都差點翻遍了也沒尋到你!你怎麼住到這山旮旯里來了?跟我回去,擇個好日子我二人便成親!”

他說著話,就伸了手,想拽沈煙寒走,不想沈煙寒抬手一躲他的觸碰,人還朝後倒退了一步。

“梁三郎還請自重!”

梁一飛預想過她會生氣,會惱怒,但真正面臨沈煙寒的怒意時,一向口上從不饒人的他此刻卻啞了口。

分明二人上回見面時,她還在笑着威脅他“梁一飛你下回寫的要還是這樣的狗爬字,就別給我送信了,送來我也定不會看”,她說的時候雙眸噙有光,熠熠生輝,朝他洋溢着不同於對待旁人的親近神采,才十幾日而已,她的眼神就已經變得疏離。

然婚是他梁家退的,是他理上有虧。

梁一飛伸出的手掌就孤零零地懸停在了半空中,他無措地看了兩眼,才緩緩收回,放在身側攥緊成了拳頭。

沉寂須臾,梁一飛正要再開口時,桌邊有人站起了身,朝沈煙寒笑說:“多謝沈娘子盛情款待,可惜老夫不勝酒力,再喝下去,過會怕是要被抬出去了,老夫還是想要這張老臉撐着的,不如告辭之前,這會就給五郎君換一回葯罷。”

梁一飛只有沈煙寒的眼此刻才進了旁的人,他猛地轉頭看向說話人,同時看到其身側那位,用骨節分明的手撐着桌面緩緩站起身的郎君。

幾乎是瞬間,梁一飛就微變了臉色。

他習武多年,敏銳如斯,一眼就看出那人看他的眼神中有一抹轉瞬即逝的殺意。

但秦月淮的視線只在他臉上掠過一瞬,便看去了蔡裕,銳利的眼神變得柔和,聲音也不難聽出虛弱:“勞煩蔡大夫了。”

此時的秦月淮同蔡裕的想法幾乎一致,都不願聽得別人家的私事,他見進門的人目標明顯就是衝著沈煙寒,也就在蔡裕開口迴避後識趣地做了個配合。

儘管眼前此人與某人的容貌有相似之處,但他這會兒身上有傷,並不適合去深探誰,保存好自己才是最好的選擇。

就跟發現秦月淮內心有意躲着他,又不願他得逞目的般,梁一飛突然抬手指着他,問沈煙寒:“阿煙,他是誰?”

要離去的蔡裕和秦月淮的動作被梁一飛這一問問停,一時都有些意外,視線往返在梁一飛和沈煙寒之間。

沈煙寒的眼中先是對梁一飛這突然問秦月淮而愕然,再是微有不耐,因為這意味着她又要開口騙人。

沈煙寒給梁一飛的回答,與她當著每一個清水村的人說的話一樣:“我表哥。”

“是哪裡來的表哥?”梁一飛立刻再問。他是知道的,沈家郎主沈固辭當初是個北部南渡的人,在淮南這裡,根本沒有兄弟姊妹。

沈煙寒:“成州。”

梁一飛即刻又說:“成州的表哥來這臨安府做什麼?怎麼不去沈府,卻是到這莊子里與你住。”

雖然知道秦月淮恢復了記憶,但今日忙着過節,當著蔡裕他們的面,沈煙寒根本不可能問“表哥”秦月淮的真實身份,只知他一個書生,連他姓甚名誰她都不知道,又怎會知道他具體的事?

沈煙寒一時就沒答話。

秦月淮其實根本沒想阻攔梁一飛這位一看就是與沈煙寒有某種糾纏的人談事,他借故退席也是給梁一飛騰空間,畢竟於他而言,沈煙寒救下他,在報答她前,他如今也不過是在利用她而已,何必去參與她的私事。

但沒料想,梁一飛一連幾個問題都在問他,且個個問題都不是直接對他說,聽起來頗為無禮。

秦月淮輕輕地笑了一聲,他的笑容柔和,如這夜裡輕輕拂過面頰的風。

而後用成州話說:“表妹,這位郎君是你誰人?他好似對我的事很有興趣。”

成州話本身就調子婉轉,配合上白衣書生這溫和的笑容、柔和的嗓音,沈煙寒立刻想到了那句“翩翩濁世之佳公子也”。

而這不是最要緊的,最使她意外的是,眼前人的一口成州話竟是標準得毫無破綻。

沈煙寒愣了下,須臾後,對秦月淮,也是提醒梁一飛說:“他以前是我的未婚夫,如今,沒甚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