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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已游過長街,隨着時間流逝,上元燈節帶給臨安民眾的興奮緩緩退去,喧囂浮華回落,人們開始散場,三三兩兩往回走。

同沈慧一道轉了半個城,依舊沒有見到半分秦七郎的身影,行到清風橋時,李娩停了步,望向不遠處來往流動的人群,臉色是一黑沉再黑沉。

她簡直是失了分寸,才會蠢到使用這大海撈針的一計。

深提一口氣,李娩朝沈慧道:“行了,今日就這樣罷,你先回去。”

沈慧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急忙道:“沒幾日我姐他們就要搬家了,人都沒見到,表姨你就甘心這麼放棄,明日帶着遺憾回家去了么?”

原來溫蓉朝這個女兒用的,是她馬上就要離開臨安府的借口。

李娩看着輕易將這個借口信以為真的沈慧,有些一言難盡。這個小娘子真是沒如何遺傳到她父母身上的優勢,既不像她父親沈固辭那般傲嬌,心機也不如她母親那樣深沉、懂得謀劃。

不過李娩此刻可沒甚多餘心思關注並點撥這個溫蓉的親生女兒,心思依舊全在找到秦七郎上,聽到沈慧的話,她立刻問道:“搬家?他們要搬去哪裡?”

沈煙寒有個嫁妝宅子,而她卻沒這麼幸運,並且她一在溫蓉跟前提出也要個宅子溫蓉就會變臉,沈慧這會談論沈煙寒的新家興緻索然。

她沒什麼好臉色地答李娩道:“城西。”

李娩才有些失望低落的情緒因沈慧這句話又回升了不少,既然是搬家,就必然得進出宅院,現身於人前。

她實在是太想見秦月淮了,不知不覺就將該在溫蓉跟前說的話,朝着沒甚智慧的沈慧說了出來:“他們何時搬?城西宅子的具體位置在哪?可要設酒席?”

李娩話落,根本想不到,回答她問題的,是她關注事件的當事人。

沈煙寒從暗處走來,掃沈慧一眼後,就一目不錯直直看着李娩,不大客氣地問道:“為什麼會有人好奇我們何時搬家、搬去哪裡、設不設宴席,這般私密的問題?”

沈慧看着走近來的沈煙寒,又往她身後看一眼,行為再是明顯不過,似乎要問:“秦七郎沒跟你一起?”

沈煙寒笑着,問沈慧:“這是誰?”

李娩看着跟前明眸皓齒的小娘子,想到另一位也如這般艷麗張揚的女子,目露驚艷與恍惚色。

她上下打量沈煙寒,直覺能做這般出挑的小娘子夫婿,那郎君定然不凡,心中對見秦七郎的期待愈盛,愈發想確認是不是就是她熟悉的秦家七郎了。

李娩面上展笑,有禮有節道:“我是沈夫人溫氏的親戚。”

沈煙寒同李娩對視,看着對方眼中既有探究又有警惕的複雜神色,沒如願聽到自己問話的答案,乾脆再問:“哦?是我溫姨娘的親戚啊?那你為何要打探我的隱私?”

一句“溫姨娘”就已將心中想法點明,不過是溫氏的親戚而已,關注非溫蓉親生的她的事,豈不是管得太多?

沈慧臉色一僵。

如今的沈煙寒可謂張狂至極,對包括父親沈固辭在內的所有沈家人都冷淡疏離,現在又在外人跟前,說她母親——堂堂的沈夫人是姨娘。

沈慧不悅道:“我表姨遠道而來,又聽聞你新婚,想給你送新婚禮物來着。長輩是出於關心才多問了幾句,怎麼就成了打探你的隱私?”

她怎麼可能信她們這套說辭?沈煙寒冷嗤一聲。

她默默跟着這三人走了這麼久,眼前婦人的焦急神色再明顯不過。她雖不知這人究竟為什麼要急着見秦月淮,但她信秦月淮的話他沒親戚在世間,從這人是什麼溫蓉的親戚身份,且大過年特意趕到臨安府來見人,沈煙寒就直覺此事並不簡單。

怕不是什麼溫蓉請來要訛她夫婿的人罷?

秦月淮那個土包子,人也沒見過幾個,到她家後成日還不敢出門見人,真要遇到居心叵測的人詐騙他,還不是輕而易舉就能讓人得逞?

趁秦月淮不在她身邊這會,她乾脆出來與她會會面,也好教這種來歷不明的人莫要太過份。

抱着保護秦月淮的目的,沈煙寒心中打着自以為是的小九九,表面依舊款款施禮,將計就計成全他們的理由道:“既然表姨母這麼有心,我人就在這裡,那便卻之不恭了。”

沒想到自己的長姐會這麼開口朝人要禮,沈慧倒吸一口冷氣。

燈節並未撤下的燈光璀璨,點點倒映在小娘子一派清湛的眼眸之中,如繁星倒映在清湖,小娘子一雙眼純粹得跟壓根就不識世間疾苦般,偏偏說出的話這樣不客氣。

此時此刻,雨絲線線垂落,在距離並不遠的彼此之間隔出一個屏障,雨霧起,晚煙帶寒,視線微微朦朧中,李娩有一瞬恍惚——

這位小娘子雖與延慶長公主一點不掛像,可她看她面容驕傲自信,竟然就想起了當初的年少公主。記憶的閘門一旦打開,被她刻意壓着不去回憶的往事就洶湧而至,李娩的眼神漸漸沒了着力點,飄在了空中。

沈煙寒看李娩看着她好半天不言不語,不明白她究竟是怎麼個意思,但她依舊好整以暇,耐着性子,靜靜等待着。

她心中對此人的一言一行都充滿疑惑與警惕。

很快,沈慧乾笑着說話的聲音就將李娩拉回到了現實:“姐,你怎麼這麼說話呢?太不懂禮了。”

沈煙寒疑惑地蹙起眉心道:“方才不是你說這位表姨知我是新婚要贈禮么?長輩賜,不敢辭,如何就不懂禮了?”

沈慧被噎得:“你……”

李娩一笑,接話道:“沈娘子可有心儀的物件?聽聞你要搬去新家,不如我替你置辦些傢具如何?”

李娩一臉慈愛模樣,這樣的表情,讓人一看,倒真像是一位慈眉善目的長輩,對着小輩疼愛有加,連沈慧見此都生了些酸澀。

但沈煙寒早就明白眼前人的目的不純。

她贈傢具,說穿了,依舊是要去見秦月淮。

沈煙寒心中對李娩的警惕更深了一層。

她看着面帶得體微笑的李娩,順着她的話,一派天真無比道:“表姨真是大方呀,我家還從沒有一個長輩像你這麼出手闊綽的。我早就看中‘稱心木坊’的幾個斗櫃了,可惜囊中羞澀,這下好了,就不用愁了!”

要知道那稱心木坊可是臨安府最高級的一家傢具坊,單是最簡單的一個木凳就價值不菲,更何況還是幾個櫃。聽着沈煙寒這般不客氣的話,沈慧只覺得自家長姐可真敢獅子大開口,偏偏贈禮這話是她放出去的,她此刻還當真覺得是有些坑了這位表姨,只能垂首,眼珠子左右瞥,不自在地撩自己的髮絲。

李娩無比淡定,依舊朝着沈煙寒微笑,道:“不必客氣。”

沈煙寒暗中琢磨着面前人的身份。

此人一口標準官話,形態不俗,出手闊綽,很可能是汴京或周邊的顯貴人士。

可這樣的人,又怎會與溫蓉合作?

沈煙寒還滿心疑惑,想再隨機應變進一步試探時,不想,她一心想保護的那人竟然忽然現身在人前,而他這一來,將她方才與李娩的一番你來我往襯托得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