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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顧疆登臨秋望園,沈煙寒同沈固辭因嫁妝宅子的討論暫停住,又得知了母親的親唐姐齊菡在沈府,在沈固辭冷着臉提出一道回府過年時,沈煙寒終是點了頭,命木槿收拾細軟。

他們到沈府時,溫蓉帶着沈慧和沈毓在門口親自迎接。

見一行人出現,溫蓉迎接上前,對沈煙寒熱情道:“大姑娘可算回家了,冷着了罷?快進屋去烤烤火。”

沈煙寒看着她臉上虛情假意的笑,“嗯”了一聲,隨後將手腕從她手中扯出來,扭頭對秦月淮道:“進去罷。”

秦月淮在她身側,看着她,沉默着點了下頭。

見沈煙寒並未有朝她介紹這位郎君的意思,在二人目不斜視與她插肩而過時,溫蓉的笑容凝了下,目中變冷。

她怎麼說也是一府主母,竟被人如此忽視。

而她再抬眸時,恰恰對上沈固辭蹙眉盯着她的略有探究的冷淡眼神,溫蓉不由心中震了下,即刻有些欲蓋彌彰地笑着道:“還是父女情深,官人去這一趟,大姑娘也總算回府來了。”

沈固辭意味不明地“嗯”了聲,便負手在背,一言不發地抬步進了家門檻。

他這般舉動,熟悉沈固辭如溫蓉,立刻看出他心懷不悅的意思。

但她並不知沈固辭為何不悅,只得在他身後皺眉攥了下拳頭。

一行人風風火火進門了,沈慧牽着沈毓上前,鼻中哼了聲,低聲不滿道:“虧我們冒着嚴寒等!你看看她,根本看都不看咱們一眼,還有那個男人,就是她偷偷嫁的那個夫婿,也不朝人打個招呼。”

溫蓉盯着秦月淮的背影,面色沉沉,一言不發。

本以為沈煙寒被人退了親淪落成一場笑話,卻沒想到沈煙寒說嫁就嫁,還一嫁就嫁個長相如此俊美的,而她的婚事講了小半年還沒定論,沈慧總覺得心中不是滋味,氣鼓鼓道:“娘,你究竟查出來他的來頭沒有啊?”

這正是溫蓉心中不安的。

這人和孟四郎稱兄道弟,她以為是個有頭臉之人,可她的人在秋望園跟了數日,這人全然就是個書生作態,成日不是讀書,就是陪沈煙寒在山間撿柴摘野果,根本探不出別的,就連清水村的村民也只道是北邊來的。

這金國犯境的年頭,前些年從北邊南逃的人千千萬,她還能如何查?

她想借王璋那邊的勢力,趁大周使團北上時去一探究竟,但使團的行程被雪災耽誤,怎麼說,最快這事也得要年後了。

溫蓉摁着情緒,抬眼道:“既然是你的姐夫,你不妨多與他交談交談,你問的話,他總要答幾句罷。”

沈慧癟了下嘴,“你又不是沒見到方才他那冷冰冰的臉色,看都沒看咱們一眼,我還如何跟他說話?熱臉去貼人家冷屁股么?”

回想秦月淮今日出現後的態度,溫蓉心中也不禁贊同:正是,那人分明是初登門的女婿,言行舉止卻並不將誰放在眼裡,看人的神色傲慢且冷淡。

說到冷淡,溫蓉顯然又想起方才沈固辭的態度,她直覺出微妙,心中忐忑愈發濃厚。

已在寒風中等了許久,沈毓這會咳嗽了兩聲。

溫蓉回神心疼道:“毓兒快進屋去烤火。”

她這會不免後悔,早知他們的熱情迎接會遭冷遇,沒在沈固辭跟前顯出她教子有方、持家有道的效果,她就不會將沈毓帶出門。

沈毓吸着鼻子,被沈慧牽着往回走,溫蓉在子女身後寒着臉進了府門。

沈煙寒許久沒出現在沈府,府里的下人見她回來,詫異之外,看她如今周身的氣勢變強大不少,往前總笑眯眯的眼眸這會卻多了一抹威嚴,不免放得更尊敬了幾分,俯首彎腰,人人朝她規矩行禮。

溫蓉的貼身女使見他們這樣表現,嗤聲:“夫人平常給的賞錢還不如賞給狗,沒瞧他們人後是怎麼興奮地議論她的,一群長舌婦,背後說人壞了家風,與人私定終身,這會真見了人,就差沒跪下請安了。”

溫蓉淡淡看他們一眼,視線往前時,看到沈煙寒目不斜視,對下人的行禮回應得很淡,只見到府中老管事時才有動容。老管事老淚縱橫,邊抹淚,邊撐着笑,激動地朝沈煙寒說:“大姑娘回家了,夫人在天之靈……”

不小心對上她的視線,老管事話峰一轉:“總之大姑娘回來就好!”

夫人。

沈夫人。

溫蓉面上依舊平靜,心中卻在冷笑,在某些人心裡,他們的夫人恐怕永遠是齊蘊。

在沈固辭心中,是不是亦如此?

今夜的沈家註定熱鬧,而毫無疑問的,沈煙寒便是這場熱鬧的中心。

齊菡看着長相愈發酷似齊蘊的沈煙寒激動不已自不必多說,顧家的幾位同輩也拉着沈煙寒表妹長表妹短,聽她說如今在做生意,更是直朝她灌輸擴大規模的思想。

就連沈固辭,也破天荒地,在晚上因等他而遲遲才上的飯桌上,親自給沈煙寒碗里夾了幾塊肉。

這無疑是示好的動作一出,溫蓉和沈慧不由相繼變了臉色。

沈煙寒盯着碗里壘成的小山尖,愣了下神。

她並沒想就這麼原諒沈固辭,可她沒了母親,雖不想承認,可內心實則些許孤獨。她是既恨沈固辭那樣對齊蘊無情無義,又渴望一種來自父親的溫情。

她身為他的女兒,他可以有其他兒女,可她並沒有別的選擇,她的父親只有他一個。

沈固辭見她握着竹箸,半晌未動,催了聲:“快吃罷,人瘦了。”

齊菡就是一個人精,在沈煙寒不情不願地跟在沈固辭身後出現時,就已經猜到這對父女之間曾有不快,這會自也樂於見到沈固辭當著眾人面朝小侄女示好,便笑着開口道:“菜都到碗里了還不吃,堂妹夫,我瞧着,皎皎這是要專等着你這個做爹爹的親自給喂呢。”

被齊菡這一打趣,桌上有些清冷的氛圍變熱,顧家表哥們在生意場混,立馬識趣地跟着附和。所有人的目光都對準了她,沈煙寒臉頰一紅,刻意收斂的孩童脾氣也跟着上來,哼道:“誰等着爹爹餵了?”

說罷,她夾起最大的那塊肉,一下塞入口中,大快朵頤起來。

沈固辭提了下唇,沈煙寒好歹是肯再叫他爹爹了。

秦月淮全程不動聲色,在沈煙寒得家人關懷埋頭苦吃時,他淡淡往溫蓉方向瞥了一眼。

溫蓉的臉色慘淡。

分明是場自己張羅出來的家宴,作為沈家主母,她可以說是備受冷落。眼瞧着沈固辭與先夫人的堂姐一家熱絡,同是沈家子女,連小兒子沈毓都沒得到沈固辭關注,她本清傲的脾氣,到底是撐不住了。

燈火通明,屋中四壁有人影輕晃,客人酒足飯飽後,溫蓉黑着臉回了房。

半晌過後,沈固辭也踏入了屋中。

幾十年如一日的嫻雅淑德似乎刻進了骨子裡,即使在今日這樣被人冷落之後,溫蓉依舊朝沈固辭撐出了個笑。

沈固辭解了衣衫,在溫蓉的伺候下梳洗,而後緩緩坐在床沿。

“官人在這麼冷的天出門,實屬勞累了,快歇息了罷……”

“城南宅子的地契在哪?”沈固辭忽然開口道。

溫蓉一愣。

隨後一笑,“還能在哪?不就在那五斗櫃里放着么。”

沈固辭看一眼那平常放重要物件的柜子,起身往前走了兩步,作勢要往柜子方向去。

“官人!”溫蓉在他身後緊張出聲:“這麼晚了,大家都歇着了,大姑娘也睡了,你這會拿出來也沒用不是。”

沈固辭腳步一頓,心也跟着往下墜,停頓片刻後,像喝醉酒般晃着腳步往回走。

走到溫蓉跟前,他看着溫蓉打了個酒嗝,勾唇道:“瞧我,真是老糊塗,又忘了時辰了。”

瞧他臉上冒着一股子喝醉後的傻氣,溫蓉暗中松下一口氣,二人這才熄燈歇息。

子夜時分,夜風肆虐,晴了兩日的天又下起了雪,溫蓉喚了兩聲“官人”,無人回應後,她悄悄起了身。

一旁背對着她側卧的沈固辭睜開了眼睛。

溫蓉躡手躡腳地出了門,召來了女使青圓附耳吩咐,沈固辭透過窗牖的細縫看出去,見到那女使在溫蓉跟前頻頻點頭,他握在身側的雙拳緩緩收縮。

今日趁溫蓉在廚房督促備飯時,他便回房了一次,那五斗櫃中,根本沒有什麼地契。

沈固辭望向燈影明明暗暗的院中,依稀可見,如今被金桂替代的地方,原先是株紅燦燦的石榴樹。

他喉間泛起一股苦澀。

溫蓉的話,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紛紛雪花飄落時,與溫蓉一樣半夜出門的,還有個輕手輕腳的沈煙寒。

七彎八拐,終於抹黑到了客房,沈煙寒跟進宅的小偷一樣,捏着嗓子朝門內道:“七郎!七郎!”

屋內沒有絲毫動靜,沈煙寒細指試着往門上一推,“吱呀”一聲,門開了。

沈煙寒雙眸欣喜地一亮,連忙提着裙擺竄進了屋內。

門一閂,她就朝內大喊:“七郎,我來了!你快點燈,我什麼都看不見!”

秦月淮坐起身,看着摸黑進門後雙手在空中胡亂摸索的黑影,小小一團,偏內里勇氣可嘉,倏而笑了一聲。

她這麼一來,竟生出一種情人密會的刺激。

他溫聲道:“你站在原地,我過來。”

沈煙寒聞言當真就不動了。

秦七郎下了床,往她的方向行過去,等在原地的沈煙寒跟前,他一下摟過她的腰,將她半提起來,親她的耳垂,曖昧不清地問她:“深更半夜的,你來郎君房中做什麼?”

黑暗中,沈煙寒看不見他的臉,卻能聽從他的話中聽出一抹蕩然的笑意。

沈煙寒翹着小嘴,故意道:“不歡迎我,我就回去好了。”

欲迎還拒,欲蓋彌彰。

秦月淮看着她透着狡黠的明亮眸子,伸出手,略進她還帶着冷意的披風裡。

從她背後往前。

起伏的山嵐,廣闊的平原,斜立的山澗,他似乎聞到了春日裡含着花香的醉人清風。

他的行為總與他溫吞的性子相反,就不是個友善的。

沈煙寒踮了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