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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尖利的號角從空中傳來,號角聲越來越密令人心悸。

這是不同於周人的鼓號,站在城牆上的兵丁看去,見從遠處的金營中駛出一輛輛車子,其後是涌涌金兵。

壕溝早已經填平,坑坑窪窪的地面也不能減緩這些車子的速度。

此時的這些車子不同於先前的盾車,其上除了護甲遮蓋,還安置着長梯。

比起先前被金兵扛着的梯子,這是更厲害的攻城利器。

城牆上戰鼓也擂響,一隊隊民夫的拎着木桶衝上城牆。

他們站在外牆邊,不用低頭也能看到湧來的密密麻麻的金兵,聽到兇悍的叫囂衝殺聲。

或許是看得多了麻木了,不像先前那般驚慌失色。

金兵已經涌到了城牆下,但城牆上並沒有弓弩齊發,一來是攻城車上護衛嚴密,很多金兵躲在其後其下,弓弩殺傷力不足,二來是,沒有那麼多弩箭了。

攻城車靠近了城牆,咚咚的聲音似乎震動了整座城牆。

城牆上的人們依舊沒有恐慌混亂。

“倒!”

直到一聲令下。

民夫們將木桶傾倒,各種油沿着城牆被潑下,隨之其後的是另一群民夫將火把點燃扔了下去。

城牆下騰起火光伴着金兵的慘叫。

“滾石!”

另一邊的靜待的民夫們將面前的圓木石頭紛紛推下。

城門外陷入一片混亂,鬼哭狼嚎。

倒完油的民夫們沒有欣賞金兵的狼狽,他們已經急匆匆沿着城牆而下,而另一批拎着木桶的民夫正在奔上,兩隊擦身而過。

城牆下無數人在奔走,大桶的油被推出來,一隊隊的民夫列隊等候。

拎油,上城牆,奔下,再拎油,上城牆,如此往返循環。

城牆外的慘叫聲此起彼伏,但眾人卻沒有像前幾次聽到那樣開懷大笑。

雖然不懂打仗,但如今卻依靠着滾木熱油在擊退金兵,民眾們的心裡覺得事情似乎不那麼妙了。

為什麼不用青山軍那個厲害的石彈呢?

石彈已經用過一次,不僅讓民眾們大開眼界,還嚇的金人兩天沒敢來攻城,且退營二十里。

但這幾次金人再次來攻城,卻沒有再用石彈。

“石彈適用遠距離,金人到了城下了,所以投石彈沒用。”一個民眾低聲說道,這是官兵給出的解釋。

似乎很有道理,但又哪裡不對。

一天兩天,金人的進攻越來越猛烈,石彈卻始終沒有再用。

“該不會像弩箭一般,不夠用了吧?”另一個民眾喃喃說道。

這句話出口,四周聽到的人在這陽春三月里只覺得如同墮入冰窖,遍體生寒。

在城外看着因為火油滾木而不得不退回的金兵,一眾將官們神情很是惱火。

“原本以為三四天就能攻下的城池,竟然十幾天了還沒拿下。”一個金將怒聲說道。

“一個只有不到千人兵丁的城池,竟然要逼得我們幾萬大軍做圍城之戰嗎?”另一個金將皺眉說道。

京城裡米糧飲水不缺,如果圍城的話一年半載都能扛下來。

京城的民眾能抗,他們可不能抗,這裡畢竟是中原腹地,能攻到這裡憑藉的就是快速,如果戰事拖延時間久,南北的援軍到來,他們就沒有勝算了。

“原本想這京城的民眾沉溺富貴已久,沒有膽氣,沒想到竟然沒有一擊而潰。”有金將神情沉沉感嘆,“堅持這麼久,人心還沒有動蕩,看來士氣是穩了。”

這話讓其他的金將更為焦躁,一時間吵吵鬧鬧,一直沉默不語的郁遲海卻突然大笑起來。

“果然如我所料。”他說道。

如他所料什麼?攻不下京城嗎?

“郁大人,如果這次攻不下京城,大皇帝可不會饒了咱們的。”一個金將不咸不淡的說道。

確切說不會饒了他郁遲海的。

都是因為聽了他的遊說,皇帝才舉全國之力,以無數勇士血肉鋪填跟周人一戰,戰勝之後從周人這裡獲取無數財富,壯大金國勢,但如果此戰失敗,他們大金必然耗費一空,國力大損。

這些看起來兇惡實則膽怯的夷狄,郁遲海沒有因為他的話而羞惱,神情淡然。

“他們沒有這種石彈。城裡也沒有青山軍。”他說道,伸手指着城池。

在場的將官們愣了下。

因為那種石彈他們差點放棄攻城而逃,是郁遲海堅持要再試試,現在看來試了這兩次,還真的沒有石彈再打來。

郁遲海上前一步,神情冷笑。

“原來只是虛張聲勢。”他說道,“這士氣也不過是靠着石彈鼓動起來的,勇士們,不要被他們騙了。”

原來是被騙了嗎?

金將們紛紛怒罵南人果然奸詐。

“外無援軍,內無守力,我看他們的士氣還能多久。”郁遲海冷笑說道,“勇士們,從現在起輪番攻城,日夜不停,讓我們成為這些周人的永遠醒不了的噩夢吧。”

……….

………

伴着尖利的呼嘯,從城下飛來的利箭帶着油火落在城牆上,隨後如雨般的火箭緊跟着而來,縱然是鋪設打濕的被褥,城牆上也騰起了一片片火光。

隨之而起的還有一片哀嚎,很多青壯民丁來不及躲避被箭雨射傷,城牆上混亂成一團。

但這還不是更可怕的,從外牆上俯瞰,城牆上雲梯一架架的搭着,密密麻麻的金兵正攀爬而上。

而在一處,一個兵丁看着一隻手扒住了城牆,然後冒出一個人頭,盔甲尖尖,形容兇惡,與周人大為不同。

金兵!

金兵!

原來金人長這樣。

那兵丁腦子裡莫名的閃過這個念頭,整個人似乎已經放空了,握着兵器陷入獃滯。

耳邊的慘叫驚醒他,然後看到兩個兵丁推着拒馬撞上了那剛爬上來的金兵。

尖刺穿透了金兵,兩個兵丁再一用力,將人帶這拒馬一起推了下去。

這讓其後的一串金兵從長梯上跌落。

“殺。”

伴着蒼老的喝聲。

五個兵丁神情發白的握緊長槍,沖接連冒出來的金兵刺去。

他們似乎忘記了害怕,只是機械的揮動着長槍。

城牆上到處都是廝殺聲,這廝殺並不太久,很快爬上來的金兵被殺光,而再次組織起來湧來的青壯民丁將火油拒馬推下,雲梯斷裂,金兵跌落,城牆下火光石頭滾木不斷。

又擊退了一波攻擊,但城牆上下沒有絲毫的喜悅,到處都是死屍和鮮血,火還在洶洶的燃燒,悲戚沉重的氛圍更濃。

城牆下一個個灰頭土臉的民眾擠在臨街房屋屋檐下,好躲避金人弓弩的攻擊,此時傷兵傷民被從城牆上抬下來,其狀殘怖。

“已經連續兩天兩夜沒停了…”有人喃喃說道,“我們連弓箭都沒有了,接下來只能靠人肉搏了。”

“這次金兵已經爬上城牆了,下一次會有更多。”有人也低聲說道。

已經沒有人在期盼石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