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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不錯,今日郡守召集我等,本就是為了下令徵集城中餘糧……”

“還有……魯郡守曾令東西兩市配額售糧……”

“……護城軍糧亦可抽調……”

宛如一點墨汁滴進了水盆,大堂里嗡嗡作響,眾官吏你一句,我一句,將郡守的“遺命”補充了個七七八八。

在眾官吏的討論聲中,白崖也明白了城外如此狀況,他們之前為什麼還是不敢動城內的“富戶”。

隴西郡北面是絲綢之路的兩個重要節點——金城和涼州,西面是慕容鮮卑建立的吐谷渾,南面是益州漢中,東面是司隸長安。

此郡西拒吐谷渾,南御漢中國,既是司隸的西面屏障,又掩護着北面的絲綢之路,可謂是兵家必爭的戰略要地。

最為重要的是隴西郡地理環境極為特殊,它的東西兩端分別連接秦嶺、祁連兩大岳群,南北的六盤、崑崙岳群也離得不遠,境內有大通、達坂、唐述等山脈,是湟水、洮水、黃河、渭水四大水系的交匯地。

山多水多,在本世界就意味着擁有眾多洞天福地和修鍊聖地。

因此,這塊地域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宗門和武道世家。其中既有仙武大宗門,也有普通的江湖門派,既有千年世家,也有新興大族。

狄道城作為隴西郡治,城中商賈雲集,人口約有十八萬,雖然還比不上涼州城,但也是一個大城。

城內關係脈絡錯綜複雜,世家大族、仙武宗門在這裡都有據點。其他跟武道世家、江湖門派有關聯的大戶更是數不勝數,牽一髮而動全身。

這種情況之下,這些官吏哪敢輕舉妄動,招惹是非。

官場貪污,最多人頭落地,招惹了仙武宗門和世家大族,卻會連累子孫後代。

何況,隴西郡倉這件事情裡面,城中大戶未必就能避嫌,這背後誰能說得清還有什麼污穢和泥垢。

白崖目光森然,看着這群人煞有其事地談論郡守遺命,心中只覺堵得慌。

他看得出來,這幫人根本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當官的都是人精,他們其實比尋常人還要聰明。面對天災,這幫官吏不是沒有辦法,而是辦法可不可行,出了岔子有沒有人背鍋的問題。

狄道城的大糧倉是一個黑洞,魯元就是這個黑洞的蓋子。

當然,以秦國的官制,郡守也無法一手遮天,這幫人必定是雨露均沾。

狄道城現在猶如火山口,他們難道看不到死期嗎?

當然不是,他們看得到。在白崖一刀剁下魯元的腦袋之前,他們只是裝鴕鳥。如果沒人肯背鍋扛事,那麼他們就寧願抱着萬分之一的僥倖,一直拖着城外的百萬災民給他們陪葬。

現在魯元已死,有死人背鍋了,他們自然要想辦法自救,而假借郡守“遺命”就是最好的辦法。

白崖用屁股都能想得到,等他們用“遺命”賑完災,接下來就會將糧倉的污水全都潑到魯元身上,想方設法把自己給摘出去。

不過,這跟他沒關係了,他能做的都做了,已是問心無愧。再說魯元最該死,現在背鍋也不冤枉。

白崖正這麼想着,忽然耳朵一抖,眼中精光大漲。

他縱身一躍,跳進人群,刀光一閃,又一顆人頭衝天而起,竟然毫無徵兆地砍了一個官吏。

那人的無頭屍身手舞足蹈,白崖不等人頭落地,便是飛起一腳,踢得那個人頭像皮球一樣朝大門飛去。

“噗~”人頭撕破雕花木門的貼紙,撞在對面過道的牆上,不知反彈到了何處。

“啊,是徐從事!”人頭飛出之後,門外很快就傳出數聲壓抑的驚呼。

“讓門外兵卒退出樓外!”白崖舉刀一指驚恐失色的王郡丞,面無表情地說道。

“汝等不可輕舉妄動,快快退出飛升台。”王郡丞不愧積年老吏,強自鎮定了一下,朝門外厲聲喝道。

剛剛驚呆了的眾官吏終於回過神來,部分人臉上竟然露出了忿恨之色。他們倒不是恨白崖,反而怪起了門外趕來護駕的兵卒。

在他們看來,這已經完全沒有必要了。白崖現在達到了目的,只要不再刺激他,大堂里的諸人就不會有危險。至於要不要抓捕犯人,那是以後的事情。

“王郡丞,魯大人和諸位大人都沒事吧?”門外一片靜寂,片刻後,終於響起了一個渾厚低沉的男聲,白崖聽着像是那個在塔樓前把守的中年將領。

“門外乃是何人?”白崖輕聲向王郡丞問道。

“都尉魯通,任事前乃是魯元的心腹家將!”王郡丞臉上多了一絲憂色,“他要知道魯元已死,必會不顧一切地衝進來。”

“哼!”白崖眼中精光一閃,忽然撤步向左,手上又是刀光一閃。一個官吏應聲倒地,又一顆人頭被他踢出門外。

“誆他郡守無事,若還不退兵,某就殺了魯元!”

“魯通,還不快退,你想要害死郡守和諸位大人嗎?”王郡丞額頭冒汗,聲音已有些顫抖。

眾官吏望着倒地的兩具無頭屍身,臉色皆是一片蒼白,凝神屏氣地望向議事堂大門。他們當然希望能得救,但誰也不想做最後的犧牲品。

“末將這就退兵,請閣下莫要再害諸位大人。”門外很快就有了回應,大堂里響起一片呼氣聲。

“還不死心!”只是白崖卻目光一閃,刀光再起,這一次他連砍兩人,兩顆人頭前後接踵飛出。

“你……”門外響起驚怒交加的怒喝。

“告訴他,再耍花樣,下一個就是魯元!”白崖撇了撇嘴,朝王郡丞擺了擺短刀。

王郡丞深吸一口氣,依言高喊。

“好,末將這就退兵!”門外傳來羞怒不已的怒吼。

聽見魯通的怒吼,白崖不由得咧了咧嘴。

這人不知房裡的官吏為了保命,已經將他的底子透露給了自己。既是家將,哪有沒聽見主子聲音,又不談判,光聽王郡丞喝問兩聲就退兵的,自然是在耍花樣。

不過,魯通不知魯元生死,肯定是不敢堅持到底的,只要白崖比他更狠,他就不得不選擇妥協。

這也拜這個世界人命太不值錢所賜,換成白崖前世的法制社會,談判專家多如狗,被看穿的人只會是白崖自己。

眾官吏再次膽戰心驚地轉頭盯着那柄還在滴血的短刀,生怕一個不留神,自己的腦袋就掉了下來。

過了半晌,見白崖只是閉目傾聽,終於齊齊地鬆了口氣。

“嘔~~”精神一鬆懈下來,大堂里的眾官吏看着地上的四具無頭屍體,紛紛俯身乾嘔,有幾人還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失禁。

“呵,這就受不了了,那若是叫你們看見城外以屍為食的人間鬼蜮,豈非連腸子都要吐出來!”白崖冷笑着說道。

“嘔~~”聽到白崖此話,大堂里的嘔吐聲又響成了一片。

眾官吏都吐得全身酥軟,稍稍定神之後,已是不敢再看白崖,紛紛垂首盯着自己的腳尖。

魯元死後,這幫人剛才高談闊論,渾然當自己已經脫險。現在對着四具血淋淋的無頭屍體,這才明白眼前這少年人根本就是個斷頭狂魔。

“解了腰帶,脫了褻褲!”白崖見已經控制住局面,頓時淡淡地吩咐道。

他的目的已經達到,現在是時候考慮如何脫身了。

眾官吏紛紛依言而行,竟是連一句廢話都沒有,一個個乖得跟綿羊一樣,讓白崖大感驚奇,他本來還打算再砍幾個腦袋的。

其實這一點都不奇怪,不怕死又潔身自好的狄道城官吏不會躲進飛升台。會躲進飛升台的官吏,都是心裡有鬼的怕死分子,“大丈夫可殺不可辱”這種硬氣是不會出現在他們身上的。

“將腰帶相連,各人抓一段,褻褲罩頭!”白崖指使一名官吏,將地上一具屍身的官服剝下交給自己,厲聲吩咐道,“等會我帶你們出去,一應人等抓緊腰帶,一個跟着一個,不許說話,不許取下頭罩!等我喊‘沖’時,不許駐步,誰若不跑,休怪我刀下無情。”

眾官吏面面相覷,明白了白崖的打算。

“少……少俠,不知小兒……”王郡丞臉色掙扎了一番,抓着褻褲,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沒事!”白崖看了他一眼,淡聲答道。

王郡丞頓時鬆了口氣,他知道白崖這種人不屑於騙他,倒是安了大半心。

等白崖套上死人的官服,眾官吏也都已經準備妥當。一個個頭罩褻褲,像是獃頭鵝一樣抓着腰帶排成一列,被白崖牽着走出大堂。

白崖謹慎地推開門,發現魯通果然依言退走,門外空無一人,並沒有埋伏。

“小心腳下!”他牽着眾官吏,讓他們一手抓着腰帶,一手扶着塔樓的外牆。

飛升台的樓道靠着塔牆,這群人扶着牆正好順道走,不會無故跌倒。

只是走了一段路,眾官吏心中就疑惑大生。因為白崖沒有帶着他們朝樓下走,而是朝樓上走,而且走走停停,不知道在搞些什麼。

只是白崖的狠辣深入人心,這幫人不敢詢問,生怕惹怒了他就成了下一個刀下亡魂。而白崖也不解釋,只是看着各樓層緊閉的房門,以及門後那一雙雙驚恐不安的眼睛暗自冷笑。

這世界的人不像他看過那麼多的警匪片,眾官吏能猜到脫身計劃的開頭,卻不一定能猜到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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