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

魯通望着緊閉的塔門暗自焦急,之前小婢荷花要求出門抓藥,他已經略感奇怪,只是並沒有深思。

樓中有醫無葯,他是知道的。但荷花是二小姐的婢女,受傷的王公子則是郡丞之子,開頭扶着他進來,還能說是路上巧遇,但後面還由她出去抓藥,似乎有點不對勁。

當然,魯通那時候要能想到那個“王公子”是假貨,他就真的是神仙了。他雖算不上宿將,但也從軍多年,自然能看出那人臉上的傷做不得假。

直到樓中奴僕跑來告訴他,議事堂裡面好似出事了,他這才意識到大事不妙。

魯通暗中穩住那奴僕,迅速帶着一隊勁卒上樓。只是他沒想到劫持眾官吏的那人十分警覺,一點點兵甲的碰撞聲,就引得堂中飛出了一顆人頭。

他認得那顆人頭是徐從事,郡守的心腹之一,兩人以前還喝過酒。

不過,一顆人頭在魯通心中不算什麼,他成為都尉前是魯家家將,跟郡守魯元是本家。魯元既是上司,又是恩主,只要保住魯元,其他人的死活與他何干。

只是魯通沒想到堂內那人如此狠辣,根本不吃他的拖延之策,尚未等他下令強攻,堂內就接二連三飛出人頭。

等到第四顆人頭飛出,魯通終於慌了,他怕下一個人頭真是魯元。雖然堂內發話的人是王郡丞,讓他內心覺得郡守可能已死,但他卻不敢賭,不得不依言退出飛升台。

“都給我瞪大眼珠子,一隻飛鳥都不許放跑。”魯通有些色厲內荏地對着樓外兵卒吼道。

作為一名軍將,他比魯元更清楚狄道城的形勢,前些日子甚至還出城巡視過那些災民。他內心深處覺得要是樓內那幫官吏做的事情大白於天下,那麼身死族滅就是唯一的下場。

而他作為魯元心腹,哪怕也好不到哪裡去。這時候,他都有點羨慕官職在他之下的那幾個校尉,他們雖然現在只能冒着夜風巡察外城,但至少不用擔心項上人頭。

“都……都尉,你看,他們衝出來了!”魯通正在遐思之際,身旁的親兵大叫着提醒道。

“什麼?”魯通定睛看去,果然發現塔門大開,眾官吏踉踉蹌蹌地跑了出來。

這幫人頭上罩着褻褲,寬大的官服因為沒有錦帶,倒像是套了一件樣式古怪的長裙。出了塔門之後,他們個個猶如火燒屁股,拼了命似得提着官服下擺四散奔逃,像是一群被豺狼追攆的兔子。

這幅奇景一出,別說門外的兵卒,就連魯通都被唬住了,握着長刀愣在了那裡。

“快,快給我攔住人犯……哦不,諸位大人!”魯通只是愣了幾秒,便回過神來,氣急敗壞地朝手下兵卒大吼。

其實,眾官吏也不全是膽小鬼,他們頭上雖然罩着褻褲,看不見前方,但因為褻褲套頭後並沒有紮上口子,所以依然能看見腳下地面和外界的火光。

等這些人一跑出塔門,他們就意識到自己已經安全了,身後那個斷頭狂魔不可能再追殺自己。其中一些膽子稍大的官吏立刻扯掉了頭上的褻褲,對着身前的官兵大喊。

“犯在官中,犯在官中……”

這幫人被套上褻褲之前,親眼看見白崖穿上了死人的官服,意識到這個披髮遮面的少年魔頭,是想混在他們中間逃離郡府。

官吏中有些人便暗中發狠,只要一脫險就反戈一擊,將這個可惡的小賊碎屍萬段。

不過,人有百相,有膽子大的,就有膽子小的。有敢於反抗的,就有唯唯諾諾,生怕斷頭一刀的。

大喊“犯在官中”的官吏畢竟是少數,更多官吏聽到樓外兵甲的鏗鏘之聲,反而嚇得魂不附體,大呼小叫着衝擊官兵防線。

因為這些人身上都穿着官服,頭罩褻褲,攔阻他們的兵卒頓時不知所措,借他們個膽子都不敢拿弓弩亂射。投鼠忌器之下,居然被幾個傢伙通過路障的缺口,衝破了防線,朝着院落的圍牆奔去。

一時之間,塔樓外面亂成了一鍋粥,宛如一場聲勢浩大的老鷹捉小雞!

與此同時,跟官兵的尷尬窘迫不同,飛升台外面的另一群人就表現得相當有意思了。這群人就是白崖混進塔樓之前,看到的那批形容各異的“江湖人士”。

實際上,這批人跟白崖想象得不太一樣,他們並不全是官府招攬過來的“江湖高手”。這批人的成分很複雜,既有官府招攬的人,也有附近趕來“助拳”的“遊俠義士”。

官府招攬的人基本上都是瘸腿三、黑虎那一類的綠林高手。以隴西郡府目前的所作所為,他們只能招攬到這些人。至於特意過來“助拳”,且無法婉拒的“遊俠義士”,反而大部分都是宗門弟子。

當然了,這幫“遊俠義士”白天“助拳”,夜裡是不是變身“要你命沒商量”的蒙面客,那就誰都不知道了。

因此,魯元等人才會不得不抱團躲進易守難攻的飛升台。

他們早些天就已經對這幫江湖人士死心了,只希望重金請來的“綠林高手”跟“遊俠義士”能夠互相牽制,其他的就完全沒指望了。

魯通早先意識到議事堂出事,他就沒跟外面這幫人通氣,所以這幫人直到此時才知道飛升台裡面出事了。

“哈哈,這些天都悶出個鳥來了,現在終於有了一件趣事!”

飛升台左側小亭里,一個光頭大漢推開懷裡的侍女,扔掉酒杯站了起來。

這光頭大漢滿臉橫肉,眼中凶光四射。他身量極高,幾乎過了九尺,換算下來差不多兩米零八,而且身上筋肉鼓脹,將小衣撐得彷彿隨時都會爆裂,可謂雄壯之極。

他抓過身旁一根蟠龍熟銅棍,提氣縱身就朝一個漏網的官吏追去。只是他剛奔到半途,身形就是一頓,龐大身軀靈活得一扭,讓開身後射來的一點寒星。

大漢臉上橫肉抽動,眼神兇狠地盯着身後偷襲之人。

“阮公子,這是何意?”

“禿驢,本公子早就看你這一身肥膘不順眼了,今夜正值良辰美景,做過一場助助興吧!”

偷襲者轉過身來,收起手中摺扇一點大漢,俊臉帶笑,溫文爾雅。只是他口中說的話卻嗆人之極,正是白崖之前看到過的兩個手持摺扇,吟詩作對的兩個青年文士之一。

這人名叫阮羽,是阮家鏢局的少鏢頭。阮家鏢局總局在天水,行鏢業務主要針對絲綢之路,狄道城也有分部。

阮羽的父親曾在華山鎮岳宮修鍊,這家鏢局實際上是鎮岳宮的外圍。因為隴西洪災的緣故,阮羽一月前便一直停留在狄道城,他也是主動進入郡府“助拳”的“遊俠義士”之一。

作為阮家鏢局的少鏢頭,阮羽即將成為華山鎮岳宮一脈的外門弟子。阮父曾多次叮囑過他,讓他在行鏢時多為自身積累名聲和人脈,以便今後在華山有個更高的起點。

阮羽文武皆修,外柔內剛,表面是個謙和君子,實則性如烈火。郡府眾鼠倒賣軍糧,導致百萬災民餓殍遍野,在他們這些人眼中毫無秘密。

要不是阮家門風嚴苛,他又剛被內定為鎮岳宮外門弟子,今夜學血刀客殺人煉心的刺客,肯定有他一份。現在加入“助拳”隊伍,也是寄望於趁亂殺幾個狗官,好出出胸中的一口抑鬱之氣。

被阮羽稱為“禿驢”的光頭大漢,其實並不是和尚。他姓金名寶,名字很俗,但卻是綠林鴉頭寨的匪首,有個綽號叫“惡頭陀”,所以被叫成了禿驢。

“干你妹!”被人叫成禿驢,大漢氣得七孔生煙,提着熟銅棍就跟阮羽戰在一起。

實際上,在樓中眾官吏跑出飛升台的那一刻,這幫原本就“涇渭分明”的人馬上就拆夥了。

這些人雖然不清楚樓里發生了什麼,但用屁股想也知道肯定出事了。

官府重金請來的“綠林高手”想要攔截那幾個衝破官兵防線的官吏,而來“助拳”的“遊俠義士”自然要幫那幾個“官吏”逃得更遠一點。

其他江湖人士此時也都差不多心思,原本跟阮羽站在一起的另一個青年文士,正提劍跟一個面容如梟的中年人放對,兩人“乒乒乓乓”打得比阮羽和惡頭陀還要熱鬧。

一眼望去,飛升台外面刀光劍影,戰團四起,一下子就跟煮沸了的茶壺一樣,刀劍聲、吆喝聲響成了一片。

此時,離飛升台所在院落還有一段距離的官衙屋頂上,也有兩對搏殺的人聽到了這邊的打鬥聲。

“咦?出事了!”張梅鳳目微張,臉上白紗無風自動,手上挽了一個劍花逼開面前的血刀客,就欲沖向飛升台。

“哼,叨擾了張仙子這麼久,來而不往非禮也!”王鵬眼中精光暴漲,手中長刀泛起璀璨的青色刀芒。

受到他心中戰意影響,身後夜空竟然隱隱升起一輪巨大的蟒蛇虛像,蛇口吐信如虹,猛然朝着丑仙姑噬去。

“刀意化形,好個洗刀郎!”張梅鳳目掠過一絲精芒,動作卻沒有絲毫遲疑,將左手的小印一拋,半空中化為磨盤大小的巨璽,迎上了巨蟒虛像!

“哈哈,那兩人開始動真格了,倪大人,不如咱倆也親近親近?”另一對武者中那個背着大葫蘆,穿着百衲衣的蒙面駝子嬉笑着攔住對手。

“老叫花,給本座滾開,魯元固然該死,卻不能由爾等施刑!”戴着冠冕的官服中年氣急攻心,手上爪芒驟然放大,如山如岳般碾壓下來。

因為飛升台出事,四人的立場頓時倒掉了過來,現在攔着不讓人接近飛升台的人,反而變成了王鵬跟那個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