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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寧只要沒有要出門的正事,打扮的都很隨意。明微公主進來她也沒有去換衣裳。她今天起來穿了一件淺秋香色的軟絹衫裙,衣裳半新不舊,襟領處釘着細小的玉珠粒,淡雅自然。

若換了別個客人,難免覺得主人如此待客是輕慢了。但明微公主卻覺得心中暗喜。謝婕妤待她毫不見外,這是兩人交情好的實證啊。明微公主天天往這兒跑圖的是什麼?不就是為了交好謝婕妤嗎?

她輕聲說:“若換了旁個事,別人托我在皇兄面前分說一二,討個人情,說不定我就應了。”說到這兒她又笑了:“不不,我說錯了。如果是小事,人家就沒必要托我了。要是大事,皇兄的大事可不是我能插上嘴的。這麼些年別人托我的幾樁事都是些結兒女親家的想求個指婚,又或是想求一兩樣內製供奉的御葯,全這種雞毛蒜皮的事,大事一樁沒有。”

眼下這可是謀逆大案,明微公主當然不會攬這燙手的熱炭。

“況且,有些話別人說得,我偏說不得。誰讓謀反的也是位公主呢?眼下外頭人一說起公主二字來,難免就要聯想到謀反,我這陣子夾着尾巴老實做人還來不及,哪還敢攬事。”

謝寧安慰她:“不要這樣想,你是你她是她,以前她做過的好事只怕也不多,也並沒有人把你和她放到一起說道。”

明微公主微笑着搖頭:“這不一樣的。”

但究竟是哪裡不一樣她沒細說。

明微公主不是空手來的,她特意帶了兩樣禮物來向方尚宮道謝,說昨天一雙兒女在在清璧堂承蒙方尚宮照顧了。方尚宮推辭不受,明微公主又堅持要給,最後還是謝寧做主,就讓她收下了。

等明微公主走了,方尚宮把禮物取開來請謝寧過目。禮物並不特別貴重,但是明微公主一定下了大力氣用心挑的,也說不定這禮物早就備好了,只等一個合適的時機就可以送過來。

一副軟而薄的青蓮色絲棉護腰,即使夏天貼身系在衣裳裡頭也不會顯得臃腫,又能護着腰不着涼。另一件禮物是只有巴掌大的紫竹框銀光珠小算盤,上頭串珠系穗還有佩繩,可以掛在腰上,必定十分别致。更妙的是它還可以用,一手五指正好能撥住上面的小珠子,一共六根立柱,一點簡單出入賬目撥兩下就能算出來

謝寧笑着說:“明微公主真是個有心人。”

方尚宮腰不好,而且她平時也管着謝寧身邊的不少事情和帳冊,明微公主特意送這兩樣禮,用心而實用。

“只怕宮裡沒有明微公主打聽不着的消息了。”方尚宮笑着說:“說句玩笑話,主子不要怪罪。要是昨天的事換成明微公主來干,保不齊能給她干成呢。”

謝寧想了想:“還真不說定,就算成不了,也不會輸的象這樣乾脆利索。”

不過這當然是主僕私下裡的一句笑談,明微公主雖然心計手腕甩明壽公主八條街,但她沒有那麼大的實力,也沒有那個底氣……

不,更重要的是她沒有那個造反的心。

謝寧看得出來,雖然明微公主廣結善緣,積級的攢人脈攢關係,可她只是為了讓一家子人過的更好,雖然夫妻倆這輩子就只能是富貴閑人了,但是喬書棠和喬書英,或者還有他們以後的孩子,卻是需要自己掙前程的。

所以儘管明微公主與謝寧來往是有功利性的目的,謝寧也並不討厭她。人往高處走,做父母的給孩子鋪路那是再自然不過。

這就是她和明壽公主本質的不同。她滿足於現在的生活,沒有象明壽公主那樣野心勃勃,總想着權傾天下。

謝寧心裡一動,似乎有點什麼事情從腦海中掠過,只是她來不及抓住。

接着大皇子他們進來,二皇子也鬧騰起來了,謝寧也就更無暇去想了。

胡榮出去了一趟,回來以後滿頭是汗,坐在游廊轉角的欄杆處,喝着青荷特意給他留的涼茶。說是涼茶,其實入口溫熱,有點微酸,但回味泛甘。一碗涼茶喝下去,心也凈了,汗也靜靜的都出了,整個人說不出的通透舒服。

青梅好奇的問:“你這是怎麼了?跑一趟腿把你累成這樣?”

胡榮搖搖頭:“別提了,差點兒回不來。你看看,我這袖子都差點讓扯掉一截。”

青梅仔細看了一眼:“喲,還真的有點脫線了呢。要不趕緊釘兩針,回頭一穿一擰的,口子得越裂越大。”

她從荷包里摸出針線來,熟練的紉上了,就讓胡榮稍抬着胳膊替他縫補。

胡榮笑着說:“你這手藝可是精進了!以前縫的跟癩蟲子爬的一樣。”

“別扯那些。”青梅問:“快說呀,到底誰扯你袖子了?就這麼會兒功夫我得閑,等下就得伺候午膳了。”

胡榮小聲說:“咱主子不見人,那些人也進不了清璧堂,我這麼一出去就讓人逮着了,還有人要把錢票往我懷裡硬掖,嚇得我趕緊用力掙。這種沾着就掉腦袋的大罪咱們不能沾邊,錢也是不好亂收的。”

“外面的人能隨便進園子嗎?”青梅不管是在宮裡還是到了園子里,都很少很少被使喚去做跑腿送東西傳話的差事,基本上沒出過大門一步,對外頭的事情是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知道。

“還用外頭的人?園子里人就不少了。那些兔崽子在外頭都有關係,牽牽扯扯的,以往在一塊兒吹得牛皮都要上天了,說自己手眼通天多麼多麼的厲害,什麼事情說句話就有人給辦了。也不想想人家結交咱們宮裡的人是為了什麼?難道也只是為了吹兩句牛?他們之中最少的也被人家套過話傳過消息,這會兒要是皇上認真的計較,這些人一個也跑不了。所以他們現在跟沒頭蒼蠅一樣,瞅着咱主子有寵,就想抓住這根救命的浮木。”

青梅這才明白過來,她縫的快,胡榮說幾句話的功夫她已經給縫好了,把線挽了個結,咬斷線頭:“原來是這樣。可要我說,也不能全怪他們吧?畢竟謀反的是明壽公主啊,她在宮裡宮外都多有勢力啊,哪有人不怕她不敬着她的。那些人也未必是真有壞心,就是有的時候自己也做不了自己的主。”

胡榮把喝完涼茶的碗放在空托盤裡遞給她:“你倒是會給人開脫,要是你去查辦這事,那些人該樂瘋了。這些話你自己心裡想想就算了,可別亂說。不然的話,方尚宮和青梅頭一個不饒你。”

“我知道,我可不會亂說,你又不是旁人。”

胡榮心裡一甜,輕聲說:“膳房的人說給我留了果子,用井水鎮着呢,你伺候了午膳來找我,我拿給你吃。”

青梅把托盤端了起身說:“那可不一準,事情多的要命,可能得晚些時候才有空。”

“那你想着點這事別忘了。”

青梅匆匆端着托盤走了。雖然添了夏紅夏月兩個人,可她們剛來還不能馬上就使喚得順手,大多的事情還是青荷青梅兩個身上擔著。

青梅回去的正是時候,午膳已經送來了,今天倒沒有大家團團圍住一張桌子用飯,而是一人面前一張小几,上面菜色精緻但份量也不多,玉瑤公主面前的六樣小菜,碟子正拼成一個菱花形,盛湯的碗盞形如貝殼,白瓷光亮,晶瑩剔透。謝寧早發現玉瑤公主愛漂亮,菜做的不但得可口還得好看,她才吃的賞臉。而大皇子面前規規矩矩擺着長條盤,蒸的嫩嫩的魚肉上鋪着一層蔥白,旁邊的淺碟里盛着他平時喜歡的調味醬汁。他很少沾葷腥,但是這樣自己選着蘸汁口味對孩子來說總是有趣的,怎麼也能吃上幾口。

至於二皇子嘛,他用膳的次數和別人不一樣,這會兒早又吃過了。

謝寧面前只有一盤面,一碗湯,讓大皇子看了好幾眼,終於忍不住問:“謝娘娘今日胃口不好嗎?”

謝寧笑着說:“倒也沒有不好,就是突然想吃這個了。這是我們家鄉風味,就是道拌面,一到天熱時候街頭巷尾都有人擔挑子賣這個。”

大皇子好奇的問:“擔挑子賣?怎麼賣?”

謝寧一怔,想起大皇子八成從來沒有見識過這種小買賣是怎麼做的。“咱們吃完了我慢慢同你細說。”

大皇子應了一聲是,又不好意思的開口:“那我能不能嘗一嘗謝娘娘家鄉這種拌面?”

這個謝寧卻不能答應他了。這拌面是在涼水裡浸過的,大皇子的脾胃一年四季都得吃溫熱的東西,哪怕是大暑天也不能夠例外。

方尚宮在一旁說:“不然奴婢讓膳房用溫水,做一點送來,讓大皇子和玉瑤公主也嘗兩口?”

用溫水就沒這個口感了。

但是玉瑤公主也抬起頭來了,臉上有着不是很明顯仍然看得出來的期待之情。

小孩子大概都這樣,沒吃過、沒見過的東西好奇心就是重。

膳房果然很快送來了兩小碗拌面,沒敢用涼水浸過麵條,吃起來仍然是溫溫的。大皇子十分認真,把那一小碗面都吃了。玉瑤公主吃了一口就不吃了,看來是不合她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