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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太多次的失望帶來的後果,就是在遇到一件事,一個人的時候,還沒有開始相信,就已經在心中存疑。mianhuatang.la網

許多人都會如此。在這一點上,皇上也如同普通人一樣,沒有什麼特殊。也許在他自己還沒有發覺的時候,他就已經反覆的告訴自己,這多半不是真的,來人應該是想從他身上圖謀得益。他會從來人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看出破綻。

他甚至會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同自己說,即使是真的,又怎麼樣呢?

說的次數多了,連他自己都早已經信已為真了。

可是到了現在,這件事突然又被提起。

皇上心中隱約有種感覺。

這也許是最後一次了,從今以後大概不會有人再以此事為籌碼來要脅欺騙他。

也許,這也是他最接近真相的一次。

還是不一樣的。並不象他曾經欺騙、安慰自己的那樣,他並不是不在意。

正相反,他還是那樣在乎。

從延福宮出來,皇上一直恍惚而疲倦,都不知道這一路是怎麼走過來的。就象又回到了多年前他偷聽到身世真相的時候,那時候他只是個無力把握自己命運的小小皇子,現在已經是大權在握的九五至尊。但是在這件事情上,他從來沒有改變過。

皇上輕輕反握住謝寧的手:“剛才慎妃提起多年前金風園的舊事,她說,還有一個知情人活在這世上,這個人……”

“就是方尚宮。”

謝寧怔怔看着他。

“方尚宮?”

謝寧一時間沒能把這個熟悉的稱呼,和皇上口中的人聯繫起來。strongMianhuatang.la/strong

過了片刻,她才咂出味來。

方尚宮就是……皇上身世的那個知情人?

但謝寧還沒有想到,方尚宮不僅僅可能是知情人。

她也許不僅是個知情人。

如果她真是他一直想找的人,這麼多年,她有這樣多的機會可以見着他,告訴他當年的事情,可以同他相認。

而她始終沒來。

或許她僅僅只是知情的人,所以她才沒有想要憑籍此事來博取富貴權勢。

皇上從沒有什麼時候象現在一樣患得患失過,即使是當年先帝駕崩時也沒有象現在一樣。那時他守在榻前,先帝已經咽氣,太后坐在一旁用一塊帕子捂着臉哀哭不止。旁人看不到,但他可以看到,太后臉上一滴淚也沒有。渭王召集宗親朝臣們要宣讀遺詔。

遺詔是沒有什麼懸念的,先帝只有他這麼一個康健成年兒子。

但是今日的事情不同。

皇上心裡比誰都盼着得到答案,可是他又怕答案揭開之後,結果不是他想要的。

外頭傳來細碎的腳步聲,還有人聲。

謝寧問了一句:“誰在外頭?”

青荷隔着帘子回稟:“主子,方尚宮送了主子的湯藥來。”

李署令開的方子,一日服兩回的湯藥。這會兒只顧着說話,謝寧都忘了已經又到了進葯的時候。

她轉頭看着皇上。

皇上緊緊的閉了一下眼重又睜開,聲音仍如往常般從容鎮定:“端進來吧。”

青荷心裡有些微不安。

剛才皇上和主子在屋裡頭說話,她退了出來。主子們聲音不高,她又刻意的站遠了些,聽不清楚屋裡說了什麼。但是她想,一準兒是什麼要緊的事情。皇上來時看着並不太高興,是不是處置延福宮的事兒不順當?

偏巧這次的藥方尚宮親自端來了,只怕是來的不太巧。

想想皇上和主子都不是那等喜怒無常愛遷怒於人的性情,青荷心裡才坦實些。

她打起帘子讓方尚宮進屋時,悄悄遞了個眼色,示意她謹慎些。

方尚宮端着湯藥進了屋子。

對於方尚宮,皇上與謝寧都十分熟悉。

可是當方尚宮繞過屏風端了湯藥進來時,謝寧和皇上都用一種全新的目光打量她,就象這個人是個從前沒有見過的人一樣。

皇上以前從來沒有這麼仔細打量過方尚宮的相貌。

方尚宮看起來不算太高,因為腰病的原因,她不能象一般人一樣站直,腰背微微佝僂着。不過若是她能站直,那麼原本應該是個高挑的女子。長年的疾病讓她臉色蒼白,身形消瘦。

尤其是說話的聲音,一聽就與旁人不一樣。

所有人都以為,她被灌藥是因為賀太妃小產一事,而且九成的人都猜着是太后主使的,因為這種事情太后當年實在沒少干,有時候還隱蔽些,有時候做的簡直是明目張胆。

謝寧則是在想着她還在縈香閣的時候,方尚宮受託來教她針線活計的事。

第一回見面時是個什麼情形?有些不記得了。但是從剛剛見面,她就感覺方尚宮身上似乎藏着許多秘密。

人活得久了,尤其是又是活在宮牆裡的人,總會有大大小小的秘密。

方尚宮將盛湯藥的碗放下,先向皇上行禮。

方尚宮屈膝的時候,謝寧感覺到皇上握着她的那隻手微微一緊。

“主子,該服藥了。”

屋裡氣氛怪異,方尚宮自然不會沒有看到。剛才她進來之前,青荷也暗示過她了。

皇上去了延福宮,待了好一段時候才回來,方尚宮也想過慎妃會和皇上說些什麼,她會如何狡辯,哀懇,用什麼理由向皇上求情,為自己爭取活命。

“今天這是最後一副葯了,李大人說主子身子康復的很好,比他預想的要好,今天這葯吃完就不用再服了。”

謝寧笑着點頭,接過葯碗小口小口的將湯藥喝下去。

方尚宮服侍她喝完了葯,漱了口,又遞了一小碟雜錦蜜餞過來。謝寧順手揀了一粒杏脯含在口中。

皇上坐在榻邊一直看着,一言不發。

方尚宮將葯碗收進托盤裡就預備要退下了,皇上忽然出聲說:“等一等。”

方尚宮停了下來,應了一聲:“皇上有什麼吩咐?”

皇上被問得有些閃神。

他本能的叫住了方尚宮,可是他還沒有想好說什麼,怎麼說。

謝寧休養的這屋裡雖然開了半扇窗,可還是比別處要熱。皇上感覺到身上出了不少汗,裡衣都貼在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