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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寧滿心的不想去,但是不去也不成。她打聽着消息,說是賢妃都去,那麼她一個小小婕妤更加不能不給面子。

有那個功夫她寧願待在屋裡陪着孩子,也不想花個半天打扮好象雕塑一樣坐在那兒,還要和一群言不由衷的人勾心鬥角。

人總是這樣,很多時候都得做自己不想做的事,連皇上都不能例外。

打扮的時候青荷和青梅兩人又說岔了,青梅說那件金線綉寶蓮花的宮裝漂亮,青荷則找出了絳粉色搭配銀絲素緞宮裝的一身。

“金線那件太扎眼了。”

“可是今天去的都是有身份的主子,穿的太簡素了只怕讓人看低了。”

謝寧笑着聽她倆爭執,最後還是選了絳粉色的那一身。

青梅睜着圓圓的兩隻眼,看起來很有幾分不服氣。

“要挑毛病怎麼都能挑。穿的華貴些人家會說窮人乍富沒底蘊,穿的素些也會說不會打扮太寒酸,左右都能挑出毛病,我還是情願穿的舒服點。”

“脂粉呢?香露要不要用些?”

謝寧薄薄的用了一些胭脂,頭上斜插着一支五彩珠玉攢的珠花。花是紅的,葉子是綠的,還有纖細精緻的黃金的花蕊,襯着她一頭烏黢黢的頭髮別提多好看了,起碼青梅就一直盯着想多看幾眼。

“這珠花在咱們宮裡是獨一份兒,旁人有錢也沒處找去。”

謝寧對着鏡子輕輕撫了撫鬢邊,從容的站起身來,青荷連忙替她將披帛搭在肩膀上。

“記得別讓大皇子練吹奏的時間過長了,玉瑤公主要是找我你們就先勸勸,勸不了就打發人去尋我,我儘快回來。”玉瑤公主的事是真沒辦法,別人哄不了這位祖宗。反倒是二皇子最省心,這小沒良心的只要吃飽喝足,有沒有親娘陪着他也不那麼在乎。

謝寧上了步輦去赴明壽公主的賞花宴,一路上倒是飽覽園林美景。長春園地方當然沒有金風園這麼大,風格也全然不同,更加精緻小巧。明壽公主端坐在正中,施順儀她們團團圍坐着她有如眾星捧月。謝寧進來時明壽公主眼皮都沒抬一下,愛搭不理的說了聲:“謝婕妤來了?說來咱們這還是頭回見面吧?”

難道明壽公主還指望謝寧說沒有早早上門請安拜訪懇請恕罪嗎?

明壽公主的驕橫從第一句話就清清楚楚的表露出來,之前聽到的種種傳言果然並沒有誇大其辭。謝寧打量着這位明壽公主。她梳着高髻,髻上插戴着赤金鑲紅寶石拼嵌牡丹頭面簪,一身金線鑲邊大紅灑金宮裝,可以說是華貴艷麗到了極點。只可惜她的相貌與皇上半點不象,與明微公主也完全看不出相象之處,臉方鼻隆唇闊,偏偏眼睛細小,腰身粗圓,一副中年發福的貴婦人模樣。

謝寧捧着茶盞,用茶盞蓋慢慢的撥着茶葉片。她想起聽方尚宮說的那些掌故。據說明壽公主相貌與太后相象,而且先皇后與太后是親姑侄,相貌相差也不大。

幸好皇上長的和他這位長姐一點兒都不象。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今天來赴宴的人都對謝寧十分冷漠,其他人有說有笑的,獨獨謝寧落了單。

謝寧心裡存着事兒,她不知道明壽公主收留謝劉氏母女三人是何用意,這時不見明壽公主先提起,謝寧只好盤算着等會兒有機會再問這事。

幸好這時候明微公主來了。她穿着一身淡黃衫子配着象牙色披帛,整個人看來淡雅清爽,襟口有一枚十分别致的綠竹玉雕蝴蝶扣,蝴蝶的眼睛是用小粒的珍珠鑲成的,她一來就坐到了謝寧身邊,拿團扇扇着風,十分親切自然的問謝寧:“我是來的最晚的一個吧?謝婕妤幾時來的?”

謝寧輕聲說:“我也才剛來,茶還沒喝呢。”

明微公主用扇子遮住笑:“早知道就約着你一塊兒過來了。我還想着你那裡人多事又多,忙的很,八成今天來不了呢。那咱們等會兒散了一起回去吧?一路走正好也有個伴兒。”

明微公主的有意示好和恰到好處的解圍都做的很自然不讓人生厭,謝寧也領她的情,順勢點頭說:“成啊,那就說定了。”

“聽說昨兒晚上清璧堂請太醫了?”

後宮裡就沒有什麼能瞞得住人的事,謝寧說:“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就是有人趕路有些中暑了。”

“昨天中暑的人可不少,太醫們都忙的分身乏術了。”明微公主善解人意的說:“我昨天出門的時候就怕這個,還讓府裡頭煮了一大桶解暑湯帶着路上喝,所以我那裡倒還算好的,就是坐了一天的車顛的骨頭酸疼。”

說著話的功夫賢妃也來了。這種天氣裡頭,來賞花的人都穿得單薄清涼,可賢妃獨與旁人不同,她還穿着厚軟的春絹宮裝,扶着兩個宮女的手慢慢走了進來。

謝寧看着都替她難受。賢妃真是不應該過來,這純屬同她自己為難。身子已經成了這樣,應酬、面子、旁人的議論,這些還有什麼好在乎的?

賢妃的位置在明微公主的左邊上首,明壽公主對賢妃也不假辭色,淡淡的招呼了一聲就自顧自轉過頭去與施順儀說話。

宴席擺在水榭上,湖上吹來的風帶着蓮花蓮葉的清香,可惜身旁坐的這些人可都不讓人舒坦。謝寧這會兒倒慶幸是挨着明微公主坐的,有個人能說句話總比干坐着強,時辰不是那麼難熬。

席上菜肴精美,用的食器也都極盡豪奢,明壽公主還安排了歌舞,一葉扁盤從蓮葉深處划過來,船頭端坐着一名歌伎,嗓音宛轉如鶯啼,唱的曲子謝寧之前沒有聽過,詞寫的也好。

明微公主也側過頭來輕聲說:“這詞可能是張駙馬寫的。”

“是嗎?”

“我們家那一位前陣子出去飲宴回來抄了幾首新詞,我記得有這麼兩句,應該沒有錯。”

明壽公主也聽見她們說的話了,插了一句:“不錯,這詞正是駙馬寫的。”她轉頭吩咐一旁的宮女:“去看看駙馬在做什麼呢,叫他過來一趟。”

這口氣輕慢象使喚家奴,可不象是對丈夫。

可是公主與駙馬原本就不是尋常夫妻。普通人家,新娘娶進了門,就會被稱為某某夫人。可是到了皇家公主這裡,成了親之後丈夫則被稱為駙馬。

駙馬不能掌權,只能當一富貴閑人,一輩子都只是公主的附庸。

明微公主低頭抿着唇,用銀箸輕輕撥弄盤子里的新剝蓮子米。依她看,張駙馬心高氣傲,可不會任由明壽公主呼之即來揮之則去。這對夫妻時常為這了各種事情吵鬧不休。等下倘若張駙馬不來,明壽公主必會認定被掃了面子,又不與他甘休,可有得一場好鬧。

再說了,雖然論起來不是外人,可是在坐的都是後宮嬪妃,張駙馬過來着實有點不太合適,明壽公主也實在是太肆意妄為了。

她以為還是太后在世的時候嗎?之前太后還在時,對她幾乎要縱到天上去,這個園子也是太后賞賜給明壽公主的。可是皇上對她可就冷淡得多了,就是明壽公主自己還沒有看清楚這一點。

沒想到宮女去了不多時,回來稟告說:“駙馬剛才在書齋,說是這就過來。”

明微公主都吃了一驚。

這位大姐夫脾氣有多高傲明微公主是領教過的,他今天怎麼肯賣明壽公主的面子一召即來?

“謝婕妤還沒見過張駙馬吧?”

謝寧輕聲說:“倒是曾聽說過。”

方尚宮把張駙馬誇的人才無雙,說他與明壽公主的親事是皇家威逼而成,兩人成親數年來毫無恩愛之情,是一對人盡皆知的怨偶。

張駙馬從曲橋那端走過來,他看來並沒有為見客特意換衣裳,一襲深灰苧麻長道袍,頭髮只用頭巾束着也沒有戴冠。湖面上的清風吹動他的衣結袍帶翩飛如鴻,連謝寧都一時間看得怔住了。

人們形容一個男子姿容皆美,常用的一句話就是玉樹臨風,謝寧當然聽過這句話,可是直到今天她才明白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張駙馬今年也快年近四旬了,可是形貌昳麗,氣宇脫俗,廣袖寬袍的模樣看不出歲月留在他身上的任何痕迹。

明微公主小聲說:“以前京中人喚他為張郎。”

他曾經是許多少女子的春閨夢裡人。

可惜……

明壽公主自己顯然也十分意外,特意起身迎了上去。

“……剛剛還命人唱了駙馬前些日子做的新詞。”

張駙馬只是點了點頭,並沒有進水榭來,隔着紗簾向水榭內坐的眾人團團一揖,水榭之中諸人均斂衽還禮。

賢妃起身時就身形不穩,明微公主和謝寧正好站着一左一右,謝寧先伸出手扶了賢妃一把。

大暑天里賢妃手掌冰涼,掌心裡全是冷汗。謝寧看她臉色蒼白,連忙和宮女扶着她坐下。

明壽公主挽着張駙馬的手臂,得意洋洋的看了眾人一眼,彷彿在向眾人炫耀她有如此一個夫婿般說:“今天客來的齊全,我還想請駙馬替我們畫一張畫呢,就畫我們今天來賞花的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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