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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喬太太,十一娘回到內室,見徐令宜正依在臨窗大炕的迎枕上發獃。

她笑着上前給徐令宜沏了杯茶。

徐令宜聽到動靜回過神來,問她:“你看,把孩子放到老家給香溢幫着帶,怎樣?”

十一娘腦海里就浮出那那個身材壯實卻面帶幾分敦厚的婦人來。

“她原是在娘面前服侍過的。”她笑道,“侯爺也熟,肯定知道她的稟性。既然覺得不錯,想來不會有錯。”

徐令宜起身:“走,我們去娘那裡——這件事總是要跟她老人家說說的。”

十一娘覺得這事還是徐令宜自己去商量太夫人的好。自己在場,萬一老人家臉上掛不住,豈不白白去添堵。

“侯爺不去看看孩子嗎?”她道,“說是一直沒吃飯。我一直擔心着。”

徐令宜猶豫半晌:“還是算了吧!反正過幾天要送走的。”

一副怕多接觸的樣子。

火石電光中,十一娘恍然大悟。

人和人都是通過接觸才建立感情的。

自己雖然擔心那孩子的處境,卻也只叫了琥珀來問而沒有去看一眼。說白了,也是怕和孩子接觸多了產生感情......

她不由微微嘆口氣。

徐令宜卻以為十一娘是對自己失望,心中躇躊半晌,道:“要不,你自己過去看看吧?我去娘那裡。跟娘說說這件事。”

十一娘本就不想去,自然是應了。

送走徐令宜,她正在那裡遲疑着要不要去看看孩子,琥珀跑了進來。

她臉色有些發白,草草給十一娘行了個禮,朝着十一娘使眼色:“夫人,白總管讓我來找您。”

白總管讓人來找......十一娘第一個念頭就是孩子有什麼事!

她立刻帶琥珀去了內室。

琥珀逼不及待地道:“鳳卿少爺不見了?”

十一娘腦子“嗡”地一下,心砰砰亂跳:“說清楚。什麼叫孩子不見了!”臉色蒼白如紙。

琥珀低聲道:“我帶了東西過去,鳳卿少爺躲在床角,任我們怎麼哄也不過來吃東西。洗澡可以強抓着洗了,可這吃東西卻......後來還是冬青姐姐說,把東西放在炕几上,我們的人都出去,他自然會吃了。後來我們就照着冬青姐姐的吩咐,把東西放在炕几上,過了大半個時辰進去,鳳聊少爺和吃食都不見了。”

十一娘鬆一口氣,“可能是孩子躲在什麼旯旮的吃東西。”

琥珀搖頭,神色間有些慌張:“白總管、臨波、照影都幫着找了,沒找到。”

十一娘突然想到那個買孩子的人一直沒有找到......

她感到事情鬧大了。

“你去太夫人那邊,在不驚動旁人的情況下通知侯爺。”十一娘臉色凝重,眉宇間自有肅然之氣,讓琥珀心中一凜,“我去半月泮。”

琥珀雖然沒有十一娘知道的多,可一個三歲的孩子,竟然從半月泮不見了,怎麼想怎麼透着詭異。

她連連點頭。

“深吸一口氣。別讓人看出破綻來。”十一娘囑咐琥珀,自己倒先吸了一口氣。

事情已經發生了,多想無益。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想辦法善後。

這樣一想,心態立刻平和下來。

十一娘身姿挺拔地和面色如常的琥珀走了出去,然後讓小丫鬟叫了竺香來。

“她們在半月泮收拾東西,我們也去看看。”她笑着吩咐竺香。

竺香卻沒有多疑,笑道:“奴婢一直想去看看。夫人也很想去看看嗎?”

“是啊!”十一娘一面和她閑聊,一面帶着她和琥珀去了後花園。琥珀在花園門口和十一娘分手,延着漏窗牆旁的夾道去了太夫人那裡,十一娘卻領着竺香過了碧漪閘亭,上了東西走向的青石通甬道,過了春妍亭,順着山坡旁的一條羊腸小道往前去。

竺香不動聲色,見前小道旁偶有荊棘伸出來,越過十一娘走在前面。很快就看見條丈來寬的河,河面上還架了道半丈寬紅板轎。

這裡應該就是綠雲說的那個後花園唯一能通到半月泮的小橋了。

她轉身扶了十一娘:“夫人小心。”

十一娘點頭,打量前面山坡下三間茅草房。

周圍遍植合抱粗的參天大樹,黃泥稻草糊成的人高籬笆,裡面分畦列畝,土坯疊成的井台、柳木做成的轆轤一一俱全,如果再養些鵝鴨雞的,那就真是一副農家小院的模樣了。

兩人快步到了籬門,正要喊人,一個十六、七歲的清秀男孩子走了出來。看見十一娘,他一喜:“夫人。您來了。”

是照影。

十一娘點頭。

照影已三步並做兩步過來開了籬門:“怕是鳳聊少爺藏在什麼地方,所以一直關着籬門。”他解釋道。

“還是慎重些的好!”十一娘一面應着,一面和照影進了半月泮。

和外面的樸素自然不同,茅草屋裡青石鋪地,玻璃做窗,紗櫥錦槅,擺黃梨木的傢具。

白總管和臨波已匆匆迎上來行禮。

十一娘正色道:“都搜了些什麼地方?”

她眉宇間有凜然之氣,讓白總管和臨波一怔。頓了頓,白總管才道:“全都搜了。正準備搜外院。”話音未落,眼睛紅腫的像核桃似的冬青和濱菊畏畏縮縮地從東間走了出來。

“夫人,都是我們的錯。”兩人不約而同地跪下,“沒把您交待的事辦好。”

“起來吧!”現在追究這些有什麼用,重要的是大家齊心協力把人找到。

竺香上前扶了兩人。

十一娘由白總管和臨波、照影陪着觀察了一下屋子。

東間是書房。全是一槅槅的書,臨窗大炕,擺張大方炕桌,炕几上有本《心經》。西間是卧室,六柱萬字不斷頭鑲楠木床,掛着半新不舊的石青色的錦鍛帳子,靚藍色的褥子寶藍色被子。床邊沉香木屏風,四扇門的高櫃,牆上懸一柄龍泉劍,窗邊長几上一張古琴。

“孩子是什麼地方不見的?”她問。

冬青喃喃地道:“在卧室里不見的。”

十一娘仔細看了看,並沒有發現後門,問照影:“除了剛才我們進來的籬門,可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出去?”

照影領十一娘出門,站在台階上指了一旁山坡下青石鋪成的小道:“從這裡直通外院的夾道,出了夾道往西一直朝前,有道角門。過了角門,就是外院。只是這角門平日都鎖着,鑰匙只有我和臨波有。”說著,從衣領里掏出一個用紅繩串着的銅鑰匙出來,“這是我的。”

一旁的臨波聽了也忙扯出自己掛在脖子上的銅鑰匙給十一娘看:“這是我的。”

“我們剛才去看過,角門的鑰匙好好的,上次留的暗記還在,沒人動過。”

十一娘點頭,和臨波、照影、白總管、竺香等人進了屋。

她吩咐竺香,“你去拿了筆墨紙硯來,把大家搜過的地方全記下,看有沒有遺漏的地方。然後按地方分塊,我們再搜一遍——孩子可不是什麼物件,會跑動的。”又望着白總管,“這件事還要麻煩白總管。就說是半月泮丟了東西,煩請白總管查查,除了我們這些人,可還有誰進入過半月泮。半個時辰後您給個話我。我心裡有數,也好做安排。”

白總管見十一娘輕聲輕語的,卻做事有條不紊,說話清晰明了,就是自己,也只能這樣安排,又想到侯爺把日常慣用的都搬到了正屋去......躬聲應“是”,去查婦仆的行蹤。

竺香先給十一娘沏了杯熱茶,這才和濱菊、冬青、臨波、照影湊到一起,把查過的地方都列了單子出來。

“床底、羅帳後面、屏風後面、高櫃里、書案下......”

好像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

十一娘問照影:“誰負責的東間?誰負責的西間?誰負責的廳堂?”

照影道:“冬青姑娘和濱菊姑娘負責的東間。我和臨波負責的西間。琥珀姑娘和白總管負責的廳堂。”

“那好。現在冬青和照影負責廳堂,濱菊和竺香負責西東間,臨波負責西間。大家再搜一遍。”

六人齊聲應是,把三間屋子重新搜了一遍,依舊一無所獲。

在白總管那樣一個精明強幹的人主持下都沒有收穫,不可能自己出面就會有質的變化。這原是在十一娘的意料中,只是事關重大,自己不再搜一遍,有些不死心。

現在看來,只有等白總管的消息了。

大家都很是氣餒,特別是冬青和濱菊,像打了霜的茄子——焉了。

要知道,當時是冬青提議的、濱菊附合的,這要是追究起來,她們可是罪魁禍首。

十一娘安撫地朝大家笑道:“都坐下歇歇吧!忙了大半天,也累了。”然後吩咐竺香給大家沏杯茶,“提提神。我們再搜搜院子里!”

發生了這樣的事誰也不願意,更要冷靜,切不可這時候就追起責任來,寒了大家的心——如果等會還需要搜人,都怕負責任,不求有功,只求無過,肯定不會盡心儘力。

竺香手腳麻利地去沏茶。

除了冬青和濱菊還哭喪着臉,其他人都神色微霽。

十一娘的腦子卻沒有停。

她總覺得,要是被人擄走了,那擄人的人不會自找麻煩地將吃食也一併捲走。

可這上上下下都搜遍了,如果不是被人擄了去,還能飛天了不成......

念頭一閃,她不由抬頭朝屋頂望去。

可能是為了符合茅草屋的樸實,半月泮並沒有裝承塵,而是把樑柱漆成黑色裸露在外面。

“臨波、照影,你們跟我來!”

兩人忙丟下茶杯,跟着十一娘去了徐令宜做卧室的西間。

“你們上去看看。”她指了指六柱萬字不斷頭鑲楠木床的床頂。

兩人一驚,都沒有說話。

臨波快手快腳地端了杌子來,照影踏了杌子扒着柱着朝上張望。

“夫人!”他面露喜色地側過頭來,“鳳卿少爺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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