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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着官道,牛車慢悠悠地行走。充當臨時車夫的侍女秋必時不時地揮動鞭子,毫不驚訝地聽見車內傳來咯咯笑聲——也對,住在齊宮雖好,卻壓抑得很,如今好不容易出宮了,不好好地犒勞一下自己,豈不可惜?

這不是第一次出宮,但卻是第一次出城。車裡,呂邗姜按捺好奇之心,閉目小憩,聽着侍女春言、冬多和秋詩歡快地聊天。

窗帘被輕輕地掀開,剛剛及笄的秋詩趴在窗沿,伸長了脖子,盯着窗外的風景,單純地嘆道:“外面真漂亮,就是太熱了,幸好有風吹來,不然秋詩鐵定滿頭大汗了。”

“你乖乖地坐好,莫要亂動了。”最為年長的冬多輕輕地推開侍女秋詩,餘光瞟了瞟窗外,“姬子,咱們該從哪裡走呀?”

善解人意的春言瞥了一眼假寐的呂邗姜,輕斥道:“你們問個甚麼?少言少動不懂么?”

冬多愣了一下,臉色一白,連忙縮回腦袋,趕緊坐好。

三名侍女乖乖地伺候地呂邗姜的身旁。

少時,呂邗姜伸個懶腰,卻沒睜眼,而是笑了笑,忽然答道:“自是南下,先往杞國,再去莒國,爾後便能到達吳國了。”

“杞國?莒國?”秋詩眨了眨眼,“怎地有些耳熟?”

“那是兩個小國,向來依附大國,今天附這個,明天附那個——反正,它們正好相連,順利的話,可以直達吳國。”呂邗姜輕笑,“聽聞杞國君主當年殺其兄長,才自立為君主,至今國內都不太支持他;莒國么,國土倒比杞國大,昔日齊桓公為公子時,曾去莒國避難,留有‘勿忘在莒’的佳話......”

“既是小國,咱們會不會遇上麻煩?”秋詩擔心地問,“萬一遇上歹人......”

“那怎麼辦?”冬多急了,“小國貧弱荒涼,一定很混亂!”

呂邗姜睜眼,斜視秋詩和冬多,徐徐地開口:“你們想說甚麼?”

秋詩和冬多默默地望了一眼彼此,異口同聲地道:“繞遠路兒!”

秋詩搶先說:“姬子,難得外出,不多繞走,那多可惜!”

冬多後補充:“姬子,咱們從大國走罷?大國安全......”

倆女齊齊地望向呂邗姜。

只有這一刻,侍女們才會暴露一絲真實的性情。

“好罷。”快速地瞄了瞄兩名飽含期冀的“侍從”們,呂邗姜思忖:雖知少姬骨灰葬在吳國虞山,可卻不知具體何處,不若一邊旅行遊歷,一邊打探消息,順便漲些見識!想到此處,呂邗姜欣然同意,抬高了聲音,囑咐車外的秋必,“改路罷!走河道,去淄水。”

秋必聽話,駕車改道。

秋詩和冬多一頭霧水。

春言忍不住地問道:“姬子,淄......淄水又在甚麼地方?”

“倒離臨淄城不遠。”呂邗姜托着下巴,作出一副思考回憶狀,“順淄水而下,倒能去往魯國,不過若從淄水北面而上,則能到達濟水。順着濟水,能進衛國,且衛國與魯國相鄰,周邊也有許多小國如曹國、邾國、滕國和薛國。如果你們還嫌不夠,咱們再繞繞,去看看陽國和鄅國,它們被夾在魯國的土地上,魯國與吳國還隔有郯國和邳國這兩個小國......”

“姬子好生厲害,怎知那麼多?”秋詩和冬多聽罷,一臉崇拜。

呂邗姜笑而不語。

春言睫毛閃了閃。

縱觀當今諸侯國,齊國也算強國之一,疆域瀕臨大海,素有海王之國的美稱。東邊是大海,天然屏障,北連燕國和晉國,南連杞國和莒國,西連衛國和魯國......鄰國不少,去往吳國的路線也多。

吳國,大約位於魯國或莒國的南方。

一邊欣賞,一邊趕路,呂邗姜等人花了數天工夫,駕車行駛、乘坐小船、徒步攀登等,向齊國的西部進發,當真多走,想從衛國出發。

且不提一路上人困牛乏,她們換了好幾輛牛車,多虧她們備好盤纏足夠,方能及時地應付各種突發之事。她們專走官道,且以繁榮的都城為主,也算順風順水。

蔥蔥鬱郁的森林、一望無際的河流、延綿不絕的山峰、高大雄偉的建築、熙熙攘攘的人流等,一路走來,四名侍女們大開眼界——這一切不是她們呆在齊宮就能看到的。呂邗姜也感慨不已:果然聽着多少次的書中介紹,也不如親自一見。

只是,這一次次陸、水路交錯的旅途,才至一半,呂邗姜等人也未能出齊。雖說盤纏不少,她們大飽眼福,然而行路畢竟多有艱辛,她們亦多疲倦。呂邗姜倒還適應,除了秋必,另外三名侍女皆不由地懊惱當初言多輕率:早知就該直接前往吳國,帶着骨灰早些歸國才對。

又過數天,呂邗姜等人總算到達了齊國邊境的廩丘一帶。

廩丘所處齊、衛和魯國的交界處,雖所屬齊地,但這並不妨礙其他國人的進出。

其他國人多為衛國人或魯國人。

衛國人和魯國人大多為商隊,常年進行貿易往來,所買賣的貨品也多奢侈稀奇。秋詩和冬多甚至買下了幾盒名叫胭脂的東西,據說是燕地婦人採用紅藍花葉汁凝結為脂而成——事實上,在齊宮,這種稀少的胭脂只有受寵的夫人們每年才能分得一些,由不得這群小小侍女們暗地羨慕。

呂邗姜吃驚地發現這兒......竟有人口販賣!

那伙人販子行事也清奇得很:藉著商隊的幌子,由一名騎士率領二十多名侍衛護送十輛物資車,十輛物資車的後面,大搖大擺地拉着一串兒人來。

那一串兒人皆被束縛了雙手,像一個個牲口似的被人驅走。

各諸侯國早有規定:但凡參與人口販賣,抓到後一律斬首示眾,不管是領頭,還是隨從。

......人口販賣向來被諸國嚴禁,可惜卻屢禁不止,尤其是各國偏僻之地,更是常見。

而敢參與人口販賣的,無一不是大有來頭。

平民們見怪不怪,無人出頭。呂邗姜思忖再三,決定不插手此事,以免徒惹麻煩。

只隔一天,她們告別了一戶收留了她們一夜的好心人家,買輛牛車,起啟趕路。

行至不久,她們又遇到了那伙奇怪的商隊。

這次,呂邗姜她們主動地讓路。

就在一串兒人從呂邗姜她們的眼前路過時,呂邗姜意外地瞧見了一位老人。

那是一位頭髮半白的老人。

老人風塵僕僕,卻氣度從容,一點也不驚慌絕望。

看見那人,呂邗姜大吃一驚。

“姬子,您認得......?”春言最先覺出呂邗姜的異樣。

呂邗姜點了點頭,從牛車裡探出了腦袋,正待細看時,卻見那位頭髮半白的老人突然抬起頭來,直直地盯向她。心中咯噔一下,呂邗姜還未反應過來,便聽那位頭髮半白的老人誇張地喊道:

“女兒,你來了?你是來贖爹的么?”

呂邗姜呆了呆,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這是......?

“大膽!你是何人?竟敢......!”秋必沉下了臉,卻說得晚了——聽到那位老人的呼喊後,商隊的騎士把手一抬,幾十名護衛呼啦一下,靈活一轉,快速地將呂邗姜等人連同坐着的牛車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