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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念進組是兩個月以後的事。

劇組在楓山影視城舉辦了低調的開機儀式,沒邀請任何一家媒體,一張照片都沒在網上傳開。

沈嘉念綁着長長的辮子,頭頂束了一團不大的髮髻,斜簪了一枚銀色發簪,細小的一排流蘇垂在瑩白耳側,穿着黑色勁裝,背着一柄長劍,簡單、幹練、利落,卻有種純粹不加矯飾的美。

這是她在戲裡慣常的裝扮。

經過兩個月的訓練,她如今能吊著威亞做出各種高難度動作,身形也跟着消減了些,臉頰肉眼可見的瘦削。

傅寄忱無法時時刻刻陪伴在她身側,於是叫程錦跟組,為她準備一日三餐,比劇組統一訂的外賣盒飯健康營養。

放飯時間到了,大家各自領了盒飯找地方吃飯。

程錦提前看過統籌發的通告單,適時出現,給沈嘉念送飯。

沈嘉念放好隨身帶的長劍,坐在遮陽傘下的摺疊椅里,捧着碗先喝湯,熬了幾個小時的排骨山藥湯,清淡美味。

佟嫣端着盒飯,筷子戳了戳油膩膩的雞腿肉,鼻尖動了動,嗅到一股香味,朝沈嘉念所在的方向瞥了眼,跟小助理嘀咕:“你看她那個樣子,哪兒像是來拍戲的,根本就是來度假享福的。換作別的女演員,敢在劇組開小廚房,早就被說耍大牌了。她一個新人,連微博都沒有,也沒有粉絲幫忙衝鋒陷陣,敢這麼搞,不知道誰給的底氣。”

汪克倫導演所在的劇組不一樣,從開拍到殺青,不允許有任何相關的新聞流傳出去,甭管好的壞的,一律杜絕。

絲毫不擔心宣發熱度問題。

不像有的戲,從開機起就傳出各式各樣的路透,戲未播出,熱度先炒起來,網友光是看圖腦補都能直通大結局。

但凡有個狗仔敢來這裡挑釁,汪克倫的團隊絕對會以侵權告對方。這也是為什麼,沈嘉念這行為沒有被拍到傳播出去。

佟嫣挑了幾粒米飯塞嘴裡,嚼了嚼咽下去,又累又餓,偏偏沒胃口。

小助理遞給她一杯喝的,提建議道:“要不我們也聘請一位燒飯阿姨吧。嫣嫣姐每天拍戲這麼辛苦,營養得跟上,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佟嫣斜了她一眼:“好的不學學壞的。她這麼做,你以為導演沒意見?”

小助理委屈,替自己辯解:“我看汪導也沒說什麼。”

佟嫣冷哼:“他表面上肯定不會說什麼,畢竟劇組這麼多人看着,背地裡難保不會跟人提一嘴,到時候一傳十十傳百,名聲不就在圈子裡壞了,以後誰還敢找這種難伺候的主兒拍戲?”

“你說得對。”小助理小雞啄米般點頭,受教了,“那我們忍忍吧,等空了吃點好吃的補一補。”

“不吃了。”

佟嫣把盒飯放下,喝了幾口水,躺在椅子上休息。

下午的戲開拍,是沈嘉念和佟嫣的對手戲。

她們兩個有兩場激烈的對手戲,一場是若妤發現自己的助手銀岱愛上了不該愛的人,找她對峙。另一場是銀岱因個人問題出現了失誤,導致重要任務失敗,若妤懲罰銀岱。

今天拍的是前一場,室內戲。

若妤沐浴更衣出來,披散的長髮濕潤,襯得發色愈發烏黑,面色白凈,為了上鏡好看,只略略施了一層薄粉。

銀岱已垂首立在房內。

四周門窗緊閉,大白天搖曳着燭火,若妤跪在桌案前喝茶。

面前攤開一張宣紙,紙上畫著梅花,沈嘉念飾演的若妤幽幽開口道:“柘王最喜梅花,我瞧着你這畫的樣式跟他殿內的屏風一般無二。”

佟嫣飾演的銀岱抬起頭,目光直射不遠處那人,她知道自己已被識破,所以沒有自作聰明地否認,反而是勸說:“大人,人都是有七情六慾的,沒有這些,也就不能稱之為人。不像您,把自己當成……”

“Cut!”

汪克倫在監視器後叫停,身子往後靠。

他仍然戴着鴨舌帽,帽檐下的眼睛眯起來,他今天戴的是普通的黑框眼鏡,不是茶色鏡片,可以看出他眼裡隱帶怒意:“怎麼回事?剛不是講過戲嗎?佟嫣,你哪兒來那麼多倔強的情緒!現在是你在不該動情的時候動情了,被你的上級發現了,你要表現出害怕、委屈,還有對若妤的心疼,心疼她不懂情感!而不是炫耀和挖苦,我說得夠明白了嗎?”

汪克倫在片場噴人的次數太多,幾乎每個人都挨過罵,但他眼下確實火氣夠大的,估計是因為休息了一中午,下午第一場開拍,本來該狀態不錯的,結果出了這種岔子。

佟嫣兩隻手扭在一起,回頭看導演,小臉通紅:“汪導我錯了。”

“再來一遍。”汪克倫拿起手邊的擴音器,“化妝師,給沈嘉念頭髮噴點水,再多耽誤一會兒,頭髮都幹了。”

佟嫣越發麵紅耳赤。

她稍微冷靜了下,反思自己,應該是她藉著演戲把個人對沈嘉念的情緒表達出來了,這是演員的大忌。

是她不夠專業。

調整了一下,佟嫣深吸氣:“我準備好了。”

同一場戲,第二遍,沈嘉念穩定發揮,佟嫣表現出委屈:“大人,人都是有七情六慾的,我控制不了……抱歉,我記錯詞了。”

可能是她太急於表現得好一點,反而在最基本的台詞問題上出了錯。

小助理頂着導演的眼刀,過去給自家藝人送劇本,讓她多看幾遍,免得再記錯了。

汪克倫捏捏眉心,開始拍第三遍。

佟嫣:“大人,人都是有七情六慾的,沒有這些,也就不能稱之為人。不像您,把自己當成武器,您就是您身後的那把長劍,只知殺人,不知情感為何物,若您有朝一日愛上一個人,我相信您……”

“Cut!”汪克倫又一次叫了停,“佟嫣,讓你表達出委屈,不是讓你一味地委屈,你這段表演一點層次都沒有,你自己沒感覺出來嗎?你到底是怎麼理解的?我看你的粉絲都在微博上誇你的演技賽過科班出身的演員,就這樣,跟科班生相比?你連沈嘉念的戲都接不住!”

沈嘉念摸摸鼻尖,別過了臉,在心裡祈禱汪導別給她拉仇恨了,佟嫣本來就看她不順眼。

佟嫣被汪導罵哭了,遲遲找不到狀態,又急又羞。

汪克倫最不愛看人哭哭啼啼,揮了揮手,煩躁道:“拍攝暫停,自己去找找狀態,半個小時後接着拍!”

吼了一聲,汪克倫摸出褲兜里的煙盒,咬在嘴裡,牙齒狠狠磨了下過濾嘴,掏出打火機點燃。

沈嘉念也被迫休息。她進組的時候為了方便,聘請了一個助理,但日常的一些瑣事她能處理就自己處理了,沒麻煩助理,主要是她還不太適應一個不熟的人近身伺候。

她走到助理小雨那裡,拿起自己的水杯喝了幾口水。

小雨把手機遞給她:“你手機響了,是傅先生打來的,我沒接。”

沈嘉念說知道了,只看了眼屏幕,沒有回撥過去。她席地而坐,抱着一旁的琵琶隨手撥弄。

從最開始的曲不成曲調不成調,到現在已經能彈得十分嫻熟,可能跟她自身學樂器有關,琵琶老師說她領悟力高,進步迅速。

唯一的一場琵琶戲還沒怕,沈嘉念見縫插針地練習,力求不掉鏈子。

若妤的人設之一就是一手琵琶絕技冠絕天下,她自認目前的水平稱不上“冠絕天下”幾個字,只能更加勤奮努力,拿出能達到的最高水準。

汪克倫手指夾着煙,目光看向沈嘉念,她微微偏着頭,兩隻手環抱琵琶,信手閑彈,婉轉的調子回蕩在室內,撫平了心中的煩躁。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構造的世界裡,周圍的人都影響不了她。

隨着拍攝的時間不斷增加,沈嘉念與若妤這個角色越靠越攏,儼然有渾然一體的趨勢。證明他當初沒選錯人,她確實是天賦型選手,很多表情、情緒不需要教,她自己有自己的理解,憑着本能演出來,有時候還會給他帶來全新的感悟,發出“這段戲還能這麼演”的感嘆。

磨了大半個下午,這場戲終於通過了。

沈嘉念期間被噴了好幾次冷水,鏡頭沒拍到她身後,她後背的衣服全是濕的。

回到酒店,刷卡開門,沈嘉念掩着鼻子打了個噴嚏,抬起眼眸,看見了佇立在落地窗邊打電話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