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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念從醫院離開,沒有急着回家,去了經常光顧的一家書店,挑選了幾本書,拿到收銀台結賬。

旁邊的白色鐵藝架子上擺放着各種類型的雜誌和當天的報紙,她隨手拿了一份報紙,跟那些書一起付款。

沈嘉念把小票塞進紙袋裡,抱着紙袋去隔壁的飲品店買了杯喝的,去往公交車站。

坐在站台前,她一邊喝東西一邊翻看報紙。

娛樂版面的標題十足吸引眼球,粗黑的字體寫着《君山集團掌權人與徐家千金傳出喜訊,強強聯合,世紀婚禮即將拉開序幕》。

配的圖片是兩個當事人的背影,背景是在某大酒店的宴會廳里,男的高大挺拔、西裝名貴,女的窈窕纖瘦、禮服華美,十分登對。

沈嘉念粗略地掃了一眼文字內容,沒過多關注,翻到別的版面。

公交車緩緩駛來,沈嘉念抬頭看了眼,正是她等的那一輛,於是把報紙摺疊好,裝進紙袋裡。

公交車停穩,前後車門打開,乘客陸續下來。沈嘉念從前門上車,刷卡往後走,找了個空位坐下來。

一輛奔馳車跟在公交車後面,車內傳來男人彙報公事的聲音。

宋舫說完正事,停頓了幾秒,提起報紙上的新聞:“忱總,你昨晚出席徐老的壽宴,與徐家二小姐站在一起被拍了,網上在傳你們二人的婚事將近。”

傅家與徐家聯姻的事,宋舫知曉一二。

當年,與傅寄忱定下婚約的是徐家的大小姐徐幼萱,訂婚請帖都發出去了,傅寄忱的父親突然車禍去世,傅寄忱為父守孝一年,訂婚不了了之。

在此期間,徐幼萱與男友的關係有了進展。聽說她男友褚斯原在國慶假期攜父母前去徐家提親,褚斯原的家庭背景比不上徐家,在他們當地也算書香世家,父母都是老師。徐家是北城名門,自然做不出把人掃地出門的事情來。

雙方家長坐下來聊了兩個孩子的婚事。

徐幼萱和男友的事算是過了明路,沒多久,徐幼萱有了身孕。

徐家長輩不得不鬆口,答應這門親事,如今徐幼萱孩子都生下來了。

今年六月份,傅徐兩家的聯姻重新提上日程,對象換成了徐家的二小姐,徐靜依。這一位今年剛大學畢業。

比起大小姐溫婉嫻靜、知書達理,二小姐明顯心智還未成熟。

傅家老爺子看重的是徐家,二小姐年紀小不懂事不要緊,只要她是徐家正兒八經的女兒就成。

宋舫說完那句話,許久沒聽到傅寄忱的回應,他又補充一句:“我讓人去問了那家報社的總編,對方隱晦地透露,這篇報道是老爺子授意的。”

傅老爺子此舉不難猜出用意,他老人家是想先把消息放出去,向傅寄忱施壓,逼得他不得不同意。

傅寄忱聞言,臉上表情紋絲未動。

就算宋舫不說,他心裡也有數。

昨晚他參加完徐老的壽宴,被老爺子叫回老宅。在書房裡,爺孫倆聊了有半小時,老爺子打開天窗說亮話,只要他肯娶徐家的千金,他名下的股權會悉數轉給他,他從此不再過問君山的任何事務,他可以放開手腳做自己想做的事。

對於一個貪戀權勢的男人來說,這大概是無法抵擋的誘惑。

傅寄忱沒有當場應下,結果今天就出了這檔子新聞,他怎麼會猜不到是老爺子的手筆。那些報社有幾個膽子,敢報道傅徐兩家結為姻親的事。

“需要公關部門處理嗎?”宋舫猶豫地問出口。

傅老爺子讓人寫的新聞,如果讓君山的公關部門出面,意味着跟老爺子對着干,說白了就是“大水沖龍王廟”。

傅寄忱摩挲着掌心裡的手把件:“暫時不用。”

車開往機場的途中,宋舫用手機查了網上關於這件事的討論,不出意外已經上了微博熱搜,還提到了沈嘉念的名字。

“君山的掌權人不就是傅寄忱?我怎麼記得在哪裡看過他和沈嘉念是一對?”

“你沒有記錯!我也看過那個新聞,恨自己沒有保存下來,後來就找不到了。”

“大佬紆尊降貴給沈嘉念擦腳那張圖片,至今想起來依然戳我!”

“貴圈真亂!裴澈和沈嘉念,沈嘉念和傅寄忱,傅寄忱和徐家千金,這是在玩什麼交換對象的遊戲嗎?”

“只能說他們那個圈子還是講究門當戶對,裴澈和沈嘉念分了不就是因為沈家垮了,傅寄忱和沈嘉念也沒走到最後,估計還是這個原因。看來這個徐家很牛逼,有沒有人出來科普一下?”

“沈嘉念似乎銷聲匿跡了,本來她作為閆秋生唯一的關門弟子,我以為那場驚艷全網的演出過後,她會藉著這陣東風在音樂圈裡發光發熱,誰知道突然查無此人了。”

“聽說閆秋生這個月中旬要開個人演奏會,闊別多年的公開演出,大半個音樂圈都轟動了,不知道沈嘉念會不會作為特邀嘉賓出席,期待一把。”

宋舫退出微博,視線瞥向後視鏡,只能看到傅寄忱微閉的雙眼。

沈嘉念死的第三年,傅寄忱別說走出來,他至今都不肯相信她死了,要不然,怎麼會求神拜佛。

*

傅寄忱回到北城,是下午兩點。

瞿漠提前到機場來接人,問他接下來去哪兒,公司還是回家。

傅寄忱說完“潭福寺”三個字就閉上了眼睛。

瞿漠下意識掏出手機查看日期,已經八月了,這個月老闆還沒去過潭福寺。

他不再說什麼,中途把宋舫放在去往君山總部的路口,然後開往潭福寺。

今天北城是陰天,無風,空氣悶熱。身處室外,卻像被裝進密封罐子里。

山腳通往潭福寺的路,傅寄忱在過去三年里走了很多個來回,每次都是他一個人。踏在石階上,他腦海里浮現的是跟沈嘉念一起走過的場景。

寺里的小沙彌沒有不認識傅寄忱的,每回他來都會捐一大筆香火錢,被一眾小沙彌稱作一心向佛的大善人。

看到大善人又來了,他們一點也不驚訝。

“傅施主,主持師父今天不在。”擺攤算卦的沙彌雙手合十,沒等傅寄忱開口問,主動告知他。

上山的途中,傅寄忱脫了西裝解了領帶,一身襯衫西褲,顯得身形修長清瘦,袖子隨意地折起,多了幾分散漫。他嗓音平和道:“我今天不找他。”

小沙彌目送他進了大雄寶殿。

傅寄忱站在寶相莊嚴的佛像前,虔誠地上了三炷香,出來後,照例捐了一筆香火錢,準備離開時,小沙彌叫住了他。

“住持師父猜到施主今日要來,留了紙條給你。”小沙彌摸了摸光溜溜的腦袋,流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我剛剛忘了。”

說完,他將一張疊成方塊狀的淺黃色紙條交給傅寄忱。

傅寄忱接過來,沒有立刻打開,一路走到山下,有清風徐來,悶罐子一樣的天氣好似破了一個口子。

瞿漠看到他,下車打開車門,空調開着,涼氣跑了出來。

傅寄忱坐進車裡,看了眼手裡攥着的紙條,一點點展開,黑色毛筆字躍然其上,只有簡單的四個字:靜候佳音。

*

江城,晚上六點多,裴澈回到翡翠天府的別墅,沈嘉念正在廚房裡幫周若做菜。

她廚藝不精,負責拌涼菜,偶爾還偷吃一口。

裴澈站在門邊看着,唇邊帶笑,沒有出聲打擾她們。周若拿着鍋鏟一轉身看到他,先愣了下,笑道:“什麼時候回來的,我都沒聽見開門聲。”

“剛到。”裴澈說,“可能你們忙着做菜沒注意聽。”

沈嘉念端着一盤涼拌木耳過來,用筷子夾起餵給裴澈:“嘗嘗我做的。”

裴澈眉眼間滿是甜蜜,張嘴吃下,木耳口感爽脆,配上清爽的涼拌汁,味道很不錯。他點了點頭,給予肯定:“大廚水準。”

沈嘉念知道他不是誇張說法,她自己也嘗過,非常好吃。

“我再去做一道番茄蛋湯!”

沈嘉念信心滿滿,走到流理台邊,跟周若提出,湯交給她來做。

裴澈去客廳倒水喝,茶几上擺着一份報紙。

家裡沒有訂報紙的習慣,他出於好奇拿起來翻看,有關傅徐兩家聯姻的新聞映入視線,他整個人愣了一愣。

裴澈看向廚房的方向,像是隨口一問:“報紙誰買的?”

沈嘉念的聲音傳來:“我在書店買書,隨手拿了一份,怎麼了?”

“沒什麼。”

裴澈假裝無事地應了聲,拿着手機起身走到窗邊,果然在網上看到了相關的討論,那些網民提到了沈嘉念。

互聯網是有記憶的。

從前只當這是一句戲言,如今才體會到,說得很有道理。

他不希望小念過去的事被翻出來,包括和傅寄忱之間的牽扯,所以,他當初花了大價錢刪光了與她名字關聯的一切詞條,試圖掩蓋那段時光。

詞條可以刪除,不代表那些事沒發生過。

裴澈望着窗外沉思了會兒,在通訊錄里找到一個號碼撥出去。

沒多久,網上關於沈嘉念的留言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