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麼漂亮的字,組成的內容,卻讓田豫大跌眼鏡。
“滿清罪惡大如天,掘開黃河把水淹。
千萬難民無歸宿,漢民屍骨滿中原。
……
哭了妻兒又哭母,何時能夠把家還?
院壩梨花已不在,父母妻兒皆歸天。
……
揚州三日殺百萬,嘉定三屠又一難。
剃髮圈地遷海令,巴蜀千里無人煙。
……
泱泱華夏曆浩劫,萬里江山皆我血。
億萬漢民不為奴,推翻滿清光日月。
……
臺灣有我四公子,救民水火興漢室。
嶽樂圖海康親王,爾等屠夫把命嘗。
……”
田豫讀著紙上的內容,不時抬頭打量貞央。
貞央怎麼看都該是滿腹詩書的大才女,舉手投足更彰貴族風姿。
田豫聽說貞央還是出自納蘭家族。
這可是滿清第一詩書之家,她哥哥納蘭容若,才名冠絕天下。
作為納蘭家千金,納蘭容若的妹妹。
她怎麼能寫出如此文筆拙劣,難登大雅之堂的打油詩?
田豫甚至覺得,這口水詩都不配貞央這一手漂亮的小楷。
難不成不是明珠親生的?
“夫人,確定要張貼這張告示?你可還落了名,一旦傳開……”
田豫沒說下去。
很明顯,這張告示傳遍天下。
全天下士人都會笑掉大牙。
納蘭貞央的俗女名聲,怕再也洗刷不掉。
“要不把落款取掉,就說是我田豫寫的?”
田豫作為武將,也不怕被人說是不通文墨的大老粗了。
“不,我寫的詩當然掛我名字,田將軍只管貼,貼得越多越好。
最好把徐州到南京的官道,每一棟建築,都貼上。”
貞央想得很清楚,掛上她“葉赫那拉·貞央”的大名,自己作為滿洲頂級貴族,那這張告示裡滿清的罪行,便全部做實了。
對鄭克均的吹捧,便更加客觀,也更有號召力。
“好吧。”
田豫硬著頭皮,吩咐軍士把貞央帶來的幾十籮筐告示,分配下去。
張貼的張貼,分發的分發。
貞央也帶著人,到城門口接納難民。
有難民不識字,她便親自講解,還啟了個歌調,整首打油詩朗朗上口。
以至於很多小孩,學得津津有味,一路唱著打油詩,一路跟隨新北軍士南下。
而那些成人,特別是有親人死於洪水的難民。
念著告示裡面的詩句,潸然淚下。
“千萬難民無歸宿,漢民屍骨滿中原……清狗,我王二虎與你不共戴天。”
“哭了妻兒又哭母,何時能夠把家還?……娘,你在哪?兒子好想你。”
“不知我家裡那三棵梨樹,結果了沒有……我家二娃還說他要拿梨子去賣錢,換一雙鞋穿……可他已經被洪水沖走了,就在我的面前,嗚嗚嗚。”
“殺千刀的清狗,你們為什麼這麼心狠,要掘開黃河?
我那可憐的媳婦,下嫁到胡家還沒享一天福,就為了救孩子淹死在水塘裡。”
一個懷抱小孩的老人,泣不成聲。
“狗子他爸,你為何不肯吃一口乾糧。
早早餓死了,留下我們孤兒寡母,怎麼辦啊?”
“嶽樂圖海康親王,爾等屠夫把命嘗……新北軍什麼時候和清狗開戰?
我要參戰。
將所有清狗碎屍萬段,為我爹報仇。”
“我也要參戰,我老婆死得太冤枉了,嗚嗚嗚。”
難民們念著打油詩,泣不成聲,很多災民抱在一團痛哭。
田豫看到這一幕幕,驚得目瞪口呆。
“這打油詩竟然有這麼大用?”
這比東漢陳琳、大唐駱賓王,文辭錦繡、渾然天成的討賊檄文,感染力大多了啊。
源源不斷的難民進入徐州。
貞德,李秀寧,伍子胥,陳宮,分別派了軍士前來對難民編隊。
難民每隊一張告示,帶著對清軍滿腔的仇恨,分批南下。
貞央忙了兩天,為難民講解告示,宣讀新北軍安撫難民的政策,以及鄭克均的約法三章。
講得聲音都沙啞了。
這時,城門外進來一名女難民。
女難民滿臉汙泥,看不清容貌,不過看身姿,應該很年輕。
女難民還拖著一輛板車,上面載著兩個受傷的男人。
一個身材纖細的女孩,竟然能拖動裝載兩個大男人的板車,頓時吸引了周圍人目光。
女難民也不在意周圍目光,只拖著板車前行。
“來,三人份的吃食,拿好。
吃了趕緊去調撥處報道。
那裡有大夫和藥草,趕緊給你兩個親人治病。”
女難民到了第一處施粥棚,一名軍士將三個饅頭,三袋米湯遞給她。
順便搭了一張告示。
女難民將兩個饅頭遞給板車上兩個男子,自己一邊吃饅頭一邊看告示。
前面都沒什麼,可是看到後面的貞央落款,女難民吃饅頭的動作頓時停下了。
抬頭,正好看到在另一個施粥棚,貞央正在分發救災物資。
“怎麼?不識字嗎?我來給你念。”
貞央也注意到了女難民,看她傻乎乎的,以為她不識字,便開始給她念打油詩。
“滿清罪惡大如天,掘開黃河……”
“貞央姐姐。”
女難民不可置信地喊了一聲。
貞央一愣,看向女難民。
透過女難民滿臉的塵垢,仔細端詳了許久,突然臉色大變。
“柔嘉?怎麼是你?”
貞央做夢也沒想到,這女難民竟然是柔嘉公主。
趁著吃飯的間歇,貞央把柔嘉帶到了自己的臨時住處。
通過柔嘉細述,貞央才知道柔嘉這三個月遭遇了什麼。
三個月前,柔嘉逃出江蘇,她便立即前往湖北,投靠自己的親生父親愛新覺羅·嶽樂。
可令柔嘉公主萬萬沒想到的是,嶽樂竟然不承認她是他女兒。
柔嘉在襄陽城下哭了一天,在大雨中跪了一整夜。
第二天日上三竿,嶽樂才親自登上襄陽城頭。
可是,嶽樂拿著望遠鏡,端詳了柔嘉公主的面龐半響,竟然告訴眾軍,這不是他女兒。
他的女兒柔嘉公主,早已在南京守節殉難了。
還命令守城兵士,將柔嘉打了出去,不准她再踏入湖北一步。
柔嘉肝腸寸斷,完全不懂父親為什麼這麼做。
沒有辦法的她,一路靠賣藝,乞討著到了山東,準備渡河北上回北京。
畢竟,她是順治的乾女兒,康熙的妹妹,大清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