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基地最後一次收到來自“崑崙號”的信號,是延少君報告他們發現了“雲體”和飛船推力消失,此後與飛船的通訊便突然中斷了。
從一開始,所有人就都清楚,“崑崙號”的這次任務,本身就充滿了風險和不測,幾名宇航員也都做好了無法返回地球甚至為之犧牲的心理準備。只是,在出發前的多次論證會上,所有人都不相信“雲體”會將人類探測飛船的抵近視為挑釁,在雙方智慧等級相差懸殊的前提下,除非是“崑崙號”向“雲體”釋放出敵意,後者大概率不會率先向它發起攻擊。兩者就像是一個巨人和在他附近飛舞的蚊子——只要蚊子不試圖去貼近巨人,他就根本覺察不到蚊子的存在,怎么可能主動去“拍打”它?!
“崑崙號”如果不是被“雲體”消滅,那它的失聯可能就存在別的原因,或許是暫時性的。
30分鐘後,NASA向X基地發來電報,稱他們的太陽軌道探測器、太空望遠鏡和分佈在全球各地的觀測站均失去了對“崑崙號”的跟蹤,也沒有接收到異常的無線電信號,但是之前所觀測到的分散在太陽附近的“雲體”,似乎並沒有出現明顯異常。NASA詢問X基地:“崑崙號”是否已經失聯?
李戰雄看著手中的電文,目光呆滯,身子僵直。過了很久,才交代參謀:“通知SA,‘崑崙號’已失去聯繫,目前原因不明。請他們提供水星軌道‘雲體’的最新資料,並請提供近一小時內各天文臺站接收到的來自太陽方向的異常無線電信息。”隨後,他將手裡的電文向桌上一扔,“NASA的來電暫時不需要回復,等情況搞清楚後我們再看如何發佈消息。”
李戰雄默默走出了指揮中心大廳,讓司機開車把他送到運載火箭發射場,在“崑崙號”升空的發射塔架跟前停下。他下了車,吩咐司機坐在車上等,自己一個人邁著沉重的步伐朝塔架走去。西沉的太陽發著金色的光芒,在他的身後留下一道細長的、孤獨的影子。
空蕩蕩的發射塔上,有幾個很小的身影在活動,那是地勤人員正在對塔架進行日常的檢修和維護。他們為每次火箭發射所做的工作並不為世人所知,但卻是發射任務是否圓滿成功的重要一環。此刻,他們並不會知道“崑崙號”已經失聯的消息,甚至就連“伏羲號”和“快遞1號”的失聯信息也不會傳遞到他們這裡。如果把整個項目視作一臺機器,那他們就如同這臺機器上有序運轉的一個個零部件。他們的情感和意念只侷限在自己有限的工作和生活環境中。
李戰雄將視線從塔架上的維修工那裡移開,望向夕陽……
他心亂如麻,甚至還有些惱怒。“伏羲號”、“快遞1號”的失聯至今未有答案,現在“崑崙號”又再次面臨同樣的厄運。儘管這三艘飛船的失聯均由宇宙未知現象造成、基本與飛船本身及地面控制無關,但作為X基地的最高指揮官,他深知自己必須為這接二連三出現的航天事故承擔責任。
智能腕錶突然傳來一條信息:“‘崑崙號’已恢復聯繫!”
李戰雄一陣驚喜,大叫一聲:“好!”轉身大步朝汽車走去。
他邊走邊向控制中心通信主管詢問具體情況。通信主管報告:“一分鐘前,控制中心收到延少君發來的語音通話,說‘崑崙號’在水星軌道遭遇‘雲體’後,一度像是進入了黒障,現在已經擺脫了,正在回到原來的軌道。我們現在還在跟延少君保持通話,請您快點到現場來!”
李戰雄趕回控制中心,見大廳內幾乎所有人都處在一種極度亢奮狀態。顯然,“崑崙號”的失而復出,已經把他們從死寂中解脫了出來。
通信主管與“崑崙號”指令長延少君的對話還在繼續。由於信號傳輸距離的原因,雙方對話的間隔時間會延遲1112分鐘。但比起之前與土星軌道上“快遞1號”的聯絡,這已經是“秒回”的感覺了——
“……‘崑崙號’動力恢復,飛行姿態良好!所有乘員身體情況良好!”揚聲器裡傳出延少君略顯激動的聲音。
“‘雲體’還看得見嗎?”
“它就在我們的左前方,像一座長城,兩邊都看不到盡頭。”
“你們在黒障內有什么感覺?”
“動力消失,空間感消失,時間消失!”
“空間感和時間消失是怎么回事?”
“四周一片黑暗,沒有任何參照物;飛船原子鐘讀數為0,時間像是完全停止了!”
“憑你們的判斷,飛船在黒障內飛行了多長時間?”
“不到10分鐘吧……不好說,總之時間不長。”
通信主管回頭望著李戰雄,眼神中流露出一種詫異。
李戰雄明白他的意思:X基地與“崑崙號”中斷聯絡時間長達近2個小時,但在飛船上的宇航員卻只覺得度過了10分鐘。而且,竟然連原子鐘也停止了!
原子鐘是利用原子核內部的電子在兩個能級之間跳躍時輻射出來的電磁波作為標準頻率控制節拍器,從而控制時鐘的精度,具有極高的穩定性——“崑崙號”上搭載的原子鐘,已可達到每2000萬年誤差不到1秒。人類早已將原子鐘運用到飛船、探測器和衛星等航天領域,從未有過類似的失常情況。這還是第一次!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導致“崑崙號”上的這臺原子鐘“停擺”的呢?!
“你們是怎么脫離黒障的?是自主脫離,還是被未知引力拉出來的?”李戰雄問道。
“不好說……似乎是被一個極小的光點牽引出來的。”
“極小的光點?請具體描述一下那個光點!”李戰雄繼續問。
“那是一個既無法測量也無法描述尺寸的極小的紅色發光點!它就像我們所見過的螢火蟲,但卻是紅色的。它似乎有意識在引導著我們,而我們卻又感覺不到它是否有引力。隨後,我們莫名其妙的就脫離了黒障的控制。”
李戰雄陷入沉思。
“你們現在還能看見那個紅色光點嗎?”通信主管接著問。
“我們只是在黒障中看見了它,現在艙外有日光和發光的‘雲體’,整個空間很亮,已經無法再看見它了。也許,它已經消失了。”
“現在‘雲體’有無異常?”
“沒有發現‘雲體’異常,探測工作正在進行。”
“‘崑崙號’,請你們儘量在30分鐘內結束所有探測項目,不得再接近‘雲體’!如有異常,立即脫離,不要做無謂的犧牲。我們要你們活著!”李戰雄下達指令。
“這是我所見過的最壯觀、最絢麗、最令人生畏的景象!”肖恩倚著舷窗,望著橫亙在“崑崙號”前方的迷幻的“雲體長城”,一邊端著相機拍照,一邊發著感嘆。“它的長度至少有幾十萬千米!”
“光譜分析結果顯示,它沒有實體內核,通體都是由無數細小的單個分子顆粒密集構成,地球上沒有這種成分。”薇拉報告。“而且,這些分子顆粒像是在保持著一種有序的高速運動,它的發光現象,可能是因這種分子間高速運動所形成的磁場而產生。”
“能檢測出它的質量嗎?”延少君問。
“我們沒有檢測到它有質量。它就像是一片真正的雲,雖然你能看到它就在那裡,但卻無法觸及。”
延少君將視線移向中控屏,那上邊能清晰地顯示出艙外攝影機所拍攝的“雲體”畫面。畫面中的景象簡直美輪美奐——在漆黑的背景上,“雲體”像一條發著火紅光暈的細長雪茄、或者更形象的說像一條長長的“法式長棍麵包”,從太陽那刺眼的光球位置延伸出來,筆直地從飛船前方劃過,向著遙遠的空間伸展,看不見盡頭……
延少君的目光不由落在控制檯左下角夾著的一張照片上,思緒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寧靜的、充滿著浪漫和愜意的傍晚——
她跟鄧凱兩人驅車到基地附近的戈壁灘中去觀賞落日,天邊也是出現了這樣一道長長的雲條,在夕陽映照下泛著紅光,貼著大地綿延伸向遠方……
“鄧凱你看!那條彩雲,多像是海邊沙灘上的一道浪花啊!”她興奮地指著那道彩雲對鄧凱說。“我要用它做背景照張相!”“可惜你沒穿條裙子出來……”鄧凱也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他望著身穿空軍訓練服的她,不無遺憾地說,“我覺得,你要是能穿件連衣裙,那就更能表現人與自然的和諧之美了!”
“那我把外套脫了,就穿襯衫照吧!再說了,只要人美就行!”延少君衝鄧凱頑皮地一笑,將訓練服脫掉,露出裡面的白色襯衫,伸開雙臂轉了一圈。“怎么樣?這也挺好嘛!”
鄧凱滿意地微笑著,拿起手機一通拍攝……
眼前的這張照片,就是從鄧凱當年給她拍攝的十幾張中挑選出來的令她最滿意的一張。
延少君盯著照片,彷彿感到鄧凱又來到了她的身旁……
“發現新的‘雲體’!”
肖恩的報告將延少君迅速拉回到現實。她望向屏幕,只見在那道“雲體長城”周圍,突然又冒出來十幾個小號的“雲體”,它們像一群孩子跟隨母親一樣,懸浮在那條巨大“雲體”的身邊。
“它們是從裡面冒出來的嗎?”延少君問。
“不是,它們像是憑空出現的!”肖恩回答。“我一直在觀察,確認它們不是從母體中冒出來的,是突然出現的!請相信我的判斷。”
“變軌推進器準備!”延少君頓時警覺起來。她本能地伸出雙手緊緊握住了操縱舵。
“它們不像是有攻擊我們的意思……”薇拉遲疑地說,“也許……它們不是針對我們,或是根本就沒感知到我們的存在?”
聽到薇拉這樣說,延少君也有點心存僥倖。畢竟“崑崙號”在“雲體”面前,可謂是渺小的猶如一粒沙塵!如果“雲體”是個有生命的巨人,它顯然是無從察覺這艘小小飛船的存在的。但是,幾十分鐘前“崑崙號”又是怎么被吸入黒障的呢?!
跨越幾億千米之遙從地球來到水星軌道近距離探測“雲體”,是全人類賦予他們的神聖使命。延少君不想輕易放棄!
“‘雲體’又有變化了!”薇拉低聲說。
通過顯示屏,延少君看到有幾個小“雲體”正在融入到“雲體長城”中,同時又有越來越多的小“雲體”出現在畫面上。由於顯示屏的尺寸有限,她只能看到局部,於是便將飛船設為自主控制狀態,然後離開操控臺湊到舷窗跟前去查看外面環境。
這是一場在太空中上演的壯麗畫卷——沿著“雲體長城”的周邊,無數個小“雲體”正源源不斷地憑空冒出,隨後又接二連三地融入到那巨大的母體之中,像是一朵朵彩棉被吸入到一根長長的棉條。越靠近太陽的一端,“雲體”發出的光越亮、呈金色狀;而在遠離太陽的地方,它的光則逐漸變得暗紅……
“它們像是在集結,而且井然有序!”延少君目不轉睛地盯著艙外。
“這不像是隨機現象,而更像是某種有智慧的東西……”薇拉說。
“我們現在離它們有5萬多千米,如果在這個距離還能看到那些小‘雲體’有如此的尺寸,那么它們實際的體積應該比月球還大!”延少君判斷。
突然,她似乎意識到艙內的異常——肖恩在做什么?已經有很長時間沒聽到他說話了!
她回頭看向肖恩,只見他耷拉著腦袋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雙手無力地下垂,相機掉落在腳邊。
“肖恩!”延少君叫了聲,心裡產生了一絲不安。
肖恩沒有吭聲,仍然垂頭坐在那裡。
延少君移步到肖恩跟前,用手推了推他。“肖恩!肖恩!”
此時薇拉也反應過來,她湊過來問:“他怎么啦?”
延少君伸手到肖恩的鼻孔前,試了試他的鼻息,說:“他像是睡著了!”
“這是怎么回事?要不要把他送進救護艙?”薇拉一下子緊張起來。
“肖恩!肖恩!”延少君繼續用力推著他。
肖恩似乎有了反應。他的呼吸開始加重、頻率也變得急促了。
“送救護艙!”
延少君和薇拉兩人一左一右把肖恩架到了後面的救護艙,讓他躺在診斷臺上,為他接上傳感器電極。AI診斷顯示,肖恩的心率、血壓、呼吸和神經反應等身體機能都很正常,只有腦電波有些雜亂。
“他的腦電波是怎么回事?這不太正常啊!”延少君喃喃地說。
肖恩睜開了眼睛,瞳孔放得很大,看上去有點恐怖。
“你是什么?”他盯著艙頂冷冰冰地問著。
延少君和薇拉詫異地相互對視,她們對肖恩突然出現的異常感到納悶。
“你是什么?”肖恩又重複了一遍。
“我是延少君,她是薇拉。你不記得了嗎,肖恩?”
“延少君……薇拉……你是什么?”肖恩依然是無動於衷。
“他是不是出現了精神紊亂?”薇拉低聲對延少君說。
延少君突然意識到,那些“雲體”既然是由無數細小的單個分子顆粒密集構成地,那么,假如當這些分子顆粒獨立於“雲體”母體之外存在時,他們顯然是既不能看見也無法探測到的!
她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
“這不是肖恩在說話!”
“你是什么?”肖恩還在繼續發問。
“不是肖恩?!”薇拉吃驚地問,“那又是誰?!”
“是‘雲體’!它是另一種生命體!它們是一種以單個分子顆粒形態存在的高等級智慧生命體!是這個智慧生命體在向我們發出詢問!”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