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森獨自走上發射塔平臺,塔架上已被罩上了一層帆布,看來是為了保護塔身不受到來自“雲體”顆粒的侵蝕和汙染。這完全是對基地設施的日常防護,面對“雲體”是否有用,人們不得而知,至少是求得到心裡安慰罷了。
暗紅色的“雲體”已經佈滿了大半個天空,只在西邊的地平線上漏出一道縫隙,從那後面透出的陽光十分微弱,像是蠟燭即將熄滅前的掙扎……
黑壓壓的鳥群在低空亂飛,悽慘的鳴叫聲令人壓抑和感傷。接著,有不少飛鳥紛紛從空中墜落,在地上撲騰幾下就不動了。艾森低頭看著落在身邊的十幾只小鳥,見它們的眼珠還在眨動、尖喙也在一張一合,說明它們並未死亡,應該只是喪失了展翅飛行的意識或功能。
他想到了之前在基地醫院遇到的那些受感染者……
“‘雲體’在通過侵入人類和動物的意識來‘攻擊’地球!它的方式竟是如此簡單,但卻是碾壓級的!”艾森意識到。
他坐在地上,閉上眼睛冥思。身邊不斷有小鳥落下,像秋天的枯葉、像從雲霾中飄落的火山灰……
艾森的腦際浮現出雅各布的那盞沙漏——沙流如極細的髮絲,他能感知的到它在流動!
他看到了富士山被削低了的山峰,那裡正在繼續著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噴發,整個山體都被熾熱的岩漿染得通紅,從山頂騰起的黑灰色塵埃柱像一根粗大的柱子直抵數千米的高空、又從高空向四面八方散開,夕陽給它的底層染上一片血紅……
他看到了近百米高的海嘯以排山之勢撲向岸邊,一排排低矮的建築被衝得七零八落、一輛輛汽車被巨浪高高舉起又砸向岸邊、四散奔跑的人們更是像螞蟻一樣被瞬間吞沒……
他在尋找曹子銘夫婦,隱約看到了他們那張皇失措、驚恐萬狀的眼神……
他看到了大洋中的群島正在火山和地震中分崩離析、沉入海底……
他看到了艾森、也看到了爺爺,但他們似乎像是都沒看到他,顯得有些迷茫,僅僅在他眼前一閃,就消失了……
他最後看到的,就是一大片密集漂浮著的、閃動著奇幻色彩的、幾乎肉眼難辨的細小光點……
艾森睜開眼,頓時被一片紅光刺得眩暈,他抬頭仰望,只見天空已被火焰般翻卷的“雲體”完全覆蓋,在他的頭頂位置形成了一個高速旋轉的、中心呈白色的巨大漩渦。再環顧四周,萬籟寂靜,無聲無息,空氣像是凝固了,也沒有了鳥群的撲騰——它們都掉落在地面上,如同一片黑乎乎的石頭。
他此刻已全然沒有了恐懼,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漩渦,向它傳遞出自己的意念:“我要與你們對話!”
“漩渦”的旋轉速度明顯變慢了,艾森相信這是它接到了他發出信息的反應。幾秒種後,他感到了大腦像被針刺了一樣,同時似乎聽到了一個聲音:
“你是這個空間的統治者嗎?”
他忍著大腦的刺痛,竭力保持著意識的清醒,直到確認自己剛才並未真的聽到聲音,而是感知到了這個信息。
“如果我是呢?”他這樣反問。
“漩渦”越轉越慢,接著便消失了,但中心位置仍保留著與周邊不同的白色。艾森心想:“雲體”可能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回答方式,所以它遲疑了……他突然決定不再展開思考,他必須嚴格控制自己的內心活動,因為他現在思考的每一個問題,“雲體”都能接受和感知。
“雲體”中心那片白色又開始恢復了旋轉,漩渦再度出現了!
“你這樣凝視我,能感受到我的存在嗎?”新的“聲音”隨之再次出現。
“你們來自哪裡?為什么要進入我們的空間?”艾森繼續按照自己的既定邏輯以問代答。
“漩渦”的速度又有了變化,且時快時慢。
艾森的眼前瞬間出現了一個模糊的影像,未等看清,便一閃而過了。他腦海裡使勁追蹤著那個影像,終於把它捕捉住了——那是一圈朦朧的光環、光環內一團漆黑!他頓時想到了曾經見過的一張M87黑洞的照片……
“它們來自黑洞?!”
就在艾森產生這個意識的一剎那,大地突然開始了劇烈的晃動……
地震發生了……
“雲體”從北極開始進入地球大氣層、不斷向赤道延伸。
潘兆宇和劉煒被舷窗外的景象驚得目瞪口呆——從軌道高空向下看去,“雲體”就像一個巨大無比的紅褐色章魚,伸出的“觸手”正慢慢向太平洋、西伯利亞和東北亞、歐洲、北大西洋和北美大陸伸展、覆蓋,它們的頂部間或發出一團團藍白相間的閃光。而在空間站的上方几萬千米的太空,還有一片更大範圍、遮住了太陽和星辰的“雲體”,從它內部又伸出一道細長的“雲體”,和
10分鐘前,“天宮號”空間站接到了來自附近另一個空間站“聯合號”的求救信號,稱他們因與“雲體”意外發生接觸,導致循環制氧裝置和空間站外殼均遭到嚴重損壞,請求“天宮號”的接應和救援。潘兆宇當即帶上劉煒駕駛空間站搭載的小型飛船“悟空號”前往“聯合號”實施救援。
“聯合號”空間站是NASA、ESA和SA根據“泛區域合作機制”的總體戰略而共同研製、於6個月前發射入軌的小型空間站,目前上面有兩名分別來自美國和日本的航天員,他們的主要任務是,觀察研究日冕層的“雲體”活動與太陽能量出現驟減現象之間的因果關係,分析其對地球大氣、磁場、氣候以及地月系統可能帶來的影響等。“悟空號”剛離開“天宮號”不久,便因受到“雲體”磁場干擾,失去了“聯合號”的位置信號,潘兆宇只能沿著初始航向憑藉目測去尋找“聯合號”的蹤影。所幸“悟空號”與“天宮號”之間的通信因為採用的是量子傳輸技術,目前還保持著正常聯絡,這至少可以確保他們在接到“聯合號”上的航天員後能順利返回和對接。
“悟空號”孤零零地穿行在這上下兩塊遮天蓋地的“雲體”之間,像是隨時都會被它們包夾。潘兆宇和劉煒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迫……
他們終於看到了前方的“雲體”刻它像一個弱小的昆蟲,正在“雲體”的纏繞下無力地搖擺、掙扎著。
潘兆宇操縱著飛船從下方一點點向“聯合號”靠近,儘量與頭頂上的“雲體”拉開一定距離。此刻,“悟空號”的儀表已經失靈,加上上方的“雲體”無邊無際,根本無法判斷兩者之間的高度差。潘兆宇意識到,在這種狀態下實施救援,無異於拿自己的命來做賭注!
然而,就在他們距離“聯合號”還有大約1000米左右時,他們看見從上方的“雲體”中突然伸出一隻“觸手”,將“聯合號”捲入其中,不到一秒鐘功夫,那個空間站便被分解得無影無形,像是融化到“雲體”之中……
大樓的搖晃減弱後,曹子銘和琦琦慢慢睜開眼睛,面前的場景令他們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他們彷彿身處於一個漂浮在大海上的房間,窗外一片汪洋——海水幾乎已經漲到了距他們房間窗戶下沿不足兩米的地方;不遠處的海濱浴場和濱海公路已不見了,甚至就連附近的幾幢十幾層高的樓房,現在也都被海水淹沒,只露出一個個屋頂,上面全是人,而且由於驚慌失措,不斷有人被擠落海中……
從空中飄落的火山灰越來越密集,落在海面上像一層黑色的泥漿。黑色的海面上飄浮著大量的汽車、木板和飛機殘骸,還有數不清的遇難者屍體,以及正在水中拼命掙扎著的人們,求救聲、哭叫聲響成一片……
曹子銘看到有個白人男子雙手正抓著一個彩色游泳圈在海面漂浮、游泳圈裡還有個小女孩。那人也看見了窗戶裡面的曹子銘夫婦,便一邊向他們這邊游來,一邊高舉著一隻手:“Help!Help!”
由於客房窗戶出於安全考慮已被鎖死無法打開,曹子銘便抓起窗邊的落地燈用力砸著窗戶、將玻璃砸碎;接著,他顧不得窗框上殘留的玻璃渣,探出大半個身子,一隻手緊抓著窗框,一隻手伸向他們;白人男子眼裡流露著感激的目光,先是奮力將女孩高高托起交給曹子銘,然後又扒著窗沿,在曹子銘的幫助下爬了上來。
“謝謝!謝謝!”那人一把將曹子銘緊緊抱住,用標準的中文問道:“……你們是中國人嗎?”
“是的。”曹子銘看著那個身上沾滿了溼漉漉的火山泥漿、正在瑟瑟發抖的女孩,問:“您女兒沒有受傷吧?”
“那不是我的女兒……我只看到她一個人,我不知道她的父母是否還活著……”那人鬆開手,轉身望向窗外,雙手不停地搓著頭髮。“上帝啊!這是世界末日嗎……”
海面上有不少人正拼命向這邊游過來……
曹子銘讓琦琦照顧好驚魂未定的女孩,轉身又和剛才獲救的那人一起,繼續搭救著海里的遇險者……
天完全黑了,富士山頂持續噴出的熾熱岩漿將天空和海面映照得彤紅,爆炸聲響徹雲霄。酒店裡斷水斷電,只有遠處的紅光映在牆上一閃一閃的,像是面對著敞開的地獄之門。
總統套房內已經聚集了20多人,其中有不少是被曹子銘和白人男子聯手從水裡救起的女人和兒童。他們衣衫不整、膚色各異,此刻都聚在窗前,望著眼前這幅慘不忍睹的景象,有的在為親人的遇難而掩面哭泣,有的在為自己的倖存而跪地祈禱。屋子裡瀰漫著悲傷和絕望的氣息……
琦琦將總統套房裡的幾個冰箱一個個都打開,從裡面找出食品和礦泉水,一邊掩飾著內心的恐懼,一邊將它們分發到女人和孩子們手中,安慰著他們。
最先獲救的那個白人男子從冰箱中找出一瓶白蘭地,對著嘴猛灌了幾口,像是在給自己壓驚,然後將酒瓶遞給曹子銘。曹子銘擺了擺手。
“海嘯開始在退去!”他繼續注視著窗外,“我們有希望活下來!”
那人注視了曹子銘一會,向他伸出一隻手:“我叫克沃斯基,來自美國。希望災難過後有機會再見!”
曹子銘跟克沃斯基握了握手,也將自己的姓名告訴了對方。他突然好奇地問:“你怎么知道我們是從中國來的?”
“直覺!我瞭解你們的文化。”克沃斯基臉上露出真誠而苦澀的微笑……
整片的“雲體”正在漸漸散開,宛如形成了一個個白色的“颱風眼”,陸地和海洋開始從它們的邊緣露出,呈現在“天宮號”航天員們的面前。
日本四國島已被海水淹沒,本州也變成了若干座被茫茫白色覆蓋的“島嶼”,津輕海峽的狹窄水道竟被向兩邊“拓寬”了數倍……
夏威夷群島這串太平洋上的綠色“珍珠項鍊”,如今只剩下兩三個閃動的紅點,那是露出海面的火山口仍在噴發……
阿拉斯加西端靠近白令海峽的一大部分陸地,像一片片被撕碎的紙片,灑落在深藍色的洋麵上……
冰島……已經完全消失了!
“地球正在遭受一場空前的浩劫啊!”潘兆宇的眼眶紅了。
“我們的家還在嗎?”劉煒帶著哭腔問,“我們還回得去嗎?”
“是啊!我們還能回去嗎?”潘兆宇重複著……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