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第二天一早,宣詔使者便匆匆忙忙的啟程出發。不過據陳文派去護送的人員回報,那一行人出了南昌府城沒多久就有一人離開了隊伍,向西面而去。其用意何在,不言自明。

宣詔使者離開了南昌,自是前往各處宣旨。而經過了昨天的飲宴,到了今天,剛剛改換了招牌的會稽郡王府南昌行轅及江西巡撫及其下屬衙門的文官武將們也開始了緊張的忙碌。

現在江浙明軍的控制區分作三大塊:浙東八府的民政由浙江巡撫孫鈺負責,軍事上則是按照成例,各府縣有駐軍,重點防範地區有戰兵營協防,完完全全的守勢;江西中北部十個府的情況類似,只是行政體系才剛剛鋪設不久,控制力要遠遜於浙江,另外收復了吉安府後,陳文將這個府也納入到江西巡撫的體系之內;而最後一塊,則是南贛地區,包括南安、贛州、南雄、汀州四府,屬於軍管,負責武將是即將受封為永康伯的南塘營指揮侯國遠。至於邵武,則是臨時劃歸江西負責,只是距離交接完成怎麼也還需要半個月左右的時間。

三塊區域,浙江收復時間最長,統治比較穩固,就連士大夫也被來回來去的折騰了幾回,至少除了寧紹以外,已經剩不下什麼敢出來別苗頭的了。而寧紹兩府,陳文也有官府、提刑司、衛所、駐軍、戰兵營和諸如黃宗羲、陸宇鼎這樣的合作者,其他士大夫很難翻出什麼浪來。

而新近收復的這兩塊區域,南贛是軍管區,文官、衛所軍官體系會逐步展開,但是距離軍管結束還有些時日。相較之下,現在真正需要全力以赴經營的,便是江西一省的核心區域,環鄱陽湖的中部和北部。

“江西一省,初淪陷於弘光元年……”

弘光元年就是公元1645年,甲申的第二年。江西的淪陷,首先是左良玉部將金聲恆與大順軍的王體中相繼降清,為滿清攻略江西。短短兩三個月的時間,江西一省除了南贛以外就盡數陷入清軍之手,而且這還是在這期間清軍內部爆發過一次內訌的情況下完成的。

內訌的結果,此前借內訌除掉了大順軍重要將領白旺降清的王體中,在金聲恆和王體中部將王得仁的夾攻下身死人手,江西的軍務從金聲恆、王體仁的二元變成以金聲恆為主,王得仁為輔的局面。

“永曆二年,金聲恆、王得仁宣布反正……”

金聲恆反正是兩方面交織而成的結果,一方面,金聲恆自認是不費滿洲一兵一卒全取了江西一省,想要獲得節制文武、便宜行事的權利,當上江西的土皇帝,結果遭到滿清朝廷的拒絕;另一方面,他和王得仁在收取江西的過程中,憑藉勒索了一批金銀財寶,成了暴發戶,清廷新任命的江西巡撫章於天、巡按董學成看得眼紅,危言聳聽,脅迫他們獻上錢財,其中如王得仁在進攻建昌府的途中就被章於天逼餉三十萬兩白銀之巨!

舌頭既然解決不了問題了,那就只有付諸於武力。然而,舉一省反正,金聲恆先是圍困贛州不成,接下來又被負責鎮壓的清軍圍困南昌,直至身死,江西一省也是再度遭受浩劫。

“根據調查,韃子鎮壓金聲恆反正時,大軍劫掠,驅使十萬計百姓挖掘壕溝,民夫每天只粥一餐,死者無算。所獲女子,各旗分取之,日夜淫辱。等到壕溝挖掘完畢後,男女一併論斤出售,南昌府城左近數十里的田禾、山木、廬舍、邱墓盡遭韃子毀棄。”

這還只是歷史上的南昌圍城戰,接下來的南昌之屠,二十萬人殉難,幾百年後的抗日戰爭期間,日本人在南昌進行的大屠殺也只有這個數字的三分之一。而他們劫掠的財貨,則更是難以計數,如譚泰、何洛會奏報平定江西捷音總所說的那般:“南昌、九江、南康、瑞州、臨江、袁州等府地方俱平,獲金銀、騾馬、船隻、珠、珀、珊瑚、玉帛、貂裘等物無算。”

說起來,論殺人,論淫辱婦孺,論搶掠,我大清是不行三光政策而天下三光,小日本都只能甘拜下風!

“韃子攻陷南昌後,江西一省的抗爭卻並沒有因此而結束。包括故江西總督揭公重熙、定南侯曹公大鎬、寧洪伯洪公國玉、閻羅總各營、九龍營等部以及我江浙王師中的平江伯張帥在內的幾十萬義軍長年與韃子血戰。直到永曆五年虜福建提督楊名高、左路總兵王之綱率部會剿,才開始一步步陷入到低谷。”

“據平江伯所述,永曆六年,他在建昌府的大覺岩已經被韃子團團圍困,若非是王之綱突然撤離,只怕是已然殉國了。而王之綱那賊之所以撤離,則正是因為我軍在龍游縣大敗浙閩督標,進而圍困衢州所致。”

“好!”

“當年王師奮起邀擊虜師,導致了平江伯所部獲救,平江伯所部併入我江浙王師,現在看來乃是天意啊。”

對於明軍而言,這一點當時誰也沒有想到,即便是陳文也是如此。但是現在聽來,與會的人員卻是莫名的喜悅。陳文仔細想來,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可若仔細一想,如果這一切的連鎖反應導致了一支未來的對手,而非是江浙明軍的一員獲救,大概他們就不會是現在這般了,十有八九還是要唾口大罵的什麼忘恩負義之類的話了。

下面的議論很快就停息了,發言的官員便繼續這份調查結果的宣讀:“然而,韃子在這些年的諸多用兵之中,大肆屠戮百姓。根據各府縣送上來的當地情況匯總,江西一省的人口和民間財富的損失很可能比浙江還要巨大!”

明時的江西不似後世,乃是絲毫不遜於浙江的人口大省,且極為富庶,否則也很難供養出“翰林多吉水,朝士半江西”的科舉盛況出來。

可是經過了這幾年的戰事,尤其是清軍的屠戮,很多地方已經渺無人煙了。時人張岱以親身見聞記載道:“癸巳八月,余上三衢,入廣信,所過州縣,一城之中,但茅屋數間,余皆蓬蒿荊棘,見之墮淚。訊問遺老,具言兵燹之後,反覆再三。”

而歷史上蔡士英的繼任者郎廷佐在奏疏中也曾提及:“然我國家奄有南服之地,正明末荒敝之餘,水旱頻仍,凋瘵未起,迨至五年,金逆構亂,殺人而嬉,江之地則盈城盈野之地,江之民則析骨析骸之民也,及巨逆授首,蠢而山寇出沒無常,蟻聚鴟張,所在見告,民之播遷於兵燹,展轉於溝壑者又三年,亡何壬辰之歲,旱魃肆虐,始則死於兵者十之五,,繼又死於歲(旱)者十之五,所有一二孑遺則兵革轉徒之餘生耳。”

郎廷佐以及他的堂兄弟先後有三人出任江西巡撫,對於江西這個省很是了解。然則其人自身是旗人,而且是從他父親開始就投入到努爾哈赤麾下的老資格漢奸,他的奏疏中不可避免的為滿清的罪行開脫,但是江西一省的慘狀卻是有着諸多旁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