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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曆十二年臘月底,正當陳文與江南士紳進行着以千萬兩白銀作為基礎單位的經濟戰的同時,四川行都司的蜀王府中,蜀王劉文秀卻還在為麾下大軍的軍餉問題而撓頭。

自從前歲出兵北上援助吳三桂未成,劉文秀便開始了在川南的屯田工作。打着明廷旗號的各藩鎮如今已經控制了天下半壁,但是其中的大半都是在江浙明軍的手中,也都是江浙明軍一手一腳打拚出來的。相較之下,當年一旦出滇抗清便連奏凱歌的西營系統明軍,如今卻在歷次內鬥之中陷入頹勢。

如今拋開已經形同獨立的江浙明軍和遠在閩南、台灣,與行在缺乏海路、陸路聯繫的福建明軍這兩部以外,永曆朝廷名下的地盤不小,幾乎涵蓋着中國大西南的全部地區。

然而,西南四省,雲南、貴州和廣西三省說好聽了就是經濟欠發達地區,四川倒是自古以來便是經濟發達的所在,可是到了現在,反倒還不如這三省——畢竟,沒有人,又何談經濟一說。

經濟欠發達也就罷了,這四個省的地盤,土司多如牛毛,明軍系統也是繁雜已極,財政一向是困擾明廷的大問題。

事實上,孫可望持國的那些年還好,那位西營盟主起碼還能鎮得住那些大小軍頭,行政能力上也是當世數得上號的。靠着這幾個省的地盤,甚至只有雲貴兩省的時候便可以支應十幾萬大軍在湖廣、廣西和四川三線出擊,那也是西營系統明軍最為輝煌的歲月。後來陳文策動閩粵巨變,不戰而取湖廣南部,再加上廣西的西部,孫可望更是建立起了僅僅秦藩一個系統便坐擁十五六萬的大軍。

然而,等到孫可望內犯,陳文大舉勤王過後,西營系統明軍控制的地區僅僅少了一個殘破的湖廣南部,但是即便加上李定國從廣東帶來的那五萬大軍,也已經銳減到了十萬出頭的軍隊,永曆朝廷居然出現了財政的嚴重赤字,甚至到了根本無法支應的各部的地步。而劉文秀麾下的這支沒能完成援救關寧軍的部隊,便更是要設法在川南自行解決一部分糧草的問題。

“父王,孩兒無能,沒能帶回軍餉和糧草。”

劉文秀麾下的這支大軍共計五萬,其中戰兵兩萬、輔兵三萬。這一年的時間,劉文秀用這三萬輔兵在四川行都司開墾了大片大片的屯田,甚至農忙時連戰兵也要下田,總算是恢復了些許舊觀。

但是,這還僅僅是第一年,土地的肥力不足、雜草的清理工作也還需要持續進行、再兼軍屯不能調動輔兵的勞動積極性,能夠收穫的糧食實在比不了承平時熟田的產量。可是無論到了那裡,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的道理還是要講的,尤其是這等重勞力,軍糧消耗的速度很快,積蓄少之又少,此間臨近年關,只得向朝廷支取錢糧,以備過年之用。

按道理說,明年的夏收應該就可以實現自給自足,並且還能有餘力供應朝廷一些。劉文秀看着川南的屯田,也是頗為欣喜,正待着過年時加賞麾下將士,可是派了他的兒子回昆明去要加賞,結果這位蜀王世子劉震卻是空手而歸,也實在讓劉文秀大跌眼鏡。

“怎麼回事?”

劉文秀眉毛倒豎,顯然是氣憤不已。這也難怪,他是親王,同時也是領兵一方的大帥,更是立下過救駕大功的功臣,他的兒子帶着奏疏回昆明要糧餉,結果卻是如此,若是不氣那才叫奇怪了。

劉文秀這般,劉震也是氣憤不已,隨即便向他的父親說道:“孩兒奉父王之命直奔行在,面見聖上,聖上看過奏疏之後便一口應允了下來,責成戶部辦理移交手續。”

劉震說來,劉文秀也是心中一寬,起碼永曆那邊應該還是記得他的功勞的。奈何,糧餉沒有要來也是事實,他甚至已經依稀的聽見了劉震口中即將冒出的那句“可是”來了。

“可是,聖上批覆過後,卻被戶部給事中駁回,理由是戶部的庫房裡已經沒有那麼多糧餉了。然後聖上傳了內閣的馬首輔和戶部的龔尚書過來,得到的答案也是昆明的國庫里不足以支應此番加賞。”

“啊?”

永曆朝廷的財政問題巨大,這是劉文秀深知的,用他麾下的大將威寧伯高承恩的話說,陳文掏空了貴州的庫房和軍屯基礎,王自奇、王尚禮二人掠走了昆明的大量倉儲,李定國又完全沒有孫可望那般的斂財手段,再加上軍隊的如許規模,就算朝廷里的文官能夠清廉如水,也是不夠用,更別說那些傢伙怕是也管不住他們的手爪子。

文官貪腐的問題是高承恩的猜測,畢竟沒有證據,更抓不到個先行,但是前面的那些問題卻是現實存在的。永曆朝廷的歲入比之孫可望持國時大為縮水,花的地方雖說也少了,但是生髮方面下降的幅度更大,財政不吃緊那才叫奇怪了。

“孩兒聽龔尚書說,賀九義、王自奇和王尚禮三人已經截流了南寧、柳州兩府的稅賦,李叔父向聖上建議出兵討伐,但是聖上不同意。”

李定國的脾氣,王尚禮和王自奇先是掠了昆明的大量倉儲,現如今又截流稅款,能忍下來就奇怪了。可是永曆卻不敢輕舉妄動,原因劉文秀也很清楚,因為柳州和南寧以東就是江浙明軍重兵駐防的桂林、梧州,萬一開了戰把陳文也牽扯進來,到時候恐怕就不是截流稅款這等“小事”了。

“聖上聽了這話,便要削減皇宮開銷,甚至還要變賣宮裡的器物,但是馬首輔不同意。後來下面的官員提出各官捐些銀子出來,昆明坊間又開始傳說朝廷窮困,要殺富戶來過充當軍餉,鬧得人心惶惶,天天都有人逃出城,孩兒就沒敢再提錢糧的事情,只得空手而歸了。”

“你做得對,確實不能再要了。”

劉文秀深知,這事情馬吉翔做的沒錯,確實不能變賣宮裡的器物,劉震沒有繼續在昆明待下去也是對的,昆明如今是行在,鬧到了這個份上他作為親王實在不能再繼續添亂了。但是,這裡面很可能還是有人在作祟,只是到底是誰,劉文秀想不出來,也不願意去想,尤其是唯恐想來想去最後聯想到了那些他不願相信的人的頭上。

“父王,那加賞怎麼辦呢?”

這是現實問題,劉文秀深鎖眉頭,仔細的想了想,便對劉震說道:“加賞的數額減少一些下來,先用預備着明年收穫前的庫存用着。如果是到時候軍餉軍糧不足,咱家中還有十幾萬兩的窖金,能支應一日是一日吧,總不能再給聖上添麻煩了。”

劉文秀嘆了口氣,卻也沒有什麼辦法,父子二人對坐無策,自然只能暫且這般。接下來,聊了聊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劉震突然想起了件事情,便將其告知與了劉文秀。

“父王,孩兒在昆明時聽聞,李叔父在貴州稱隨其入滇的舊部為晉兵,原本效力於孫伯父麾下的為秦兵,不光是稱呼有異,駐防地區有別,就連軍餉糧草上也不能一視同仁,很多叔伯對李叔父都很是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