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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糧困敵四個字,說起來簡單,但是執行起來,其實是非常殘忍的。

方真人知道這四個字的份量,卻也不知道這內里是怎麼回事,天機殿里,也沒什麼人會對這些瑣事感興趣他們操心的都是大事。

朝廷的三院六部里,倒是有個農院,以證明對農事的重視,比六部還高半級,但那是朝廷擺出的姿態,或者說是統治的需要,天機殿完全沒必要操心這些。

李永生見他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忍不住眉頭一皺,“那豈不是豫州要不穩了?”

方真人不明就裡,就連張木子也訝異地發問,“襄王不是已經打到豫州了嗎?”

“不是你說的那樣,”李永生黑着臉回答,“他只是剛剛攻進豫州,我擔心的是他大舉進入,豫州是有名的農耕大郡,海岱那裡土地貧瘠,也就是能勉強養活自己……”

“這一打仗,也沒法耕種了,來年的糧食怎麼辦?只能對豫州下手。”

張木子這才反應過來,“你說的以糧困敵,就是朝廷打算通過軍糧,來拖垮襄王嗎?”

“我不知道朝廷有沒有這樣的打算,”李永生的臉色陰沉,“希望他們沒有這麼想吧。”

他嘴上說的是希望,但是說實話,他還真不敢賭這些執政者的操守,畢竟這是很管用的一招在柔然,大家能從四個萬人隊里脫身,可不就是打掉了對方的後勤?

“這沒什麼用吧?軍隊還不能從黎庶手中搶糧?”張木子的眼睛眨巴一下,不解地發話,然後也跟着嘆口氣,“就是那些黎庶會遭殃罷了……唉,這打算根本沒啥用。”

“有用的,”一向不怎麼說話的佘供奉出聲了,“能敗壞諸王的名聲,能引起他們地盤裡的動蕩,我看啊……天家的心裡啊,沒準還打算着等他們暴亂,然後喜迎王師。”

他這番話說得沒什麼表情,但是語氣里的諷刺,是個人就感受得到。

方真人對這話一點反應都沒有,身為天機殿中人,他根本不在意對方話里對天家的不敬。

不過這也算正常,人家佘供奉又不是朝廷體系的,這年頭,罵天家的人還少了?

“哼,”李永生冷哼一聲,他分外明白,在當權者的眼裡,黎庶的性命有多麼地廉價,然後,他又無可奈何地嘆口氣,“還真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啊。”

“這話說得精闢,”杜晶晶伸出一個大拇指來,然後笑着發話,“你是不是擔心,失了糧食的黎庶,會湧入博靈郡?”

“這也是一點,”李永生重重地點點頭,“博靈雖然耕種面積大,是中土糧倉,但是豫州的黎庶,真的是太多了啊。”

博靈和豫州,都是中土的產糧大郡,但是博靈人口少,只有一億左右,豫州差不多有兩億人口,所以豫州不能算中土糧倉,只能算產糧大郡。

萬一豫州人被搶了糧食之後,跑到博靈去就食,那畫面,李永生根本不敢想像。

要知道,博靈人現在還在接濟三湘的流民呢,若是豫州的流民也跑過去,還真不知道會亂成什麼樣子。

杜晶晶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到時候,博靈打到三湘的軍隊,也要有後勤壓力了。”

李永生愁眉苦臉地回答,“誰說不是呢?”

一直不參加討論的方真人,終於出聲了,“那豈不是說以糧困敵這謀劃,也有很大的缺陷?”

“缺陷也沒有多少,無非就是死人唄,”佘供奉冷冷地發話,“現在是比誰耗得起,人死得差不多了,也就該結束了……大概天家覺得他耗得起。”

“這個嘛,”方真人的眉頭皺一皺,“我覺得當今那位……應該不至於這麼心狠。”

佘供奉冷冷一哼,“心不狠的,就別想坐那個位子。”

他這麼一口咬定,旁人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反正這些真人里,也沒有幾個對當今天家敬畏的大家又不是靠他吃飯。

抵達順天府之後,公孫未明等人興沖沖地進城了,李永生就是隨便找了一塊荒地紮營,順便讓朝安局的人通知一下李清明和寧致遠,請他們城外相見。

此刻的順天城外,就是個大號的難民營,雖然比夏天的時候,多了一些管理人員,也多了點秩序,但是人數也多了不止一倍。

李永生並不在城郊湊熱鬧,直接停在距離順天五十里的地方,那裡是一片荒山,沒什麼人煙,也沒水沒店鋪。

不過這些,他帶得都有,倒也沒什麼困頓的感覺,就是……人少了一點。

他們一行人里,公孫未明帶着波斯少女們進城了,方真人去天機殿辦事了,獨狼在養傷中,丁經主帶着杜晶晶前去玄天觀了,也只有張木子和佘供奉陪着他。

還有一個傢伙,比較麻煩的傢伙,別人吃飯,吃點五穀雜糧,或者儲物袋的肉食就夠了,這傢伙不行,它要吃活食。

李永生本來不想理這貨,就是這些乾糧,你愛吃就吃,不吃餓着我就沒聽說過,有餓死的血魔。

但是血魔錶示,那個啥……我可以自己出去打獵!

李永生給它下了奴役烙印,倒是不怕它出去吸人血,琢磨一下就同意了,但是他也有條件你吸血就吸血,別整那些初擁什麼的玩意兒,要不然,後果你懂的。

而這血魔辦事,還不是一般的機靈,它出去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就拎着一隻半大的小鹿,撲閃着大翅膀,貼着地面飛了回來。

關鍵是,這鹿還是活的,是活的!除了背上頸上的兩隻爪子印,沒有任何傷口。

李永生看得都有點納悶,“你有帶食物回家再吃的愛好?”

血魔看一眼一邊目瞪口呆的佘供奉和張木子,“我是想着,放血出來吸就行了,你們還可以吃肉不是?我這人做事,一向講究。”

“哎呀我去,”張木子驚訝得叫了起來,“你還會說人話?”

血魔冷冷地看她一眼,長長的嘴巴一抖一抖,“我還會吸人血呢,我說……那條小蛇,別跟我得瑟啊,信不信我吸了你的血?”

佘供奉手臂上的蜃蛇,吐出了百餘條信子:小樣兒,這大冬天我都不怕,怕你?

“東北口音,”張木子興奮了起來,“是不是公孫未明那貨教你說話的?”

血魔一松爪子,將小鹿從空中扔了下來,“女人,整治一下,趕緊的,血我要喝熱的,剩下那些肉,你們不是有傷患嗎?賞他了。”

張木子一抬手,就將小鹿攝住了,不過緊接着,她衝著血魔呲牙一笑,“小痞子,知道‘道宮’倆字兒怎麼寫嗎?”

“哎呀,木子真人怎麼這麼說,”那張青灰色的人臉上,馬上出現了一副諂媚的笑容,“我這就是好久沒喝熱血了,還是小母鹿的血,這不是饞的嗎?”

張木子心裡其實也清楚,這貨剛解除鎮壓的時候,就能將佘供奉撞個烏眼青,絕對不是好惹的,所以也只是冷冷一哼,“以後別擺這種大爺譜,知道嗎?公孫未明也不敢這麼說話!”

她還當這血魔的惡習,都學自公孫未明,哪裡會想得到,這隻蝙蝠生來就這樣?

這隻小鹿不大,也就八十多斤,但是足夠大家吃一頓了。

下午的時候,張木子看到天色有點發陰,主動過來找血魔,“再去打兩隻獵物,沒準又要下雪,這什麼鬼天氣嘛。”

“這天氣,我有一種不好的預兆,”血魔青灰色的臉上,也泛起了一絲愁容,“肯定要下雪,還是今年最大的雪,要不要多打一些獵物回來呢?”

“那肯定啊,”張木子點點頭,這些天,她吃儲物袋裡的牛羊肉,吃得都快吐了,“肯定要弄點活的,我跟你一起去?”

血魔很不屑地看她一眼,“你飛得太慢,跟你打獵……丟人!”

“你會不會好好說話?”張木子怒了,“還丟人……你覺得自己算人嗎?”

“我其實不算人,”血魔搖搖頭,看起來對自己的身份,還是有比較明確的認識,不過它的下一句話,就又很嗆人了,“我還吸人血呢,怎麼可能是同類?”

這蝙蝠的嘴很欠,但是找食兒的水平不低,天擦擦黑的回收,它拎着一張大網回來了沒錯,就是一張大網,也不知道它是從哪兒弄到的。

網裡的獵物,卻是極為豐富,兩隻活羊,一隻牛,還有一隻麂子。

牛羊都是半大的犢子,那麂子也剛剛比羊大一點,可就算這樣,四隻加起來也過三百斤了,體重比五隻血魔都要重很多,居然被它飛着拎回來了。

張木子都有點好奇,“弄回來這麼多……我說血奴,你到底是什麼修為?”

血魔將大網扔下,落到地面才要說話,李永生從帳篷里走了出來,見狀眉頭就是一皺,黑着臉發問,“你居然敢跑到莊戶人家裡……打獵?”

血奴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就是怕他,見他神色不豫,刺溜一下就躲到了張木子背後,小心翼翼地發話,“我沒有被人看見,更沒有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