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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芝雖昨夜好好睡了一覺,可畢竟是熬了一天一宿,仍覺疲累。

上了馬車,閉上眼靠在宋珩肩頭歇息。

只聽宋珩與擋簾外的小雙吩咐:“兩件事,馬上去辦,其一,啟動宮裡的線。其二,通知杭州的人,監視安敏。”

靈芝閉着眼喃喃出聲:“為何不直接將安懷析帶走,一刀一刀割下他的肉,香家、許家死了多少人,便割他多少刀。”

她從不曾這般恨過一個人,安懷析,為了一本秘譜,不惜讓整個香家血流成河,她雖辦不到讓安家同樣慘遭滅族,但她絕不想看到安懷析在雙手沾滿血之後還舒舒坦坦活下去。

宋珩伸手輕撫上她面龐:“安懷析與宋謹關係匪淺,你可知安懷析獨子安敏,年初提了什麼職務?”

靈芝緩緩搖搖頭,她對安大一家的關注並不多,只知安敏常年呆在南邊,且娶的是大族女子。

宋珩繼續道:“安敏如今年僅二十三,已是杭州府都轉鹽運使。”

“鹽運使,那可是個肥差,而你看如今安大,工部監管着軍工,又是個撈錢的肥差,可以推測,當年安家在銀錢上定是給了宋謹不少支持,甚至是現在安家的生意裡頭,可能宋謹都要分一杯羹,或許他們當初結盟的時候,就私下有所協議。”

“若是只殺安懷析,一來會惹來宋謹盤查,二來,還不能將安家摧毀。我可以不要安家所有人陪葬,但安懷析一家,必須死,安家從香家身上謀取到的好處,必須吐出來!”

宋珩最後一句,聲音如金玉擊鐵,鏗鏘有力。

“所以我要讓宋謹,親自毀掉安懷析。”

靈芝睜開眼,緩慢而堅定地點點頭。

宣德帝今日心情還不錯。

他等這一日等太久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總在他龍椅旁指手畫腳的周騰芳,變得那麼面目可憎。

他已經不再是那個落魄郡王,是萬人之上的一國之君,九州天子。

可他們周家卻仍然依仗着從龍之功,依仗着手握軍權,不讓他充盈後宮,一次又一次想謀害宋琰,在朝堂上結黨營私,任何事都要插上一腳,儼然半個皇帝。

他一點一點以宋琰為刀,砍下周家這棵大樹上的枝枝葉葉,如今,終於可以將這棵樹連根拔起了。

他昨夜睡得很晚,直到宋琰領兵來報,周騰芳與周士信在貓耳胡同的周家宅子內,帶兵拒捕,終畏罪自殺,他才徹底放了心。

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感,還有一種即將大施拳腳的痛快感。

可接下來如何穩下這個局面,宋玙與宋琰之間要如何調和,倒是只能他自己來解決這個問題了。

畢竟,他不想看到兩個兒子互相殘殺。

一大早,程銓程閣老便被請入宮。

“老臣叩見皇上,皇上萬安!”

程銓富態的圓臉上帶着淺笑,今日沒有早朝,皇上這麼早找他來是為何,他心裡大約有個譜。

“唔,給程閣老賜座。”宣德帝雖睡眠時間短,但心頭藏着興奮,一大早起來,依然精神奕奕。

他指着桌案上一疊摺子:“杜林你先看看這個。”

寧玉鳳親自將一沓摺子給程銓遞過去。

程銓接過來細細翻閱,都是上陳昨夜鄭國公府之事,以及一大早遞進宮,羅列周騰芳與周家數樁罪狀的雪片般的摺子。

其中不乏高呼東宮失德,力擁秦王的聲音。

程銓不緊不慢,一張張徐徐翻過。

等宣德帝用完一盞茶,他方才抬起頭來,笑着道:“恭喜皇上,鄭國公狂妄擅權,胸懷野心,終咎由自取,往後朝堂之上,再無擅弄權柄之人,皇上的仁心德政,也能更加順利地施行下去了。”

他避重就輕,不提其他好處,只恭維宣德帝便於施政,其實就是說恭喜皇上,您終於沒人管了。

宣德帝開懷“哈哈”一笑,與他心照不宣,伸出手點着他道:“往後你可得更費心為朕分憂了。”

笑完又肅然起來,乾瘦的臉上浮現一絲憂慮:“那,那樣的摺子,你怎麼看?”

他點了點其中一個提廢太子、立秦王的摺子。

程銓仍是那副不慌不忙的神情,緩緩道:“依臣之見,上此種奏摺的官員,其心可誅。”

“哦?”宣德帝眉頭一跳,靜待程銓繼續說下去。

“其一,皇上春秋鼎盛,正值壯年,如今東宮充盈,退一萬步講,就算太子將來有什麼差池,誰又能肯定將來沒有更賢能的龍子呢?”

這話聽得宣德帝心頭大慰,沒錯!他如今才算將這位置坐穩了,不僅前朝,後宮也準備大施拳腳,又有金猊玉兔香這樣的神物在手,他想到前朝那個傳說七十多歲還能生兒子的皇帝,心內澎拜。

誰說他只能在這兩個兒子之間做選擇?

程銓繼續道:“其二,太子失德,也是因為周家,如今周家已覆,東宮人馬需重新整頓一番,太子本心仁厚,善聽人言,如今天下太平,只需有有德之士輔之,必能繼續我大周之昌盛。”

“其三。”他說到此,頓了一頓,深深看了眼宣德帝:“當今最重要的,乃一個穩字。”

宣德帝頷首,沒錯,該去的根兒都去了,他也該穩穩噹噹享幾天太平日子,這正是他所求。

程銓稍稍壓低了聲音:“所以臣以為,該保東宮。”

雖然他聲音稍低,聽在宣德帝耳朵里,也仍是霍霍一驚。

他沒想到,程銓會有如此鮮明的立場。

還不等宣德帝追問,程銓就解釋道:“若東宮得天下,秦王大婚之後則會去封地,那時,憑藉秦王如今在軍中的經營,還有自保之力,即使天子也不得任意為之,二人一在朝堂一在西北,可取平衡;反之,若秦王得天下,那東宮……”

不用他說出來,宣德帝就已明白他的意思。

若宋琰得天下,謀了東宮的位置,宋玙身後已再無倚靠,加上有殺母之仇,宋琰定會將宋玙逼到絕路。

宣德帝兩手緊緊交握,他希望兩個兒子之間能有所制衡,但絕不希望他們走到生死相逼的那一步。

程銓如此貼心的話,說得他幾乎眼熱,也讓他瞬間鐵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