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虫儿》 彦小白

大海躺在地上枕著胳膊,翹著二郎腿睜開一隻眼睛瞧著牢門,就瞧見牢門被慢慢打開了一點點,然後一個皮膚白皙消瘦的臉出現在門口。?

“祖少!”大海脫口而出。

祖龍此時面色蒼白,但是明顯比之前顯得多了幾分血色,可還是難掩憔悴。

祖龍一看是大海就將門打開,然後倚著門口上下打量了打量大海,接著笑道:“小日子過得不錯啊!”

大海坐在地上一邊撓著胸口一邊笑罵:“滾蛋!還不都是為了你!”

“走吧,要不一會人家該留咱們吃飯了!”祖龍回頭看了一眼外面,然後說道。

大海嗖的一下子就竄了起來:“走著啊!”

大海跟著祖龍出了看押室,然後就瞧見走廊裡倒著兩個人,接著兩人一路上行,路過的房間裡,偶爾還能看到塞到桌子底下的腳丫子,或者偶爾在門縫後透過來的人影。

兩人速度很快,祖龍一瘸一拐的拖著右腿走在前面,大海就一直一瘸一拐的拖著左腿走,一路上暢通無阻,直到門口的時候才減慢了速度,接著從牆頭翻了出去。院外不遠處就停著兩輛自行車,祖龍頭都不回的直奔著自行車去,不用問就是之前就弄來的。

“你咋不偷個汽車呢?”大海邊跑邊納悶道。

祖龍一瘸一拐的上不來氣,喘著粗氣道:“沒瞧見我胳膊什麼樣麼?”

大海這才注意到,原來祖龍左臂現在正打著石膏,一直連到肩膀。

“嚴重不的啊?”大海在後邊問。

祖龍一回頭,大海就看見祖龍臉色煞白,還沒等大海問,祖龍就張嘴:“你再這麼問我就一口氣上不來死了!”

大海蹬上了一輛二八自行車的時候,祖龍一步躍起就坐在了後座上,大海因為心裡沒有準備差點弄翻了車子:“你他孃的咋不騎?”

祖龍把腦袋靠在大海的後背上:“別、別廢話。我氣都喘不上來。”

深更半夜,一個接近兩米的壯漢猛,幾乎用一條右腿蹬著一輛二八自行車,另一條腿拖著地面,後座上載著一個皮膚白皙樣貌俊美的瘦弱男子,而且這男子還將腦袋輕輕偎靠在壯漢的後背上,路過的汽車都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

大海走走停停的反覆確認位置,最後在一個廢舊待拆的棚戶區停了下來,然後鑽進了一個漆黑的屋子裡,不一會就從裡面找到了祖龍的戰鬥揹包。

“你什麼時候藏在這的?”祖龍現在好像好了一些。這才問道。

大海一指頭頂:“我開車帶你去醫院的時候,在上面的高架橋上扔下來的,眼看著砸碎了這個屋頂掉進去的”

祖龍跟著抬頭看了一眼,然後意外的看著大海:“你什麼時候有這麼好的準頭了?”

大海嗨了一聲:“啥準頭啊!我就是使勁的隨便一扔,扔到哪算哪,反正這片地方看樣子荒涼了不是一天兩天了,記著點掉在哪就得了唄。”

祖龍打開了戰鬥揹包,從裡面抽出了兩把短劍,然後翹著嘴角反覆的來回輕撫。大海看的只打冷顫。

“祖少,你是不是戀物癖啊?”大海摸了摸胳膊,好像在劃拉著雞皮疙瘩。

祖龍手花一翻,兩把短劍頃刻不見了。大海此時已經見怪不怪了。問都懶得問,所以也沒差異,而是打聽起了祖龍出院的經過。

祖龍手術很順利,因為失血過多。導致祖龍休克性昏迷,所以主刀醫生進行了輸血和輸液搶救,同時為祖龍開胸腔排出積水。說來也巧。因為祖龍休克時本就是有進氣沒出氣,而且呼吸微弱,這反倒使得祖龍入水後沒有大量吸入湖水,肺部積水量不大,也沒有發炎,而且也沒有損傷臟器官,所以打了兩天吊瓶,做了外傷處理,祖龍就能正常行走了。

“咱倆誰是體化者啊?”大海吃驚道“你從死神邊上回來咋這麼容易呢?”

祖龍嘿道:“喝毒的洗洗胃打兩針不也見好麼,我這血也輸了,針也打了,又熬了兩天基本就沒事兒了”

大海伸出大母手指:“牛哎!”

祖龍用眼睛瞥瞥大海的左腿:“你這大象腿多長時間能回去?”

大海自己也跟著看看:“這算好不少了,估計一半天也就該差不多了”

“你胳膊呢?”

大海伸出右臂:“早沒事兒了!就是這落下個疤”說完大海用左手一指,果然在大臂和肩膀交界處留下了一個環形的傷疤,好像是高度燙傷留下的,而整條右臂的皮膚還是要比身上的顏色偏的粉白一些,肯定也是剛長好。“你是咋找到這的?”大海一屁股坐在一個倒在一邊的門板上問道。

祖龍跟著蹲在地上說:“一睜眼睛就看見倆警察,一屋裡,一屋外的監視我,當時我就明白了個大概,等了一天我覺得我差不多了,就敲昏他們出來,然後從醫院車棚裡順了兩輛自行車就到這了。我估計他們暫時也不能把你轉移。”

大海嘿笑道:“你到不傻!”

祖龍跟著笑道:“你在醫院鬧那麼大的事兒誰能不知道啊?報紙都上了頭條了,你可真露臉!”

“你他孃的就沒良心,我冒這麼大風險我為誰辛苦為誰忙啊?”大海瞪著眼見盯著祖龍叫道。

“算我欠你一條命!”

“你都欠好幾條了,啥時候還啊?”大海抓起身邊一塊碎石頭砸向祖龍,祖龍抬手就是一塊小石子,將這塊碎石擊落。

可就在這之後,兩人忽然陷入了一陣沉默,大海用手中的石塊劃拉著地面,而祖龍仰起腦袋看著滿天的繁星。大海極力的在心裡尋找著話題,可每次想到的話題都覺得有些乾澀,全是模稜兩可的問題,說也行,不說也行。可就在這時候一直抬頭不語的祖龍卻突然開口了。

“文兒。。。怎麼走的?”祖龍聲音裡很平靜。

大海心裡一驚,然後停下手裡的動作。短促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又呼出,眨了眨眼答道:“給咱倆掩護,斷後的時候被蠱妖活埋了”

“你怎麼沒回身救他?”祖龍的語氣沒有責怪,但是這句話卻戳中了大海的內心,讓大海忽然一抖。

“羅隊說。。。讓你活著。”大海說完舔了舔嘴唇

“他是讓咱們兩個都活著”祖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天上的一顆星星。

“恩”大海聲音裡帶著哭腔。

“文兒這一輩子,小心、謹慎、理性,腦袋就沒有停下來的時候,從我認識他的哪一天起,大腦就像個開鍋的水壺一樣。一直翻騰,現在,終於他媽的能休息了”祖龍一顆淚珠不由得從眼角滑落,順著那白皙的皮膚滾到下顎,然後脫離那張俊俏的臉旁,摔在了地上,便消失了。

大海抬頭看了祖龍一眼,他第一次看祖龍流眼淚,哭的很安靜。好像將那悲傷都融入了這顆淚滴,隨著滑落帶進了土地裡,送去對故人的思念。

大海再也忍不住了,跟著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一邊用那小號的囚服擦著眼淚,一邊將擤下的鼻涕抹在褲子上,嘴裡絮絮叨叨的說著什麼,可祖龍一個字也沒聽清。

祖龍就覺得一下子好像這世界有些什麼東西不對了。總想下意識的回頭看看,好像後面應該有點什麼,一個自動販賣機也好。一個果皮箱也好,反正就是少了些什麼一樣,讓人覺得這偌大的城市,空曠的如此安靜。

大海腦子裡一直在播放羅文最後的畫面,他看不見蠱妖,也看不見如同井噴的虎頭鰩,耳朵裡沒有雜亂的聲音,就如同默片一般,只能看見那隻手,那隻擺來擺去的手。

那手掌寬大,手指細長,每個關節都有一層薄繭,指尖看上去都覺得會很堅硬。它晃動的速度很慢,慢的大海能夠看清每一個細節,就那麼無力的搖晃著,既看不出是召喚什麼人過去,也看不出是想讓人離開,總之就是這麼搖晃著,令人懊惱的是,無論怎麼努力,大海都看不清這隻手主人的臉。

祖龍從病號服的兜裡掏出一盒沒拆封的香菸,然後靜靜的撕開包裝紙,慢慢的抽出一支塞進嘴裡,然後學著羅文的樣子,用手和煙盒擋著風,緩慢的按動火機,隨著一聲輕響,一道黃亮的火苗猛的在火機頂舞動,燃燒的聲音過後,一縷青煙慢慢飄散,然後消逝在晚風中。

祖龍咳嗽連連,但是還將這根菸立在身前的臺階上,直直的擺好,愣愣的盯了一會後,再次點燃一支。

大海聽到聲音抬起來頭,看著祖龍一根接一根的點菸,然後擦了擦淚,也跟著抽出一支香菸,接過祖龍手裡的火機按響。這個火機就如此緩慢的在兩人之間來回傳遞,二十支菸的時間,兩人一句話也沒有說,一個眼神的交流也沒有,只有如同經歷儀式一樣的做著相同的事。

終於,祖龍將最後一支菸放在臺階上的時候,大海也坐到了祖龍的身邊。晚風輕拂,這二十支長短不一的香菸,便隨之散落了一地,四濺的火星轉瞬即逝,只有那暗紅的菸頭還在堅持著。

“死了還挑嘴,沒有你愛抽的牌子,將就一下都不行”祖龍自言自語道。

大海手裡拿著煙盒,打開又合上,合上又打開,耳邊盡是這煙盒摩擦的聲音。

“大海”祖龍突然說道“我有件事想做”

大海難得的沒有傻氣的問什麼,而是好像早有約定似的接道:“等你要好傷就走。”

祖龍側頭看了大海一眼:“要是沒做成呢?”

“祖少,我一閉上眼,就看見他衝著我擺手,一閉上眼就看見,一閉上眼就看見!”

祖龍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而是看著落在腳邊的一支菸。他輕輕的將這支香菸拾起,然後舉到了眼前,對著這已經漸漸要熄的菸頭猛吹了一口氣,菸頭瞬間又變的紅亮了起來。

接著盯著這菸頭,幽幽的道:“文兒,等著,兄弟去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