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慶再一次被帶到審訊室時,他的面容明顯比前一天憔悴了許多。≈據看守王慶的值班人員說,他從天還未亮時就一直坐在羈押室的窗戶前凝視著窗外。
宋明看了一眼王慶,咂了咂舌說:“怎麼搞得,黑眼圈這麼重,沒睡好?”王慶坐在審訊椅裡半閉著眼睛不看宋明,也不吱聲。“唉,”宋明嘆了口氣,“你這是何苦的呢,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憑我們手裡的證據,你不說也一樣可以定你的罪,但你的悔罪態度會直接影響到量刑。你是個聰明人,這點道理不會不懂吧?”
王慶依然如老僧入定一般,面無表情,不動也不說話。彷彿篤定了警方沒有確鑿的證據,拿他也沒有什麼辦法。宋明看了一眼身邊的寧致遠和陳鋒,只見寧致遠抱著胳膊就那麼直盯著王慶,也不作聲。陳鋒則是兩手放在記錄用的筆記本電腦的鍵盤上,看著屏幕上少得可憐的幾個字呆。
宋明站起身走到王慶面前,在審訊椅的擋板上敲了敲,“哎,我說,你別在這兒跟我裝睡啊!”王慶抬起眼皮,依舊面無表情地看著宋明,眼神中帶著一絲蔑視。
“咱別在這兒乾耗著,沒用。”宋明挑挑嘴角,冷哼一聲,“你不說也沒關係,我來說。不過你可要考慮好了,零口供只會帶給你更重的刑罰。”
過了一會兒,王慶還是不出動靜,只是一直盯著宋明,就好像在等著他開口。宋明揮揮手,坐回到審判桌後面,打開桌上的案卷材料,語氣平緩地說:“十月四日晚五點你接到你表哥劉志的電話,開車去縣裡的啤酒批部取啤酒,五點五十分離開啤酒批部,縣城跟離劉家鋪只需要不到半個小時的車程,你應該在六點二十分左右到達劉志家,可是你七點半才到,這多出來的一個小時你幹什麼去了?”
宋明略微停頓了一下,並沒有指望王慶能回答,而是接著說:“你用這一個小時的時間回了趟家,用斧子擊打了你的妻子柳向梅的頭部,關燈、鎖門造成家裡沒人的假象。然後你去了劉麗珍家,把袖子上染了血的外套脫了下來。”宋明拎起裝著夾克衫的證物袋晃了晃。
王慶看到夾克衫,臉色頓時由青變白,嘴角制動了幾下,顯然他沒想到這件夾克衫會落到警方的手裡。王慶深吸了一口氣,恢復了之前的平靜,依舊不吭聲。
宋明也不管他,放下裝著夾克衫的證物袋,看了眼案卷說:“你囑咐好劉麗珍之後,駕車去了你表哥劉志家,一直到村長王家富打電話告訴你家裡著火了,才急匆匆的返回大王村。這期間劉麗珍用你給她的鑰匙開了你家老宅的門,進去放火企圖將柳向梅毀屍滅跡。”
宋明說到這裡,抬眼看著王慶問:“我說的都是事實吧?雖然你製造了不在場證明,但這件夾克衫卻意外地出現了。怎麼樣,還要我繼續說嗎?”
寧致遠拿起桌上的一瓶礦泉水遞給宋明,示意他休息一會兒。王慶依舊不吭聲,只是他的神情不再象之前那麼淡定。暗青的臉上透著一絲煩燥,眉宇間的川字紋似乎又重了些。
審訊室裡一片寂靜,寧致遠輕輕地開口道:“王慶,雖然說你的所作所為令人指,但對你唯一的女兒圓圓卻還是疼愛有加的。難道你希望圓圓有一個敢做不敢當的爸爸嗎?”
寧致遠的語氣雖輕,但每句話都象小錘一樣敲在王慶的心上。尤其是在聽到圓圓的名字時,王慶的表情有了瞬間的變化。雖說他是一個重男輕女思想極其嚴重的人,但圓圓畢竟是他唯一的孩子。
王慶細微的表情變化並沒有逃過寧致遠的眼睛,他繼續瓦解王慶的意志道:“如果你認罪態度好,也許你還有機會再見到圓圓。如果你再這麼繼續扛下去,你考慮過會是什麼樣的結果嗎?”
“圓圓是一個很可愛的小姑娘,”寧致遠開始加大的心理攻勢,“可你逼走了她的親生媽媽,殺死了她的繼母,現在又想把自己送上絕路。你有沒有想過孩子有多可憐?難道你想讓她這輩子再也見不到自己的親生父親嗎?”
王慶眼圈紅,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銬在擋板上的雙手緊緊地攥成拳頭,牙齒將下唇咬得泛白。寧致遠走到王慶面前,伏下身雙手撐在審訊椅的擋板上注視了他一會兒,輕聲問:“考慮得怎麼樣了?”過了許久,王慶終於開口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你們不是都調查清楚了嗎?還想知道什麼?”寧致遠直起身回到座位上,揚了揚嘴角說:“不是我們想知道什麼,我們這麼做是在幫你,給你一個講述和為自己辯解的機會。”
王慶抬眼看著面前三個穿著警服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氣說:“先給我支菸吧。”宋明從兜裡拿出煙盒,抽出一支,走到王慶面前,將煙點著遞到王慶的面前,王慶湊上去狠狠吸了一口,長長地吐出一竄煙霧。
審訊室裡誰都沒有說話,等王慶吸完煙,宋明回到審訊桌旁把菸蒂掐滅在菸灰缸裡。寧致遠衝王慶微微一笑說:“現在可以開始了吧?”
王慶頹敗地點點頭,嘆了口氣說:“柳向梅本來就該死,當初是她非得逼著我娶她,還說要給我生兒子,結果怎麼樣?五年了,一個蛋都沒下出來,更別說兒子了。如果她痛痛快快地同意離婚,也不至於是這個下場。
這些年我對她算是不錯了,沒嫌棄她,還好吃好喝地養著她。她不滿足,一直想去市裡買房子,搬到城市裡過闊太太的生活。可這根本就不現實,這些年我是賺了點錢,但跟城裡的大款根本沒法比。我的根基都在大王村,離開這裡還要從頭做起,我當然是不能同意了。
她的願望得不到滿足,又不敢對我怎麼樣,就拿圓圓撒氣。雖然不至於虐待,但也經常是冷言冷語的,還總想把圓圓送到寄宿學校去。我跟她提出離婚,她說可以,但所有的財產都得給她,否則她就把我這些年做過的事兒都抖出去。
另外我跟麗珍已經好了挺長時間了,以前她從來沒要求過什麼,可最近也不知道怎麼了,她開始逼著我離婚,說如果再不給她個交待,她就要斷絕和我的關係。沒辦法,我只能殺了柳向梅。”
看來劉麗珍並沒有把懷孕的事情告訴王慶,只是催著他趕緊離婚給自己一個交待。宋明看了寧致遠一眼,意思是詢問他是否可以現在告訴王慶真相,寧致遠輕輕點了點頭,於是宋明問王慶:“劉麗珍有沒有說過她為什麼著急讓你離婚?”
王慶搖搖頭,“她就說不能再這麼偷偷摸摸下去了,必須給她個名分,否則她就要離開大王村,和我一刀兩斷。我想麗珍可能是覺得自己就這麼跟著我有些委屈吧。可她有什麼委屈的,雖說我比她年紀大了一些,但我給她安排了體面的工作,又給她富足的生活,以她以前的那些破事,換成別的男人誰能接受得了?”
宋明揚了揚眉毛說:“我不瞭解劉麗珍的個性,不知道她跟你在一起圖的是什麼,但她著急讓你離婚卻是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你想知道嗎?”
王慶的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盯著宋明問:“什麼原因?”宋明漫不經心地笑了笑,語氣裡帶著誘惑說:“告訴你可以,但你得先說說你為什麼要殺了劉麗珍。”
“不,麗珍是自殺。”王慶斜睨著雙眼,目光狡黠地看著宋明,“她的死跟我沒關係。她是因為害怕被判死刑才自殺的。”“自殺?那你為什麼要買通劉麗珍的繼父阻止我們做屍檢?哼,”宋明冷笑一聲,“另外一個高中畢業生,不可能一點法律常識都不懂吧?就算是她被逮捕,也不可能被判死刑的。”
“你什麼意思?”王慶面露驚恐,似乎猜到了什麼,“你是說麗珍她,她……”宋明點點頭,“是的,她懷孕了,就算是她殺了柳向梅,也不用以死抵命。所以說她根本不可能因為害怕死刑而自殺。”
宋明說著又拿起裝著手套和塑料袋的證物袋,“這個你不會不認識吧?劉麗珍的自殺現場是偽造的,而做這一切的人,就是你!你不用再狡辯了,是你親手殺死了你那個還沒出世的孩子!”
“不,不可能,你說的不是真的!”王慶臉色慘白,兩個額角暴出條條青筋,嘶啞的喉嚨出野獸般的低吼。整個人就像瘋了一樣使勁地想要掙脫審訊椅的束縛,奈何椅子除了出些輕微的金屬碰撞的聲音,絲毫沒有被撼動。
陳鋒衝到王慶面前,雙手用力按著他的肩膀,大聲訓斥道:“王慶,你冷靜點兒!現在知道後悔了?那就把事情的經過如實地交待出來,這樣才可以告慰被你殘害的那些人。”